茶樓雅間。
望着楊鸢洛神色複雜表情難喻的臉,墨祈煜明知故問:“不知兄台所為何來?”
楊鸢洛羽睫垂下,默然半晌,終是擡頭直視:“拜師。”
“想要成器,首先得是塊璞玉。”
“就算有了璞玉,也要看匠者是否有令其成器的本事。”
墨祈煜挑了挑眉,眼中的興味愈發濃郁:“你莫非,是在準備花朝會?”
“是。”楊鸢洛索性将來意開誠布公:“我一定要拿下魁首之位。”
“好狂的口氣……”墨祈煜一嗆,差點未能咽不下口中的茶水:“你究竟在什麼?”
楊鸢洛則神情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既丢了太子妃一位,總要在别的位份再争上一争的。”
墨祈煜一本正經:“楊大小姐久居深閨,況曾自言打從幼時便常年卧床不起,四書五經六藝上的成就向來名不見經傳。正所謂窺一斑而見全貌,以你的茶藝看來,恐怕别的方面也不過爾爾。如今距花朝會不足十日,你竟說想要奪魁?呵呵,還是莫要說笑啦。”
“那如此說來,王爺風流倜傥天人之姿,卻至今無侶孤身,總是沒有合适的名家閨秀入主妃位,真要論起來,不也是個笑話?”
“……”
南褚之内人人皆知,湘王爺墨祈煜乃先帝老來得子,由當今聖上一手撫養長大。雖生了一副好樣貌,卻是個金玉其外的繡花枕頭。都城裡真正的大戶人家,也無人想把女兒嫁與一個無甚實權的閑散王爺。
故而湘王爺的身份如此尊貴卻至今尚未成家,在古往今來的皇室中也算是一樁奇事了。
墨祈煜聞言一頓,似是被人戳了痛處,沉下面色,屈起指節敲擊桌面,冷飕飕道了一句:“那,便讓本王瞧瞧你的能耐。你若能奪魁,湘王府怕是也能有當家主母了!”
楊鸢洛非常痛快:“一言為定!”
而墨祈煜卻摸摸鼻子,心裡已經開始後悔一時沖動給自己攬了樁麻煩事……
次日清早,仍是公子打扮的楊鸢洛便出現在了湘王府的後院,還背了一個書木架,裡面盛滿了不同品種茶葉。
“第一課,便請王爺教我辨識各種茶葉吧。”
墨祈煜先是微微一愣,繼而将那木架拎過來,将茶葉悉數倒在了牆角。随即從寄緒手中接過厚厚的一摞書卷,丢進已空的書婁。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先将這些基礎研習通透再說。”
這回換楊鸢洛愣了一愣,面上泛起怒色與寒氣,一雙眸子有瞬間幾欲噴火。
墨祈煜卻恍若毫無察覺,不為所動。
對峙片刻,楊鸢洛捏了捏拳:“我看完這些便能再來找你?”
墨祈煜再度确認了一遍書簍的重量,估摸着沒有十天半月,應是讀不完的。這才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嗯。”
“好。”楊鸢洛簡短吐出一個字,當真背起架子,轉身就走。
看着漸行漸遠的單薄背影,寄緒忍不住咳了一聲:“主子啊,你簡直太……”
“嗯?”墨祈煜的尾音輕揚,涼涼掃過來一眼:“太什麼?”
“太嚴厲!不過嚴師出高徒嘛!嘿嘿嘿……”
寄緒終究還是硬生生将到了嘴邊的‘無恥’給咽了。
墨祈煜鳳眸微眯,滿意地颔首,“走吧,辦正事去!”
岐臨乃南褚都城,自古繁華。
廣陵歌舞胭脂韻,題字美人紅袖招。
芙蓉台上水袖長招,羽衣淩塵,錦衣舞女那輕紗半掩的美麗臉龐若隐若現,嬌妍之姿宛若霓虹,舞動之中猶如九天仙女臨世,引得看台上一陣陣不息的叫好。
驚鴻之姿總是太短,一曲落,台上舞女清冷的眼裡不見萬象驚鴻,玉頸微擡,引幕退場。
“姑娘,有客。”身邊丫鬟進門前小聲提醒,便自覺給她拉上了門退下。
紅袖招的頭牌舞妓弄玉梳,傳聞千金難買一笑。而面對眼前一身霜色長袍豐神玉朗的墨祈煜,卻是笑意盈滿了眉梢眼角。
墨祈煜輕敲着折扇,指着那布了黑白殘棋的棋盤:“看樣子早已知曉我要來,棋局都已備好了。”
“我又何來這本事能料知王爺的行蹤?這棋局,不過是常常擺着罷了。”
墨祈煜朗朗一笑,落座:“讓佳人苦等,是我的不對……還是老規矩?”
“老規矩。”弄玉梳纖纖玉指執起一枚黑子率先落下棋盤:“若破了玉梳這殘局,王爺可得到一個你想知的情報;若玉梳險勝了王爺,王爺便應玉梳一個小小要求。”
“好啊。”
一局棋罷,弄玉梳額角香汗寥落:“王爺當真厲害,玉梳這一局依舊一步險勝。不過算起來,黑子先行,此局應當平局。”
“勝便是勝,無需過謙。”墨祈煜起身笑道:“你有什麼要求,差個人跟我說一聲便好。”
“不再多坐會兒麼?今天來得晚了些呢。”
“不了……”墨祈煜行至門口的腳步頓了頓,轉而又回首:“想不到姑娘在台上舞得忘世之境時,還能留神到我是何時到來,佩服。”
弄玉梳美眸微微一閃,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