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素齋,但考慮到前來用齋的都是皇家貴族,遠宏法師吩咐人将這頓素齋做得有模有樣,十分精緻可口。衆人品嘗之後無不交口稱贊,就連一向對吃食十分挑剔的厘陌也眯着那一對桃花眼,笑意盎然。
用完素齋,舟車勞頓之後,幾位皇子自然要休息一番,小公主墨惜月卻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也許是經曆了那晚的驚心動魄,墨惜月對皇嬸楊鸢洛的感情又深厚了許多。
“皇嬸是第一次來法華寺吧?”小公主天真活潑,大眼睛撲閃撲閃,亮如繁星。
第一次來麼?……
楊鸢洛有些苦澀地舔了舔略微有些幹燥的雙唇。
作為楊家的嫡女來說,她的确是第一次到法華寺,但是作為夜寒閣的殺手曲幽來說,她卻已經不知道光顧這法華寺多少次了。
甚至,法華寺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她都要比這裡的和尚還要熟悉得多。
法華寺作為皇家寺廟,曆來都有作為皇帝金身的近臣代替皇帝出家,以求消災弭難。而這些近臣無一不是皇帝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手中掌握了大量的皇家秘密。
滄流殇要的便是這些近臣手中的秘密,而本朝本代,代替皇上墨天昶出家的近臣是前朝就做了天子侍臣的光遠大師。
據傳,南儲國開國皇帝曾經發現過一處寶藏,而那份藏寶圖,就藏在這法華寺中,很有可能,便藏在如今德高望重的光遠大師手上。
前世,楊鸢洛不知道偷偷來過這法華寺多少趟,卻從來都沒有發現任何有關藏寶圖的蛛絲馬迹。
而滄流殇也因為這藏寶圖的遲遲不現身而越來越暴躁乖僻,對她的耐心越來越少,越來越不信任她,以至于讓楚依绫這個小人得逞。……
“皇嬸,你在想什麼呢?”墨惜月将楊鸢洛拉回到現實中來。
楊鸢洛笑得雲淡風輕:“在想過去怎麼從來都不知道要來這法華寺看看呢?”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還想那麼多做什麼呢?
因着兩個人都不覺得疲憊,楊鸢洛又是“第一次”到這法華寺來,自小對法華寺極為熟悉的墨惜月便自告奮勇,要帶着楊鸢洛好好地逛一逛法華寺。
楊鸢洛自然欣然答應,她倒要光明正大地在這法華寺裡走一遍,仔細找一找那藏寶圖可能有的下落。墨西決要的東西,怎麼能夠那麼輕易就讓墨西決得到呢?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就逛到了光遠大師的禅舍,隻可惜,禅舍門前守着兩個僧人,攔着不讓人進入。
光遠大師德高望重,是皇上欽賜的國師。凡塵人等輕易不得相見。大師打坐冥想也絕不能夠讓外人打擾。
因此,墨惜月帶着楊鸢洛走到這處禅舍時就停下了腳步,笑道:“這裡不好玩,我帶皇嬸去找住持遠宏法師去吧。他那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還有一些世間絕無僅有的經書。保證皇嬸喜歡。”
楊鸢洛笑了笑,指了指光遠大師的禅舍,問道:“這裡不能夠進去看一看嗎?”
墨惜月有些猶豫:“這裡是光遠大師的禅舍,閑人沒有得到大師的召見,是不能夠随便進去的。”又壓低了聲音,朝着那兩個守門的和尚努了努嘴:“皇嬸瞧見沒有?那兩位大師都是法華寺有名的武僧,特意看守這道門的。”
楊鸢洛卻不依不饒:“今日我是第一次來這裡,自然對什麼都十分地稀奇。瞧這間禅舍十分精緻,想必裡頭會有更好玩的東西吧?月兒,你來過這裡沒有?”
墨惜月的好奇心極重,若是能夠挑撥得她動了心,也許今日就可以進入這禅舍一探究竟。
從前為夜寒閣做事情的時候,這間禅舍也是楊鸢洛唯一沒有進去過的地方。說不定那對墨西決極為重要的藏寶圖就藏在這間禅舍裡。
果然,墨惜月的眼睛亮了亮:“奶娘說,我剛出生的時候,因為母妃去了,父皇極為傷心,恐怕我也福壽不長,便請了光遠大師為我做法祈福。那會兒,我是在這間禅舍裡住了大半年的。”
說着說着,墨惜月的眼神又一點一點地黯淡下來:“隻是長大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進來過了。别說進這間禅舍了,就連光遠大師的面,我都沒有見過。每次想要進去瞧瞧的時候,遠宏法師都說,光遠大師正在閉門參禅,不能被随意打擾的。”
“那你想不想進去瞧一瞧?”
墨惜月的眼神裡充滿了企盼:“皇嬸有辦法進去嗎?”
楊鸢洛狡黠一笑,沖着身後的小魚兒和白芷點點頭。
兩人會意,回了禅房,不一會兒就喬莊打扮而來,皆是一身蒙面勁裝,動作迅速,出手淩厲,沖着兩位武僧直奔過去。
墨惜月不由得一陣驚呼,在這亂哄哄的當口裡,楊鸢洛扣住墨惜月的手腕,将她猛地拉進了禅舍當中。
“阿彌陀佛!”
一聲洪亮的佛号聲在禅舍中響起,蒼老的聲音似乎是要驅盡人世間的迷霧:“修遠、修智,你們退下就是了。”
兩位武僧聞言,雙手合十行了禮,仍舊規規矩矩地站在禅舍左右。
楊鸢洛便也沖着小魚兒和白芷使了眼色,二人便退下了。
“老僧見過湘王妃,見過公主殿下。”
墨惜月吃了一驚,叫道:“大師怎麼知道我們二人的身份?”
光遠大師是個看上去十分精壯的男子,臉上雖然已經布滿了皺紋,但眼神十分犀利,一點都沒有老年人的疲态,甚至要比一般的青年人還要有神。
這雙眼睛似乎能夠看透世間萬物,它們輕輕巧巧地從楊鸢洛身上掃視過去的時候,楊鸢洛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已經被抽離了出去。
“一别十幾載,沒想到公主殿下已經出落得這般俏麗了。”
墨惜月更加吃驚了:“大師竟然還能夠認出我來?”
光遠大師坐在蒲團上,微微颔首,笑道:“自然認得的。公主殿下與宸妃娘娘相貌極為相像,且氣度也一般無二。想宸妃娘娘少時也曾在法華寺參禅住過一段日子,那會兒有幸與宸妃娘娘相見,對娘娘的音容笑貌極為熟悉。今日見到公主殿下,猶如見到了宸妃娘娘。”
提起生母宸妃娘娘,墨惜月的眼圈兒就有些紅了:“多謝大師還記得母妃。”
“那大師是怎麼知道我是湘王妃呢?”
光遠大師定定地看向楊鸢洛,那犀利的眼神讓楊鸢洛身上一陣一陣地發緊。
“适才遠宏師侄曾對老僧說過,有一位貴客登門,此貴客非比尋常,因此,老僧一直在此恭候貴客。未想到,貴客果然登門。”
楊鸢洛想起進山門的時候,遠宏法師曾經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心裡那股子不安感更加強烈了。
“大師說的貴客就是我家皇嬸了?”墨惜月側着臉,姣好的容顔映着窗外的陽光,襯得這世間萬物都失去了色彩:“的确,我家皇嬸還真的算的上是貴客了。她啊,可是第一次到這法華寺裡來呢。”
光遠大師微微一笑,指了指禅舍後面,對墨惜月說道:“早年間,宸妃娘娘有些許物件兒落到老僧這裡了。老僧已經命人将其收拾妥當,專等着公主前來取走。這會子,公主不如到後頭瞧瞧去。也算老僧對宸妃娘娘的一點子念想罷了。”
墨惜月自生下來就沒有見過宸妃娘娘。
因着隆平七年春皇宮的那一樁醜事,宸妃娘娘的身後物也都被封了起來。墨惜月雖然得寵,但是墨天昶卻從來沒有答應讓墨惜月進自己母妃的寝宮瞧上一瞧。
因此,墨惜月就連一件可以拿來追思宸妃娘娘的物件兒都沒有。今日能夠意外得到這麼多東西,自然是喜出望外,忙不疊地向着光遠大師道謝,便蹦蹦跳跳地進了禅舍的後院。
“大師故意将公主殿下支開,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楊鸢洛自然不傻,這老和尚用這樣的借口将墨惜月給騙走,自然是有什麼話不方便讓墨惜月聽到的。
“施主不該來這裡!”光遠大師一改剛才和氣的面容,極其嚴肅地呵斥道。
楊鸢洛一愣,反問道:“大師何出此言?我來這裡,乃是奉了當今皇上的旨意,陪伴西秦貴客,大師難道是要違抗聖旨嗎?”
光遠大師的眼神犀利異常,緊緊地盯着楊鸢洛,冷冷地說道:“施主應當明白老僧在說什麼。這世間又豈能是施主這樣的遊魂可以呆的?施主何不放棄往昔恩怨,回歸自己該去的地方?”
猶如被雷霆擊中,楊鸢洛整個人都呆住了。
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奇人高人,可以一眼就看出,她并不是真正的楊大小姐,并不屬于這個世間嗎?
不,她不相信!
這個和尚已經看出了她的真實身份,出于對皇家的保護,他一定會将這件事情告訴皇上的!她不能讓他這麼做!一旦事情洩露出去,她還怎麼去實施自己的報複計劃?怎麼才能夠讓墨西決生不如死!
殺意頓時在楊鸢洛眼中凝結,小小的禅舍一時之間殺氣騰騰,隻要一個不經意的觸發,就能夠讓這間禅舍充滿皿腥!
“施主,你以為,就憑施主的身手,就能夠奈何得了老僧?”光遠大師面色不改,氣度沉穩。
楊鸢洛有些敗下陣來。
的确,她的确不是這光遠大師的對手,上輩子身為曲幽的時候她就知道了。誰都沒有見識過光遠大師的功力到底有多高強。
何況,此時若是将光遠大師除去,事情也會很快敗露。那她又何必白費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