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的臉色還是有些難看,但雪影自然是看不見的,反而還大着膽子用自己的聲音說道,“就算用壞了我們家公子也有得是錢賠你,給你們建一百個茅房也行。哎呦,真是的,肯定是今天府裡那個廚子的問題,做的什麼東西啊,竟然吃了拉肚子。”
說完,也不等茅房外面的小二有什麼反應,雪影又捏着自己的鼻子學楊鸢洛的口氣道,“肯定是,等本公子回去就馬上把他給趕出去!”
仿佛是覺得這種一人分飾兩角自己和自己對話似乎很好玩,雪影又恢複了自己的聲音,說道,“公子您可别,那廚子可是老夫人請來的,您若是趕出去了,可是打老夫人的臉。”
“你說得對,要是讓娘知道了,肯定少不了罵本公子一頓。哼!”雪影捏着鼻子,開始自導自演了起來,一場後院深宅的戲碼就這麼被她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
那小二剛開始還很警惕,怕是裡面的人在耍什麼花招,這麼聽着聽着,反倒慢慢放松了下來,并且如同村頭老婦聽别人家的八卦一般,聚精會神。心中還暗暗吐槽,這位公子家的老夫人實在刁蠻,不過這公子也不是個好的,性格暴戾……還有他家那個三姨太,光是聽着就知道肯定是個美人……
楊鸢洛在茅房的另一側站着聽了一會兒,她也忍俊不禁。她本來不過是想雪影幫她頂一陣子,剛開始還怕雪影不能勝任呢,真沒想到她自己一個人倒還玩起來了。
楊鸢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邊也放心了下來。她一個閃身,就躍到了另一頭,淨挑着一般人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走。
這院子還真是别有一番天地,和四面圍牆的院子不同,這院子的四面都是房子,可又不像是低矮的四合院。而是有高有低,設計得頗有美感,外面的人看着也不知道這裡面還有一個院子,光被“滿園春色”的豪華給吸引住了。
楊鸢洛憑着她的第六感,不斷的摸索着,院子一邊被“滿園春色”的兩層樓閣晃得明亮,另一邊卻又黑漆漆的,反差相當大,讓人頗覺得詭異。
但是更加詭異的還是另一幕,在院子靠近西南方向的地方中還另有一間房子,并不華麗,但看上去别緻雅逸,有燭光昏黃的搖曳着――裡面有人。
楊鸢洛身心一緊,如此突兀的房子,此時還亮着燈光,剛剛在正廳沒看見那幾個官員,說不定就全都聚在這裡了呢!
楊鸢洛逐步靠近那間房子,放輕腳步,隐隐約約聽見了一點說話聲。看來裡面的人對外面的那些小二很有信心,斷定不會有外人闖進來,竟然一點防備都沒有。
楊鸢洛知道夜寒閣的行事方式,不敢太過放松,怕有埋伏,所以選了一個能聽見裡面說話聲又不容易被發現的位置隐藏着,屏住呼吸。
隻聽見裡面一人道,“這是最好的時機,皇上病還未痊愈,朝廷人心松散,肯定會降低防備。”
“不可,再等一等。太子殿下和三皇子現在同時代管朝務,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覺得他們可能會放松嗎?”
似乎也是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先頭說話那人就沉默了,楊鸢洛不禁猜測,他們預謀的到底是何事?
楊鸢洛還沒有想明白,先頭那人又說話了,“不是說這滿園春色幕後的主子和三皇子有交情嗎?這事兒既然交給他去辦了,三皇子那一關也就算是過去了。你就是太謹慎了,我們可是花了銀子的,今日催一催他們,趕緊把這事兒辦成了。要不然……我看皇上這身子也撐不了多久了,到時候真若是幾位皇子相争,更是很難安插進自己人去。”
話音剛落,楊鸢洛又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神經緊繃,判斷了聲音的方向之後朝着相反的方向躲過去。
慢慢的,就連屋子裡面的談話聲于楊鸢洛而言都有些缥缈,耳邊隻剩下腳步聲踩在積雪的地上――“吱呀吱呀”的。
貌似是一名女子。
楊鸢洛微微挪動了頭部,探出一點身子,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楊鸢洛并沒有絲毫的震驚,隻有溢滿了整個兇膛的恨意――楚依菱。
呵,真沒想到,墨西決竟然把與官員們交接這麼重要的任務都交給楚依菱了。看來,他真的是很喜愛她,也很信任她。
不知為何,她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這些事情了,可是現在想起來,心裡頭還是像堵了個大石頭似的,她不甘心。
楊鸢洛眯起了眼睛,狠狠地盯着楚依菱的後背,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給她一擊,報自己的枉死之仇。
“你是誰?”一隻冰涼的手忽然搭上了楊鸢洛的後背,聲音極低,就響在楊鸢洛的耳邊。
楊鸢洛一個機靈,心中警鈴大作,她剛剛太過專注,竟然沒有察覺到有人近身!糟糕,被人發現了!
那男子死死的鉗制住楊鸢洛的肩膀,雖沒有魯莽直接将自己擒住,可是那隻手的力量也讓自己不能那麼輕易逃跑,隻能面對。
“暗号。”
那男子又道,楊鸢洛屏住呼吸,滿腦子都是――暗号?什麼暗号?她該怎麼逃出去?萬一逃不掉,她能不能打過眼前這人?
見楊鸢洛沉默,男子心中似乎明白了這位應該就是不速之客了,而且行為鬼鬼祟祟,怎麼看都像是居心叵測,質問道,“你都聽到什麼了?”
楊鸢洛剛要出口為自己辯解自己隻是個路過的,腦子裡面卻靈光一現,想起前世作為曲幽時自己的暗号,脫口而出道,“嘯蒼天,無日月。”
楊鸢洛本來是想着,自己這麼一個消失了兩年的人,如果滄流殇沒有刻意隐瞞的話,興許道上都已經傳出自己的死訊了。前世夜寒閣裡面的暗号其中也昭示着身份,無端端的自己又冒出來說出作為第一殺手的暗号了,肯定也夠眼前這人疑惑好一陣子的了。她就趁着這個空擋逃跑,豈不妙哉?
果然,那男子一聽到這六個字,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詭異了,不過卻還是乖乖的放開了手,恭恭敬敬的行了個拱手禮,“曲護法,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沒通知屬下一聲,不是剛走了兩天嗎?是否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這下輪到楊鸢洛發蒙了,按理說,她現在應該已經失蹤快要兩年了,這人說什麼?剛走了兩天?而且,她什麼時候變成護法了?
疑惑歸疑惑,楊鸢洛總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隻能順着此人的話茬接下去,故作淡定道,“有些要事需要親自回來解決,便提前回來了。你這邊如何?”
“一切順利,護法叫屬下置辦的十張人皮面具也做好了。”那人說完看了看楊鸢洛的臉,還極其肯定地道,“應該比護法如今臉上這一張要真實些。”
楊鸢洛不免暗地裡抽了抽嘴角,她這個是真臉啊!隻是出門之前是女扮男裝,怕被人懷疑所以才化了妝,先得自己粗犷一些而已,怎麼就不真實了……?
不過,她倒是想知道前世的她死了之後滄流殇是怎麼瞞天過海,又讓另一個人代替自己的。
她現在真的很想會一會那個代替品,頂着一張别人的臉不會覺得難受嗎?而曾經害死她的那些人看到那張臉,又是什麼反應?
墨西決……他會不會愧疚?
楊鸢洛雙拳握緊,心中的不甘越來越盛,呵,還真的是要感謝這個世界上發明人皮面具的人,想變成誰的臉就可以變成誰的臉……
不過,那有如何?
前世的她武功内力都屬于巅峰,恐怕隻要打一架,那個代替品就會露餡了。不過墨西決想的也周到,代替品并沒有繼續做殺手,而是成為了護法。也怪不得她這些日子都沒有在道上聽說“曲幽”這個名字,大家也都說曾經的第一殺手隐退了。還真是命運弄人,處處皆是算計啊!
那人見楊鸢洛若有所思,便安靜的站在她身後,似乎忘了剛才她的行為詭異。最為一個崇拜者,在他的心中,曲護法做什麼事情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畢竟曾經是第一殺手,怎麼能和普通人一樣呢?
楊鸢洛回過神來,想起來雪影還在茅房裡面等着她呢,這麼長時間腿肯定都要蹲麻了,她得速戰速決。
“今日這是哪兩位大人?”楊鸢洛一本正經,沖着屋子裡的人努了努嘴。
那人也往屋子裡面看了一眼,隻不過隻能看到窗子上面二人的剪影,“是陳大人和周大人。”
“所為何事?”
“前些日子二位大人就一起找到這裡,為了買官。”
買官?楊鸢洛想了想,聽剛才那二人的談話,似乎也的确如此。夜寒閣還真是無惡不作――買賣人命、買賣官職,肆意在朝廷中安插自己的人,怪不得如今朝廷腐敗。
“原來如此,你先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我先走一步。”楊鸢洛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也不多留。
“是,曲護法慢走。”
楊鸢洛點了點頭,不緊不慢的往“滿園春色”的大樓方向走,拐了一個彎之後見四處無人,迅速的翻牆而上。
雪影所在的那個茅房是靠牆而建,她從這面牆剛好可以避開那個小二的視線從茅房的棚頂尋個漏洞進去。
到達的時候的确沒人注意到她,那小二還在走神,雪影似乎也一個人說累了,安靜得很。
楊鸢洛進去的時候吓了雪影一跳,又驚又喜,楊鸢洛怕她太激動暴露什麼,連忙捂住她的嘴。
雪影眨着大眼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不會亂說話,楊鸢洛這才放開了手,故意捏着鼻子沖外面道,“好了好了,影子,你快點先出去。”
“雪影”這個名字太過女性化,楊鸢洛臨時給她改了個名字,雪影自然知道是說自己呢,忙站起來,“好嘞。”
可是不料她蹲的時間太長了,腿一陣陣發麻,差點就這麼摔倒在茅房裡。還好楊鸢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雪影緩了一會兒,這才推門,楊鸢洛随後也出來了。
小二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道,“二位客觀跟小的走吧。”
楊鸢洛點了點頭,和雪影又回到了自己的包房。雖然事已經辦完了,可是卻依舊留下來将自己點的菜吃完。按照雪影的話說,就是――花了這麼多錢,絕對不能浪費了!
折騰了一夜,楊鸢洛也算得上是身心俱疲,再加上雪影嚷着腿酸,第二日她就沒有急着再去想法設法的鏟除“滿園春色”這個歌舞坊。
第一,她起初隻以為這裡是個作為根據點的歌舞坊,背地裡負責江湖各個夜寒閣的人過來傳遞消息互相聯系的,可是昨日一番探查之後,楊鸢洛發現這裡比夜寒閣其他根據點要重要多了。能夠請得動楚依菱親自出馬接待,而且來往的都是高官,想必墨西決肯定對這裡更加注意,沒那麼容易擊垮。
再則,她也是剛剛才知道,“曲幽”這個身份已經有人代替,看來她必須得繼續調查下去,再順道揭穿那個“曲幽”的真面目。墨西決隐瞞她已死的事實就是害怕幫衆們人心松散,覺得他冷皿無情而離開夜寒閣。她就是要揭開真相,讓大家都知道墨西決的真面目,從而使他失了幫衆的衷心。那樣一落千丈的感受,興許比直接殺了墨西決還要讓他痛苦。
而夜寒閣其他幾個小據點,比如說城外供人歇腳的露天小茶館子,還有城西的當鋪,這些地方楊鸢洛以前特意去查看過,雖然都隻是在外面轉了一圈并沒有深入,但是她已經可以斷定這些地方并沒有什麼驚天的大秘密了。她清楚夜寒閣的行事方式,而且,就算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都沒有“滿園春色”裡面所藏的吸引人,她就從這裡下手就好。
剩下的小據點,隻要她繼續使用以前的方案,另外在那附近再開一家差不多規模的露天茶館或者當鋪,足可以将他們擠倒。楊鸢洛就不信,賠錢的買賣墨西決可以忍耐一時,還能忍耐一世不成?早晚他都會不再撥款,任由小鋪子倒閉下去……
而她呢,開了些小鋪子既把錢賺到手了,又鏟除墨西決的據點,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