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短暫美夢
直到月半中梢,也無人叩門,餘辛夷守着空室,嘴角溢出一絲絲的凄笑,就如同那逐漸暗淡的燭火倒映在牆壁上,燭油一滴一滴落下來,直至熄滅。tqR1
餘辛夷閉上眼睛,死心的将手中最後一片畫着辛夷花的碎瓷片丢落在地上。
許久後,寒紫在門外小心翼翼的聽着裡面重新歸于平靜,小姐已經躺回榻上似乎已經睡着了,她才輕輕歎了口氣,無聲的離開。
風瑟瑟,卷起自樹上掉落的第一片落葉,預示着旬國的嚴冬正以飛快的速度疾步而來。這樣的夜晚,連月亮都不敢出現,隻留下幾顆星子在天邊飄飄忽忽。寂靜,寂靜,更深露重,陽邏城的夜晚冷到骨子裡。
一隻快要凍死的螢火蟲顫顫巍巍的煽動翅膀時,濃密的大樹裡,一道幾乎凝成石雕的身影終于動了動,無聲的掠過那隻螢火蟲,輕輕推開窗戶躍進屋子裡。
根本不需要摸索,也不需要遲疑試探,這間屋子的每一件擺設的位置,桌椅的擺放,甚至于燭台放在哪裡,簾子置在什麼地方,離她有多近,床榻旁離他腳下的距離有多遠。無數次,真的有無數次,他曾默默的在角落裡看着,無聲的計算。絲毫不差。
而那無數次心中的模拟,無數次差點邁出那一半,走到她面前的沖動。現在終于能夠在這個夜晚爆發出來,辛夷,辛夷,辛夷!
每一步都走得極快,每一步又走得極慢,當他終于站在餘辛夷的面前,墨黑如星般的雙眸再一次将餘辛夷的面容,刻骨銘心。
他伸出的手,在即将觸及她臉頰時,又猛地頓住。
這是他的辛夷,他的好辛夷,比兩年前更加堅韌更加勇敢,也更加美麗。而他呢,卻不再是那個曾經風流倜傥的八皇子。
景夙言無聲的苦笑着,用那隻布滿傷口的手隔着一層薄薄的空氣,着迷又不舍的在她睡夢中也咬緊的粉唇上輕輕撫觸,在她微微擰住的眉心上心疼的撫觸,每一個動作都那麼緩慢,又那麼珍惜的享受着這稍縱即逝的奢侈。
若他有天縱之能,多麼希望能将此刻停止。而此刻,他才發現他有多麼的無能,隻能一輩子躲在陰影裡默默注視她的身影。
一滴淚珠忽然從她眼角滑落,鑽心的疼痛讓景夙言下意識的伸手去擦掉它,然而指尖沾上水意的刹那,他才反應過來什麼,立刻轉身要離開。
但是餘辛夷的速度更快,像是準備好似的,也像是孤注一擲用力拉住他的手,用力攥住他的衣服,用盡兩年來積攢的所有力氣一般,将他牢牢的抓住,然後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肩膀,用力的一口咬進他的肉裡。
用了死命,像是終于追捕到獵物一般,死死的咬住,哪怕嘴裡嘗出皿腥味來也不松口。
景夙言發現自己掙脫不開,任由她咬住自己,不覺得疼,一點不覺得,隻覺得心口疼得發酸。因為他感覺到,他的辛夷,在流淚。
直到嘗到滿嘴的皿腥味,屬于景夙言這個人的滿嘴皿腥味,餘辛夷才緩緩松開牙齒,她冷笑,惡狠狠的冷笑道:“你躲啊!你怎麼不繼續躲下去,景夙言,你躲了我整整兩年,一直默默的看着我為你痛苦,你高興麼?你得意麼?報複了我曾經對你不理不睬,你心滿意足了麼?”
恨,好恨!從未有過如此恨一個人,不是恨不得他早點去死的恨,而是若他死了,自己生不如死,若他不死,自己又如同在火海裡炙烤,把心送到刀山上一遍遍滾過。愛恨交加,真正不知道該拿他如何的恨!
景夙言,你怎麼能兩年一次不在我面前出現?你真的好狠!
黑暗中的人影,默默地站着,一言不發。
餘辛夷心如刀割般繼續道:“我無數次的找你,你轉眼就不見。那你現在出現幹什麼?是想親眼看看我被你折磨得多慘麼?你到底有本事一輩子不出現在我面前啊!怎麼,你怎麼不敢說話了?難道你到現在還要否認,你不是景夙言麼!”
黑暗中的人影頓了頓,手臂似乎擡起了一下,想要做些什麼。可惜又放了回去,竟然轉過身要走。
淚水不知何時已經爬滿餘辛夷的臉頰,她不知道自己那顆早就冷凍的心,竟然還能做出這樣活生生的反應。她形象全無,惡狠狠道:“你敢走,我就敢恨你一輩子!”
景夙言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幹啞的喉嚨才發出一個聲音:“我……”轉而被自己難聽的聲音吓到,住了口。誰也看不到,黑暗中背對着她的雙眼,也在發紅,也蒙上一層壓抑的水光。
腳步擡起來再一次要走。
餘辛夷心底一硬,手中早就準備好的銀針趁其不備,從指縫飛出,直接瞄準他的穴道。她抓到了,好不容易抓到的人,絕對不允許他再次離開!決不允許!
然而沒想到景夙言早有準備,腳底一點旋身半空躲避掉銀針,轉而翻身至餘辛夷身後點了她的穴道。
餘辛夷沒想到反被偷襲,渾身軟綿綿的倒在他的懷裡,在她看清楚他的面容時,一隻大手捂住她的雙眼。
當一聲若有若因的唿哨聲傳來時,景夙言眸子一銳利,低下頭,望着餘辛夷的眼神充滿了不舍得,舍不得,如何舍得?
唇,比兩年前還要冰涼幹燥的唇,輕輕地憐惜的落在她的額頭上,像是膜拜自己的信仰一般。隻是短暫的一吻,卻能感受他無法說出口的許多許多的情愫。
當這短暫的一吻過後,他終于狠狠閉上眼睛,所有無法說出口的都變成一句無聲的對不起。将餘辛夷放回榻上,他細心的給她捏好被子,最終咬牙的離開這裡。
黑暗完美的遮擋住餘辛夷發紅的眼角,她咬牙切齒的聲音在他耳邊盤旋:“如果你真敢離開,我一定會嫁給扶蘇,我餘辛夷這輩子說到做到!隻要你别後悔!”
隻可惜那道身影最終還是決絕的消失了,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屬于她的,一場短暫的美夢。
景夙言,景夙言。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麼?别以為隻有你心硬,什麼錦繡良緣,一世幸福,都比不上與你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