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蘭昭儀一聽此言,臉色“唰”的一下慘白,待到要撒撒嬌不去比試,墨天昶的臉色卻陰沉沉地盯着她。心知今日此禍必定是躲不過去了,隻好咬咬牙上場了。
座中諸人一見蘭昭儀上場,俱都拍掌叫好。
偏墨惜月有心諷刺一下厘陌,就對厘陌笑道:“太子殿下,西秦來的女子果然個個都是真絕色,白姑娘舞藝超絕,蘭昭儀風姿高雅,可都是妙人呢。我們南儲女子啊,隻有那些勾欄裡的女子的舞藝可以與西秦女子比上一比了。”
厘陌的臉色稍微一滞,對墨惜月這樣小孩子的行徑頗覺得好笑,又借着大紅宮燈打量墨惜月,見幾日不見,她身形越發消瘦,臉色蒼白憔悴。好在一雙眼睛還是那麼神氣,像夜空中的星子,熠熠發亮。知道定然是那毒已經發作了,隻不知道她有沒有解藥。心中就莫名地有些疼了起來。
轉眼瞧見旁邊的楊鸢洛鎮定自若,嘴角含笑,在大紅宮燈的映襯下越發地溫柔沉靜起來。可那一雙丹鳳眼卻含着淩厲與倔強,和那清秀的面容極不相稱。瞧見厘陌在看她,便舉起酒杯沖着厘陌含笑示意。
厘陌的心更疼了起來。也不知道此一别,他與她能否再見,再見又是何種情形。
場中的蘭昭儀已經伴樂起舞。若說白彩荷是仙人之姿,處處清雅,那麼蘭昭儀便是媚人之妖,無不魅惑。
這兩個人的舞姿倒各有千秋,分不出個高低上下來。
衆人一時都看得癡了,厘陌便借此來嘲笑墨惜月:“公主殿下方才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孤聽聞南儲女子的女紅技藝都精妙絕倫,不知孤今日有沒有這個福氣能夠一睹公主殿下的女紅活計呢?”
南儲人人都知道公主殿下的女紅活計一塌糊塗,拿出來就是個天大的笑話,誰敢用這個來嘲笑墨惜月,也就隻有厘陌這樣死皮賴臉的人才會說出口。
墨惜月狠狠地瞪了一眼厘陌,掏出懷中自己慣用的一條帕子,扔給厘陌,冷笑道:“這是本宮七歲時繡着玩的,你拿去留個念想吧,就當做是本宮贈給太子殿下的表禮了。”
厘陌展開那帕子一看,登時哭笑不得。這帕子上繡的什麼東西啊?一條條亂線拉過來,橫過去的,亂七八糟,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圖案。
厘陌有心要殺一殺墨惜月的傲氣,便故意将那帕子在衆人面前展開來,含笑問墨惜月,道:“不知公主殿下在這帕子上繡了什麼東西?”
衆人一瞧,有那忍不住的都偷偷别過臉去笑,生怕惹得惜月公主不高興。可就連墨天昶也暫時忘卻了場上的舞蹈,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楊鸢洛笑得忘了形,一把抓住旁邊墨祈煜的手,兀自嗤嗤而笑。墨祈煜的身子一緊,嘴角的笑容更開懷了,任由楊鸢洛這般抓住自己的手,恨不得時間就此停住。
墨惜月見衆人都在笑她,倒也不氣不惱,手執玉箸,遙遙而指:“太子殿下真會說笑,竟然看不出來這是大川奔騰而下的氣勢?古有溪川,自高山發源,穿平原,越高坡,彙聚成川,呼嘯而下,奔騰入海。本宮幼時見身邊女子攜帶的帕子盡是些花鳥魚蟲,一時興起,便在那帕子上繡下了海納百川之圖,沒想到今日太子殿下竟然沒有認出來。”
一副起線亂七八糟的圖案竟然被墨惜月說成是海納百川之象,而衆人随着墨惜月的解說,還真的覺得這帕子上的圖案隐隐地有幾分大川東去的氣勢,不由得從才剛的嘲笑轉而對墨惜月的肅然起敬來。
厘陌更是覺得這墨惜月實在是個妙人。且不說心裡喜不喜歡她,光是從她小小年紀就有這樣一番氣度機敏,便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再加上那傾國傾城的容貌,娶她為妃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可惜墨天昶那隻老狐狸,收下了那許多的金銀财寶,卻愣是不開口。
厘陌桃花眼微眯,往對面的墨西決看去。
後者正襟危坐,盯着厘陌手中的帕子,臉色陰沉不定,眼神裡迸射出陣陣殺意,看得厘陌身上一陣發寒。
知道恐怕墨西決真的對墨惜月起了殺心了。
也是,這樣一個精通機關秘術的人,若是不能夠為己所用,那便隻有殺掉了。
可歎紅顔薄命啊。
厘陌歎息着,眼光自然就移到了笑意盎然的楊鸢洛身上,視線在楊鸢洛握着墨祈煜的手上停留良久,才黯然轉開。
蘭昭儀的舞姿實在是與白彩荷不相上下。墨天昶臉色便很是不好看起來,遙遙瞧見立在墨惜月身後數尺的灰色影子,便微微地點了點頭。
那灰色的影子輕輕彎了彎腰,轉身便隐入了暗夜中。
一曲馬上就要舞畢,忽然,蘭昭儀腳下一滑,整個人便往前撲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衆人一愣,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那楚貴妃便嬌嬌柔柔地笑道:“蘭妹妹也忒不小心了,快些起身吧,今天這裡這麼多人呢,還是為西秦來的貴客所設的踐行宴,蘭妹妹可千萬别逞強,惹得皇上不高興了,那可就不美了。”
蘭昭儀摸着小腿鑽心的疼痛處,知道這次是自己搞砸了,隻得爬起來,也不敢回墨天昶身邊坐着了,假說要回去換衣服,忙忙地逃離了月華宮。
楊鸢洛看得分明,那地上又沒有什麼水漬,蘭昭儀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滑倒?分明是有人使詐。便下意識地捏了捏墨祈煜的胳膊,輕聲說道:“你看見了嗎?”
墨祈煜面上帶笑,卻壓低了聲音,說道:“瞧見了,有人用東西打中了蘭昭儀的小腿。”說着就舉起酒杯往唇邊一送,同時說道:“看對面陵城的腳下。”
楊鸢洛擡頭瞧太子墨陵城的腳邊,果然,有一顆很小的東西在閃閃發光,瞧着好像是哪個姬妾首飾裡的小米珠。
就算是被人發現,衆人也都以為是方才女眷不小心掉落的,根本就不會想到這是打傷蘭昭儀的暗器。
這個人的手段當真是高明。隻是不知道是哪個人的手筆了。
蘭昭儀摔倒這件事情不過是宴會的一個小插曲,衆人見墨天昶的臉色不好看,也不敢再提。
倒是楚貴妃,仗着墨天昶的寵愛,竟拔下頭上一支翠玉步搖,喚了白彩荷上前,将那支步搖插在了白彩荷的頭上,一邊還笑着說道:“聽說你是西秦的太子殿下送給我們公主做舞教習的?”
那白彩荷下意識地就看了一眼厘陌,見厘陌一雙桃花眼全都黏在了楊鸢洛的身上,便抿嘴應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奴婢不過是個使喚丫頭罷了,哪裡能夠做公主殿下的舞教習?”
楚貴妃便笑道:“你啊,不要太謙虛了,本宮瞧着你方才跳得就很好。蘭昭儀舞跳得沒有你好,還是被皇上稱贊舞藝天下無雙呢。你這樣的人才,做公主的舞教習正正好。公主殿下,你說呢?”
墨惜月正低頭把玩着什麼東西,楚貴妃問了半天,楊鸢洛見她沒有反應,便推了她一把,墨惜月這才笑道:“楚娘娘問什麼來着?”
楚貴妃臉上的笑容一點都沒有變,絲毫沒有不高興的樣子:“說你呢。都這麼大的人了,也該學點東西了。”
墨惜月就有點歉意地笑了笑,楊鸢洛敏銳地察覺到,她似乎不經意地拉了拉身邊菩提的袖子。
二更天的時候,宴席便結束了。
君臣俱歡,賓主相宜。
楊鸢洛跟在墨惜月的身邊,見豆蔻趁人不注意跑去将方才墨陵城腳邊的那粒米珠撿起來,又塞回到墨惜月的手中。
“這是你的?”
墨惜月沖着楊鸢洛揚了揚手掌心,那裡躺着一隻小小的梅花金簪,這粒米珠便是鑲嵌在梅花中間當做花蕊的:“才剛這米珠不小心掉了。”
楊鸢洛張了張嘴,見墨惜月的神色自然,便沒有再說什麼。
她能夠看得出來,墨惜月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
方才打傷蘭昭儀那一招分明是高手所為,墨惜月是無論如何都用不出那樣的招式的。
這米珠之所以掉在了墨陵城的腳邊,就隻有兩個可能。
一是這米珠确實是墨惜月方才不小心掉落的,自己滾到了墨陵城的腳下。
二便是有人借了墨惜月的金簪,用這金簪上的米珠做了暗器。
并且,這人跟墨惜月特别熟悉,否則,墨惜月也不會平白無故将自己的首飾借給對方。
楊鸢洛的視線便跟着飄向了一直在墨惜月不遠處不緊不慢跟着灰色人影――會是那個烈風嗎?
正想着,冷不防有個宮女快步跟上來,經過楊鸢洛的身邊,似乎無意間碰了一下楊鸢洛的手,楊鸢洛便覺得手心裡忽然就多了一件什麼東西,像是一張紙條。
因為人多,楊鸢洛不好瞧那紙條上寫的什麼東西,隻好緊緊地攥在了手心裡,快步随着墨祈煜走出了月華宮,直到坐上了回王府的馬車,手心裡那張紙條還在。
墨祈煜早就看出了楊鸢洛的心不在焉,似笑非笑地盯着楊鸢洛,那眼神讓楊鸢洛心裡一直發毛:“你一直看我做什麼?”
墨祈煜輕搖折扇,笑道:“愛妃若是沒有看本王,那怎麼知道本王一直在看愛妃呢?”
“……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