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鸢洛一下子就怔住了。
萬氏這麼多年即使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也從來沒有向楊巡求助過。
是不想嗎?恐怕是不願吧。當年那麼恩愛,如今這麼狠心,萬氏的心早就已經被楊巡傷得千瘡百孔,又何懼一個小小妾室的刁難!
她不求楊巡,隻是因為,她不屑于向一個将自己冷冷抛下的男人低頭。
這是萬氏的驕傲,這是萬氏的尊嚴。
她不是不能夠改變如今的局面,隻是因為她不願意。
不知道墨祈煜與楊巡在書房裡到底說了什麼,總之到了用飯時,兩個人臉上都是笑眯眯的,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
萬氏到底是托詞了身子不适,沒有前來赴宴。
楊鸢洛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幾次三番看向雪影,張了張嘴,卻又欲言又止。
還是雪影自己忍不住,上前小聲問道:“小姐可是覺得哪裡不舒服了?”
楊鸢洛搖搖頭,暗自跺了跺腳,狠心不看雪影,對着楊巡說道:“爹爹可知娘親身邊的人前些日子都被放出去了?”
楊巡一怔,他自然是知道的,可他與萬氏已經兩兩相厭,杜三娘要做什麼,他早就已經默許了,這會兒楊鸢洛當着墨祈煜的面提這個做什麼?
“你娘她喜靜,我也曾讓杜姨娘給她幾個丫頭,可都被她打發了。”
果然跟杜姨娘一樣的說辭!
楊鸢洛冷笑一聲:“女兒知道娘親喜靜,但是娘親的身子素來柔弱,一個人居住未免有許多不便之處。想來杜姨娘挑選的丫頭也是匆忙之中将就而成,伺候起娘親來定然有其不經心之處。女兒這裡倒是有一個好人選。”
“哦?”楊巡饒有興趣地看着自己這個已經貴為王妃的女兒。
才剛在書房中,墨祈煜三句話不離楊鸢洛,将楊鸢洛誇成了天上僅有、地下絕無的賢惠女子典範。楊巡便也十分好奇,這個他一向不放在心上的女兒,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将花名在外的墨祈煜給收服的?
如今朝中局勢莫測,楊巡也自知自己算是跟皇家有了深深的聯系,三個女兒都貴為王妃,更是有兩個已經嫁給了太子,身處政治權利的漩渦。
楊巡行事就更要小心謹慎,正是要尋求多方力量的時候。
為官這麼多年,墨祈煜到底是不是一個繡花王爺,他一眼便知,恐怕今後還要有多多依仗墨祈煜的時候,此時此刻,自然不能夠得罪楊鸢洛這個女兒。
“鸢兒有什麼好人選,不如說來聽聽?”
楊鸢洛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雪影,心中直念着抱歉:“女兒想着,雪影跟了女兒這麼長時間,性情極好,況且對咱們府中又十分地熟悉,不如就将她給了娘親,伺候起娘親來,必定十分妥當。”
“小姐!”雪影一下子就慌了,“噗通”跪倒在地,再擡起頭的時候,大眼睛裡已經布滿了淚花。
楊鸢洛十分不忍心,可是萬氏身邊一個親信的人都沒有,這又讓她如何放心呢?
“雪影,你快點起來!”楊鸢洛将雪影從地上拉了起來,耐着性子勸說道:“你自幼便跟着我,咱們也算是從小一處長大的,什麼苦頭都吃過來了。你知道的,這個世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了。而娘親,卻是我最親近的人了。如今她一個人在府中,我實在是不放心,唯有你去照顧娘親,我才能夠完完全全地放下心來。你願意為我分憂嗎?”
雪影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楊鸢洛平時待她親如姐妹,從來沒有将她當做一個奴才來看待。能夠為楊鸢洛分憂,是雪影求之不得的事情,她隻是舍不得離開楊鸢洛。小姐一向冷言冷語,萬一她離開了王府,小姐跟王爺吵架怎麼辦?
“可是,可是王爺他……”
墨祈煜哪裡能夠不明白小丫頭的心思,連忙笑道:“雪影你就放心好了,本王疼愛你家小姐還來不及,怎麼會欺負她呢?”
楊鸢洛:“……”
洛暗地裡狠狠瞪了一眼說話露骨的墨祈煜,面對雪影充滿渴望的大眼睛,楊鸢洛猶豫再三,才小聲地說道:“好好好,我答應你就是了,不跟他吵架。”
雪影這才歡天喜地起來。
楊府裡的人并沒有反對留下雪影。
于楊巡來說,這是楊鸢洛的一片心意,一個小丫頭而已,無足輕重,留下來讓楊鸢洛開心,就是讨好了墨祈煜。
對于杜三娘來說,雪影不過是一個奴才,不足為懼。她不高興了,還不是想将雪影怎麼樣就怎麼樣?
可對于楊鸢洛來說,雪影卻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她把雪影留下來,一來是為了照顧萬氏,二來是因為她要報仇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危險了,雪影跟在她的身邊,太危險。
可是和雪影朝夕相伴這麼久,乍然離開了雪影,楊鸢洛心裡又怎麼會好受?
回去的一路上,任憑墨祈煜在馬車裡怎麼無賴,楊鸢洛始終提不起興緻與他鬥嘴。
于是,在馬車的颠簸中,湘王爺墨祈煜當即就做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決定。
這個決定使得第二日觀瀾園内人頭攢動,烏壓壓的一群小丫頭站立當庭,等着當家主母王妃娘娘過目。
人人都知道,王妃娘娘的貼身丫頭被留在了娘家,這會兒娘娘正傷心着呢。要是在這個時候被王妃娘娘給選中了,一躍成為王妃娘娘的貼身丫頭,那可是光耀門楣的大好事情啊!誰不想做成這份美差!
而這份美差的關鍵人物王妃娘娘此時此刻卻百無聊賴地在美人榻上打坐,身旁的墨祈煜圍着她叽叽喳喳,就好似從前的雪影一般,唠叨個沒完沒了。
“愛妃啊,你這整日打坐真的有用嗎?本王瞧着,你的功夫好像沒有多大的進展啊?反倒愁眉苦臉的,将皺紋都給弄出來了。長此以往,愛妃你啊,很快就要變成一個老太婆了!”
“我說愛妃啊,你真的不出去瞧瞧嗎?本王可是将王府上下所有的丫頭都叫過來了。你如今已經貴為王妃,出門在外,沒有一個丫頭跟着,那怎麼行呢?那不是讓人笑話我湘王府無人嗎?難道愛妃又想讓本王丢臉?”
“我說愛妃啊……”
“……愛妃愛妃誰是你的愛妃!你有完沒完!”楊鸢洛終于忍不住了,橫眉冷對墨祈煜。
墨祈煜一臉無辜:“愛妃啊,你去挑個丫頭,我就有完。”
“……”
萬般無奈之下,王妃娘娘楊鸢洛隻好打開房門,極其敷衍地看着滿院子的莺莺燕燕。
墨祈煜連忙跟在身邊做參謀:“愛妃想要一個什麼樣子的?這裡高矮胖瘦的齊全了。是想要貌美如花的,還是要踏實穩重的……”
“我要一個不會說話的!”
墨祈煜愣了愣,十分為難地說道:“這可有點難辦了啊,本王這裡什麼樣的丫頭都有,就是沒有啞巴丫頭。不如愛妃你挑好了丫頭,本王讓人給她灌點啞藥?”
“……”
一院子的丫頭頓時花容失色。
楊鸢洛簡直恨透了墨祈煜,他總是有本事将好好的一句話說的讓人七竅生煙。
不過有一句話墨祈煜說的很對,她的确是需要一個丫頭。不然,堂堂的王妃,身邊卻沒有貼身侍婢伺候,那豈不是太奇怪了一些?
可楊鸢洛需要的貼身丫鬟卻不僅僅是會伺候人就夠了的,她要的是一個忠心耿耿不亂說話的人。
在這群莺莺燕燕中掃視一圈,一個高高瘦瘦的姑娘映入楊鸢洛的眼簾。
她随手一指,墨祈煜立即便笑道:“愛妃真是好眼光啊!小魚兒這個丫頭很好啊,人穩重踏實,還略略通曉一些醫術……”
楊鸢洛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墨祈煜,似笑非笑:“王爺似乎對府中的丫頭們都很熟悉啊?”
墨祈煜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王以後對所有的丫頭都一眼也不多瞧!愛妃不要吃醋了可好?”
“……”
名叫小魚兒的丫頭自己走上前來,穩穩當當地跪在了楊鸢洛身前:“奴婢小魚兒,給王妃殿下請安了。”
聲音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顯見的的确是個十分穩重的人。
楊鸢洛點點頭,示意小魚兒站起身:“你都會些什麼東西?”
小魚兒沒有絲毫猶豫,張口就道:“回王妃殿下的話,奴婢自幼就進了王府做活,針線極好。在王府中,也跟着護院大哥學了幾手不成樣的拳腳功夫,隻為防身自保而用。家裡原是做草藥生意的,因此,奴婢也會一些皮毛。”
楊鸢洛眼裡閃過一絲贊賞,沒想到還真的給她撿到了一個寶,這小魚兒竟然還會拳腳功夫!而且相貌平平,姿容爾爾,若是穿上男裝,誰也不會懷疑她的身份,正好可以帶出府去。
見楊鸢洛似乎頗為滿意小魚兒,墨祈煜不由十分得意,殷勤地說道:“愛妃就隻挑這麼一個丫頭嗎?”
楊鸢洛敷衍的點點頭:“我瞧着小魚兒十分可心,就定了她做我身邊的一等大丫頭吧。至于其他的,王爺看着辦就是了,妾身今日實在是太累了,就進屋歇着去了。”
墨祈煜笑得一臉雲淡風輕:“愛妃身子不适,盡管歇息去就是了。剩下的交給本王就好。”
如果楊鸢洛能夠提前預知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一定不會丢下墨祈煜一個人,自己躲在美人榻上打坐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