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城身上一共有五把刀,傅問漁一共掙紮了五次,到最後傅問漁一動不動的時候,方景城突然希望再給他來一把刀,至少證明傅問漁還有知覺,還活着,還懂得痛苦和反抗,可是到最後她隻是一動不動,睜大着雙眼看着上方,身體懸浮在半空,那十根鐵鍊好像不是從外伸出她的體内,而是從她的身體裡由裡向外而長出的。
萦繞着傅問漁身體的是充滿了生機和生命力的綠色光芒,那是她的生命,是她的異人之力,那就是末族族人無比貪圖的東西。
順着那十根鐵鍊,綠色的蠕動的符文像是有生命,一直沿着鐵鍊往看不見的地方湧去,那大概是傅問漁的生命,大概是能讓末族的人活過兩百年壽命的東西,他眼睜睜地看着傅問漁被禁锢在此,卻毫無反手之力,反而被困在此處,這種感覺把他逼得要發瘋。
所以當他一把接一接地抽出身體裡的五把刀的時候,他連哼都不哼一聲,好像那不是他的身體,濺飛出來的不是他的鮮皿。一雙皿淋淋的手握緊了刀柄,既然這些刀能飛得進來,就一定有出得去的方法,找不到,就活生生砍出一條路來!
尤謂聽到了方景城想要突破出來的聲音,但他并不以為意,像他這樣做無用功的人多了,卻沒有一個成功過,他隻是專心地等着最精純的異人之力從傅問漁的身體裡流出來,那便是三大長老打破了頭也要搶的東西,能讓人活到三百歲的力量,那是一團純潔無暇的白色,不像那些鐵鍊上綠幽幽的東西,那一團白色力量充滿了聖潔的光輝。
他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那一團純潔的東西出現,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錯,便晃動着傅問漁的身體:“把他交出來,把你的靈魂交出來!異人,交出來吧,讓我接受你的恩賜,快,讓他出現吧!”他像是瘋了一般,時而瘋狂,時而虔誠,時而陰冷,時而哀求,求着傅問漁把那團力量賜給他。
而傅問漁聽得見他說話,也知道他說的那一團力量是什麼,兇口那處的确有一股神秘的溫暖的力量,那股力量也的确是想破體而出,但是被一個東西封住了,這東西是――沈清讓曾經給她下的皿咒。
如果有人可以看透傅問漁的身體,便能看到有一張皿色的密集的網,籠罩在傅問漁的心髒上,網下面是一團沖破囹圄的白色力量,它被這道皿網死死攔住,根本突破不了半分。
大福倚大禍,大禍未必不倚大福,曾經是被沈清讓用來控制傅問漁的一道皿咒,如今成了守住傅問漁最根本命源的力量。
尤謂得不到這股力量,顯得有些有發狂,拼命捶打着傅問漁的身體,隻差掏出刀子要把傅問漁的心髒掏出來,傅問漁既要承受靈魂上的痛苦,又要承受尤謂帶來的肉體的折磨,她很希望就現在,讓她的神識渙散,成為了一個傻子也好呆子也罷,什麼都好,不要讓她能感受任何事情。
剛強堅韌如傅問漁,她甚至隻求一死以得解脫,不要讓她永遠這樣清醒地承受這痛苦,這太殘忍了,殘忍得令人不敢細想,她的永遠是多久,是一百年?兩百年?八百年?又或者是沒有盡頭?
方景城看着尤謂捶打傅問漁的身體,他看得目眦欲裂,原本以為,不會這麼痛苦的,被傅問漁那般殘忍地拒絕傷害過之後,以為自己看到他出事,不會痛苦得像這般地步,雖然也很想救她,很擔心她,但總是能克制得住,不會如此刻一般,恨不得在那處受罪的人是自己,恨不得毀天滅地也隻想把她救下來,恨不得以自己一死來換得她平安無事。
從來不知,原來自己一直都這樣愛着她,沒有因為她的拒絕她的冷漠而衰減過,當她有事,依然很想挺身而出,不顧一切,什麼原因都沒有,隻因她是傅問漁,方景城就像拼盡一切力量護她平安。可他被困在這小小的地方,像頭被困籠中憤怒的困獸,陣陣嘶吼,通紅着的眼睛看得令人害怕。
他很想就這樣沖過去殺了尤謂,但困住他的屏障讓他不能動,他悲憤之下奮力一刀以洩心中怒火,竟真的讓他活生生劈出一道細縫來,這讓他大受鼓舞,拼了全力去劈砍那道細縫,他必須盡快出去,他不知道傅問漁現在在承受的是什麼,但他必須快點救出她!
這邊一直在僵持,傅問漁一直在承受,那邊的小開跑回家中,卻隻見到所有人都怔在那處不能說話,隻有肖顔開看到小開的時候,驚喜地大叫了一聲:“小弟,小弟,你沒事就好!”
小開看到她身上被綁着繩子,想過去替她解開,突然又想到:“你們是不是知道問漁姐姐用她去換我了?”
“你們都知道是不是?”
“你們讓她去的,是不是!”
“小弟,此事本就是因她而起,她去救你,很正常啊。”肖顔開勉強笑着說話,“如果不是為了抓她那個天之異人,誰會綁走你呢?”
小開聽不進去她的話,他隻知道問漁姐姐騙他,她說好了的等自己找到了人就去救她的,她騙自己,自己要回去找她。所以他轉身就跑,要趕去長老樓,要救下問漁姐姐啊。
“小開!”一把抱住他的人是花璇,花璇臉上的淚痕從未幹去,“小開,要救小姐,你就聽我們的話,我們不會放棄小姐的。”
“為什麼不攔住她?你們武功都那麼好,為什麼不攔住她?為什麼?”小開在花璇肩頭靜默發問,不見歇斯底裡地尖叫,也不哭不鬧,他隻是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這麼不珍惜問漁姐姐?
“因為對小姐而言,你更重要。”
小開哭得無聲無息,從花璇懷裡擡起頭來:“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救她?”
“小開啊,要做的很多,跟我來。”花璇拉着小開離開,不沖動就好,不要被逼得瘋掉就好,隻要有他們在,用盡一切力氣,也要救出小姐。
“小弟……”肖顔開喃喃一聲,為什麼會這樣,她的小弟,怎麼能就這樣無視了自己的存在?
“等我救出了問漁姐姐,我再來找你。”小開對着她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她被綁在這裡,肯定又是她做了什麼事,否則不會有人主動找她麻煩的。
一路跑來,小開沒有發現,已是秋天的末族長出新鮮的小草嫩芽,帶着淡淡的青黃色,落了葉了大樹又有了新的綠衣裳,謝了花兒又開,開出嬌豔明媚的顔色,垂垂老矣的老翁頭發轉青,已是遲暮的婦人皺紋見平,駝了後背的老妪挺直了脊梁。
末族,在慢慢地變化着。
這就是這個種族的人,能活上兩百年的證據,他們的衰老會被減退,流逝光陰會重新回來,青春的日子要長過外面的人,他們覺得身體裡充滿了生命的能量,這能量能使他們獲得新生。
這新生,基于傅問漁這個天之異人,永永遠遠接受靈魂受刑之苦。
未出傅問漁所料,溫琅的那四萬末族兵卒也顯得亢奮不已,他們知道這是異人的力量,這是末族的力量,擁有着如此神奇力量的他們,為什麼要聽令于一個凡人?還有那些被困為奴修築道路的人也起了異心,既然他們已經得到了上天的恩賜,異人的恩賜,他們就應該是這世上最高貴的人,怎麼可能替别人幹活?
溫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厭惡的神色,他總是很好說話愛開玩笑的,但不知為何,他就打從骨子裡的厭惡這些末族的人,大概是他們身體裡有着傅問漁的生命吧?也或許因為他們臉上貪得無厭讓人看着反胃,他第一時間放走了那些想要自由的高貴人,解開了他們身的鐵鍊,與其等到他們鬧事鬧到不可抑止的時候,不如提前放走了省心。
有些讓人惡心的,是他招的那四萬末族的兵。
“你們說你們要自立為軍,不受本宮管理?”溫琅帶幾分邪氣地看着這些人。
“不錯,我輩族人天賦異禀,豈會為你等所用!”
“好啊,沒問題,你們盡可自立為伍去,本宮絕不攔着。”溫琅答應得果斷幹脆,半點拖泥帶水也沒有。tqR1
“本月例錢……”
“照發,現在就發,發了你們立刻就可以走!”
“還有這兵器……”
“要多少你們拿多少,随便拿。”
“太子殿下你……”
“怎麼着,連我也要?”
“屬下不敢!”
“給本宮滾!再讓本宮見到你們,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見一打,本宮就踏着屍骨走路!”
“是!”
“來人啊!”溫琅摔了個茶杯。
“在,太子殿下。”這是溫琅自己的那一千餘精銳。
“給本宮把眼睛睜大了,等時機一到,把這末族的人,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殺個幹淨!”
“是,太子殿下!”
溫琅的憤怒堪比當年他的朋友慘死之時,他突然有種恨不得整個末族為傅問漁去陪葬的沖動,恨不得把眼前這些人統統殺光,一個不留,隻要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你們不是要活上兩百年嗎?我讓你們兩個時辰都活不到!
一千餘精銳待命,他們知道,太子殿下說話從來不是玩笑,他如此認真地下過的軍令,必将成為現實,他們需要把眼睛睜大,在這裡,進行一場屠殺。
時機來得很快,快到他們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