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七月收到方景城傳信的時候,對着他那個下人哼哼唧唧:“看吧看吧看吧!這什麼鬼戰神!自個兒還打算把祈國拿下呢,這會兒就聽着媳婦兒的話去給人家送糧食去了!按我說把他們全餓死得了!快餓死的時候他就知道來求咱們了,還費現在這個勁兒幹嘛!媽的氣死我了,一百萬石糧食,當我的銀子是大水沖來的嗎!”
他罵歸罵,下人聽也歸聽,可是事兒還是要做,有啥辦法,碰上這麼兩個災星,明明是這天底下最惡的人,偏偏心裡還要記挂着普通的百姓,累死這兩人也活該受的!
他越想越來氣,可是氣過了真要說他不肯拿糧食也不可能,畢竟要餓死的人太多了,流七月沒這麼狠的心腸,隻能讓人抓緊時間去辦這件事,按着傅問漁信裡所說的,糧食越早到越好,否則等到三四月的時候,祈國百姓種不出作物來,餓到秋收季節顆粒無收又沒有餘糧時,怕是要準備造反了,可憐了溫琅這個皇帝暫時仍未查覺到此危機,也怪傅問漁和栾二千一心一意地要瞞着他。
百萬石的糧食不可能一次運得過去,動用島上全部的戰船,加上這些日子流七月又從四處購買得來的船隻,也要運上好些日子,來往穿梭在海上,也挺好,趁着這種機會,流七月可以低價收購祈國不少東西,拿到豐國去賣,正好能回點本。
海上一來一回便是一個月,流七月盡可能多的裝些糧食過去,先緩緩傅問漁的眼前危機再說。
而傅問漁也在祈國将那個假假的濟善齋的名聲做得越來越響亮,前期他們是必須拿些銀子出來做些樣子的,開倉施粥這些事也是要做一做的,而且聲勢越大越好,從睿陵一直擴散出去,到各地各處都漸漸有濟善齋的影子。
他們到底拿了多少銀子,施了多少白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有這麼個組織的存在,要讓百姓知道,皇帝知道,朝庭知道,這樣日後流七月的糧食到了,傅問漁才有足夠大的幌子借用,不會引得他人懷疑。
栾二千為了擴大這個濟善齋不遺餘力,他是除了傅問漁唯一一個知道這假善齋真面目的人,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傅問漁的糧食打哪兒來的人,他知道傅問漁肯定有其他的打算,他隻能指望,姑奶奶下手不要太黑就好。
祈國這邊的事正順着傅問漁的心意快速發展進行,她将這一切穩穩推進,穩得住溫琅的心,穩得住朝庭的心,也穩得住百姓的心,而在這平靜的表像之下她知道,她想做的事,方景城一定能明白,他們從來都是這樣默契的,雖然有時候這默契,讓傅問漁痛得更加難以忍受。
不過,好在他們之間還有默契不是嗎?
方景城不願提起傅問漁,但是如傅問漁所想的那般,他們之間還有默契在,所以方景城趕在方景梵和溫琳進京前的幾天做了一些事。
與祈國不一樣,豐國的戶部尚書日子過得沒那麼艱難,畢竟跟祈國比起來,豐國算得上百姓衣食富足,國庫儲備充足,而豐國的朝庭除卻那些有些以為方景城不在,便可非作胡為的宵小之外,大部分人還是能在一邊貪銀子的同時,一邊做好本份的。
這源自于當年方景城打下的根基,方伯言的帝王心術,以及胡膏這兩年來的大力整治。tqR1
被方景梵這個太子弄得烏煙瘴氣的朝庭,在方景梵去祈國的日子裡,讓胡膏救了回來,沒有再繼續爛下去爛到根子裡。
而戶部的尚書孫參大人,有幾分肮髒事是少不了,從國庫裡摸幾筆銀子出來替自己多娶幾房小妾這種事也是有的,但是至少他沒把國庫搬空,這便已經很難得了。
孫參大人這兩年日子頗順,順順當當地發了家,順順當當地坐在尚書位置上,順順當當地得了幾個孩子,他覺得這日子過得頗好,不要出什麼意外就更好。
但是弄人的除了造化還有人力,方景城既然要與傅問漁兩相攜手完成一些事,那麼,必不可免地找一些人來觸黴頭,孫參大人算不得倒黴,比他更倒黴的太子殿下方景梵還在路上趕着呢。
孫參大人是如何倒黴的呢?說來這事兒稀奇,戶部的帳冊是最重要的,所以一直都是裡三道鎖外三道鎖的鎖在鐵皮箱子裡,再加幾道鐵栅欄,派幾十百來個人日夜輪值地守着,這可是記錄着豐國銀子的東西,半點纰漏出不得。
有一天夜裡,今年開年來還沒寫幾筆的帳冊,不翼而飛。
夜間當差的衙役把這事兒報給孫參的時候,孫參幾乎吓得跪下地去,這可是他的命根子,若是這東西不見了,天知道會惹出多大的禍事來?
他連夜派人徹查,找出是這帳冊是何人所盜,如何盜走的,但是也想不明白,你說這飛賊放着好好的銀子不搬,拿幾本帳冊做什麼?莫不是皇上的人吧,難道是上次貪了十幾萬兩白銀的事讓皇上知道了,這是要準備翻帳冊拿證據了?
他擔心了一整晚,看了一整晚的蛛絲馬迹,一整晚都沒有找到原因,百般惆怅地回到府上,因為心裡裝着事,連府中有些不對勁都沒發現,隻是當他走進正廳裡準備按着老習慣坐在太師椅上再想想今晚這古怪事的時候,發現了那椅子上坐了一個人。
孫參可比姜應生聰明得多,也懂得在官場上這個人意味着什麼,更知道,開罪皇帝都可以,但萬不可開罪眼前的人,所以他根本不願去想為何這個人明明是質子卻出現在這裡,也不願去想這個人是不是皇帝的死敵,更沒有去顧慮聽說他現在是皇上想要緝拿的通緝犯,他隻是麻利地跪下請安行禮:“微臣見過城王爺,不知城王爺來寒舍,有失遠迎,王爺請恕罪!”
方景城鬓發整齊,神色漠然,模樣像極了很多年前他還在京中做方伯言劊子手的時候。
他正翻着帳冊,冊子上寫着不少銀兩來往,以普通人的眼光必是看不出什麼漏洞,筆筆銀子都對得上,可是方景城是什麼人?當年他拿着這些京中官員命脈的時候,不知看過多少不堪入眼偏偏天衣無縫的帳冊,于是在他眼中,這是一本足以讓孫參死一百次的證據。
他轼輕掀了下眼皮,看着跪在地上請安的孫參,聲音也不輕不重:“孫大人,一别幾年,你這帳做得越發精妙了。”
“王爺哪裡話,王爺折煞小人了。”孫參在這大冷的天裡吓出一身冷汗,京中誰不知,被方景城盯上,不死也要被剝層皮,京中惡鬼的外号又是白叫的?
方景城不聽他這些漂亮的恭維話,想來孫參也應該知道這些話對自己無用,他隻是拿了筆放進孫參手中,指着一個空出來的地方:“本王要你在這裡記下些東西,借你的手一用。”
孫參幾乎握不住筆,手都在抖,結結巴巴地問方景城:“王爺此話何意?這……這國庫的帳冊不可塗改作廢的。”
“本王将你私吞修建橋梁工銀三十萬兩的那樁事兒給你抹去了,你不對本王道謝,居然怨本王将你的帳冊塗改了,看來,孫大人你這兩年不止銀子貪得越來越多,連着膽子也越來越大了。”方景城冷笑看着孫參。
孫參手中的筆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在直磕頭:“王爺饒命,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王爺饒命啊!”瞧瞧,這便是京中惡鬼的威名,不用多說什麼,官員們便要主動坦白,絕不敢心存僥幸。
方景城給了杜畏一個手勢,杜畏點頭走出來,将筆塞進孫參手裡,握住他顫抖的雙手讓他不要再亂動,這位京中惡鬼身邊最得力的小鬼,對孫參冷笑了一聲:“孫大人,王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今日王爺有事要你去做,你做成了,王爺保你平安無事,繼續過你的逍遙日子,做不成,你後院中關着的十六房小妾,五個孩子,可就怪不得王爺手狠了。”
“你們!”孫參瞪大了眼睛,不曾想過有一天,他的家人會為自己所連累。
“大人,照着這上面寫,寫好了,自會有人教你怎麼做,也自會有人救你。”杜畏握着他的手一用力,幾乎要将孫參的指骨都捏碎。
方景城看着孫參的目光漸深,朝中一直不幹淨,也沒法兒幹淨,有官的地方必有貪,沒有人比方景城更懂得這個道理,不過這樣也挺好,以前是很厭惡這些人,厭惡到恨不得要遠離這京城,離遠這些污穢才好,現如今天,這些污穢成了他最好用的武器。
孫參在寫下那些東西的時候不會知道方景城要讓他做的會是什麼,若是他知曉,或許會再多考慮一下,後院中的小妾孩子固然重要,但對于孫參這樣的人來說,自己的命遠比一切都要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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