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對我的丫鬟做什麼?”楊鸢洛冷冷發問。
“小姐!”雪影猶如見到了救星,連忙驚魂未定地躲到了她身後。
楊仲庭先是被楊鸢洛的冷厲驚得一愣,很快便意識到自己雖是庶出,卻是兄長,轉瞬變臉,高聲道:“怎麼,為兄教訓教訓不懂事的賤婢,倒還使不得?倒是你,最近白日連日不在相府,是去哪了?”
“我去哪,好像不是楊二公子該關心的問題。”
楊仲庭乃杜三娘所出,在相府子嗣中排行第二,任京都刑部按察使。
楊鸢洛也并未期待上次便真能整垮杜三娘,畢竟樹大根深,滴水穿石也非一日之功。況杜三娘若有個三長兩短,且不論她官居二品的娘家不會善罷甘休,就是這府裡,憑着楊仲庭的勢力,也定然會鬧個雞犬不甯。
楊仲庭的相貌還算周正,隻是天庭狹窄鼻眼細長,顯得有些奸詐陰邪。前些日子他親娘受了辱,想必心中對楊鸢洛也懷了恨。
楊鸢洛冷哼一聲負手而立,脊背挺得筆直,渾身散發出劍一樣的氣勢,緊盯着楊仲庭:“你說你剛才,是在教訓賤婢?”
“是又如何?”
“如何……”
楊鸢洛突然身子一錯,上前半步,揚手就狠狠給了楊仲庭一個巴掌。
楊仲庭猝不及防吃了大虧,暴怒之下就要還擊。
楊鸢洛避也不避,隻冷冷道了句:“你動我一下試試。”
楊仲庭見她森然目光,忽地心中一寒,想起了父親對她似是也有三分忌憚,又想起她大病痊愈後的種種判若兩人,一時拿不準其中利害,頓生猶豫,手高高擡起卻遲遲沒敢落下。
楊鸢洛見狀,笑容越發的冷:“楊二公子還請明白,我這苑中的人,苑中的事,永遠都不勞不相幹的外人費心。若有下次,便不是一個巴掌了。”
說罷,再不理青筋暴跳的楊仲庭,拉着雪影揚長而去。
回到苑中,雪影邊忙着為楊鸢洛卸妝,邊心有餘悸的道:“二少爺剛剛問我,小姐最近神出鬼沒的都去哪了,但我什麼都沒說。”
“想必前幾日的不速之客,就是他了。”
知道前來查看者不過是那個草包,楊鸢洛倒是松了一口氣,剛想安撫一下小丫鬟,便聽一聲大叫:“小姐,您的那支梅花銀钗去哪兒了?”
“啊……沒注意啊,大概是那天摔馬時,不小心掉了吧。”
雪影頓時一臉的如喪考妣:“為了給小姐備幾件花朝會用的衣裳,我将咱所剩的家當全數去當鋪兌了銀票,又覺得放在屋裡不安全,就藏到了小姐從不離身的钗子中……五百多兩啊五百多兩呢小姐!啊啊啊啊……”
“……”
翌日一早。
楊鸢洛再次穿了男裝,來到馬場,卻尋了一圈而未果。
大概是被誰揀去,也指望不得别人歸還了。那钗子普普通通,又沒寫着她楊鸢洛的名字宅邸,就是有心也是無力。
一想到回去後要面對雪影那個小财迷痛心疾首的捶兇頓足,楊鸢洛就一個頭兩個大。
索性決定去賭兩把赢些錢,剛到門口,竟遇到了墨舒陽。
“哎呀楊公子這麼巧!你身體好了麼?怎麼又一個人出來晃蕩?來來來,正好皇叔不在,今兒個小爺就帶你開開眼!”
墨舒陽開心得很,幾天未見,分外想念。還不待楊鸢洛答複,便不由分說将她拉進了賭坊。
然而和他一起,楊鸢洛卻隻能看不動了。畢竟一個大家閨秀,就算再如何離經叛道,也絕不可能會這些玩意的。
“這是我楊兄弟,平日和本公子的關系好得緊,老闆你給小爺多備符碗筷!”
墨舒陽拉着楊鸢洛和二皇子及一群賭坊朋友同坐一桌,開懷暢飲,天南地北痛聊暢侃。
二皇子别的毛病沒有,就是偏愛這押寶賭錢。
熱鬧了一會兒,見天色不早,楊鸢洛起身告辭。
墨舒陽本欲将她送回相府,楊鸢洛則婉言相拒。
墨舒陽隻好将她送到賭坊門口,還一直絮絮叨叨的叮囑:“路上一定要小心些,遇到壞人不要逞能,先跑了再說,哎哎哎,我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沒啊?”
楊鸢洛無奈:“我現在可是個大男人。”
墨舒陽一窘,似乎這才注意到楊鸢洛的男裝,臉上不由一紅:“那……那也不行,還是要當心……因為……因為就算是男兒,也……也太俊了些……”
楊鸢洛:“……”
哭笑不得的别了墨舒陽離開賭坊,不緊不慢行了一段路後,楊鸢洛唇邊的笑,漸漸收攏。
眸子微微一凝,餘光一瞥,旋即依然毫無目的地四處閑逛。
兜兜轉轉穿過幾個巷子,楊鸢洛身形一晃,忽地憑空不見了蹤迹。
少頃,街角無人處突然出現一個氣急敗壞的身影:“死丫頭,跑哪去了!”
來人正是楊仲庭。
下一瞬,他心中一凜,完全出于習武之人本能的反應,下意識屈身,躲開了迎面襲來的一掌,一個後空翻又險險躲開來自下盤的突襲。
襲擊者形如鬼魅,手上朝他肩膀關節處襲去,腿下則同時發力踹向膝彎。
楊仲庭左支右绌,隻覺膝蓋猛然一痛,頓時便跪倒在地,摔了一身灰塵。
楊鸢洛梨白的衣袍卻是纖塵不染,居高臨下地睨着他,臉上淨是毫不掩飾的肅殺冷意。
“你……你究竟是誰!……”楊仲庭心中生出一股刻骨恐懼,掙紮着問。
“楊鸢洛。”
楊仲庭的眼裡流露出深深的震驚和不信。
若不是自己此番調查,又怎會知道,相府的廢柴嫡女不僅與幾位皇子如此相熟,還是個武林高手?
若她真是楊鸢洛,以往那麼多年的委曲求全深藏不漏為的是什麼?
難道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出其不意的逆襲反擊?
簡直可怕!
若她不是楊鸢洛……
可那又如何可能?……
“楊二公子似乎太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楊鸢洛淡淡說道,“今日你所聽到的,看到的,都讓我心中不甚舒爽。”
“你……你想怎樣?”
楊鸢洛微微一笑,摸出一粒藥丸,捏住他的下颚,丢了進去。
“你給我吃了什麼!”
“楊二公子若不想魚死網破,便管好自己的嘴,每月若無變故,我自會給你解藥。”
楊仲庭神色大變,伏在地上拼命嗆咳作嘔。
楊鸢洛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蹲下身,順手摘走了他腰間鼓鼓的錢袋。
掂着錢袋,楊鸢洛的心情甚佳,邊走邊自言自語:“來來去去就隻是跟蹤的戲碼,就沒點新鮮的玩意兒嗎,真無趣。”
藏在暗處的人頓時一驚,隻當楊鸢洛像發現了楊仲庭一般發現了他們。
楊鸢洛卻像是什麼也未察覺,自顧自溜溜達達的走了。
待她離開,幾條人影才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夕陽餘晖裡。
湘王府。
“罷了罷了,那便不用再查了。”
墨祈煜聽完回禀,哈哈一笑,揮揮手,一群人便如來時般悄悄退下。
寄緒學着他慣有的動作摸摸鼻子:“您真的不陪皇上一起去花朝會?”
“不了,南山的和尚邀我去釣魚。”
“楊大小姐也要去,好歹師徒一場,您不去看看?”
墨祈煜卻不甚在意,“我該教的已然教完,到時候能發揮到什麼地步全憑她的本事,沒什麼可看的。”
“我還以為……”
“嗯?”
寄緒咬咬牙,決定悍不畏死:“您待她有幾分不同的意思!”
墨祈煜一怔,旋即用折扇重重敲在了他的頭上:“對一個一心要嫁與西訣的女人,本王能生出什麼意思!胡說八道!”
寄緒:“……”
楊鸢洛回到相府後,忽然想起已有好些日子沒去給萬氏請安了。
萬氏生性怯懦,又遭逢大變,加上十餘年來受盡冷落欺淩,即便杜三娘暫時失勢,楊巡恢複了她主母掌家的權力,卻依舊唯唯諾諾,什麼都不願管也不敢管。
楊鸢洛雖與她無甚情分,卻又覺得她實在可憐。故而隔三差五,總也要去看上一看,權當是代身體的原主盡盡孝道。
拐了個彎,來到後院,經過長廊,一側的廂房忽然傳來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
楊鸢洛神情一動,閃身靠近了些許,附耳在門縫細聽。
是杜三娘手下的陳嬷嬷,常常在府裡打壓下人時肆意叫罵。聲音尖細而難聽,此刻正放低聲音不知對誰吩咐着什麼。
說的似是:“小心着……放足量點,不要給我出了什麼差池……若成,榮華富貴……”
楊鸢洛眉頭一皺,聽得有腳步聲朝門口走來,便順勢身子一勾上了房梁,隻見一婢子從裡面向外左右觑了觑,鬼鬼祟祟溜出房門快步離去,袖口裡緊緊捏着個什麼東西。
大抵又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伎倆。
橫豎這府裡的人與自己基本沒關系,是死是活也不相幹。
楊鸢洛懶得多管閑事,便徑直去了萬氏那兒。
一進萬氏的屋子,隻見得一箱各式各樣的绫羅綢緞及珠寶首飾擺在桌上。
而本在小聲争執推辭的兩個人也因她的突然出現齊齊愣住。
楊鸢洛眨眨眼:“我來的不是時候?”
萬氏忙為難解釋:“這些都是曉棠特意為你準備的,我說了不要,可她硬要送……”
“鸢兒……”楊曉棠的神情尴尬:“我并無其他意思,你千萬不要多想……”
“既是二妹妹的一番好意,母親收下便是。”楊鸢洛的反應卻大大出乎兩人意料,轉而又對楊曉棠笑了笑:“多謝。”
反正自己也正缺這些,從楊仲庭那裡搶來的銀子也就勉強能讓雪影哭得聲音小些而已,根本不夠。
楊曉棠則又是一愣。
雖是親姐妹,先前卻和楊鸢洛并沒什麼接觸,竟不知原來她竟這般豁達和善。
對自己無意之間搶了楊鸢洛的太子妃之位,楊曉棠一直心懷着幾分愧疚,也唯有借此機會聊表心意。
這時,一個丫鬟抱着個檀木盒子走了進來。
楊曉棠解釋說那裡面裝的是養顔的珍珠粉。
楊鸢洛點點頭,又對那丫鬟多看了兩眼。
楊曉棠離去時,楊鸢洛忽地意味深長道了句:“多事之秋,要小心着點身邊的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