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炭火已熄,隻有些餘溫,傅問漁一進自己院子便松開了方景城的手,認真地燃着炭盆裡的銀碳,這些事她做來極順手,長發随意一挽,處處透着娴熟。
“多謝城王爺出手相助。”傅問漁搓了搓手臂禦寒,望了一眼方景城随口說道。
方景城自己尋了椅子坐下,長腿相交翹起二郎腿,懶散地瞟了傅問漁一眼,打量她還有些未張長的身子,想着她犟着性子要破身對自己投懷送抱的模樣,如今倒是清高起來了:“你這副神色,像是感激我?”
“城王爺明知我與方景閱有婚約在身,還額外給我加一樁私情罪名,我命薄福淺可承受不起。”傅問漁隻淡淡盯着漸漸燃起的炭火,方景城今日來這裡幫她,說到底了也不過是為了他自己,既然如此,傅問漁便心存不起感激。
“左右不過一死,你還怕死時多些罵名不成?”方景城說道,滿是不将傅問漁名聲看在眼裡的架勢。
“城王爺到底有何事?”屋内漸暖,傅問漁卻不想再多作口舌之争,這男子是生得好看,好看到每一寸地方都是上天格外的恩賜,隻是也過于危險,那雙瑞鳳眼看着總是輕挑,但裡面壓着的威嚴和迫人的震攝總讓傅問漁心悸。
“本王隻是來确保你安然無事地再多活幾年。”方景城倒也實誠,傅問漁的命是他定下了的,在他取走之前,傅家的人要動的話,需得問過他同不同意。
“不勞王爺費心。”傅問漁擡首。
話音剛落,花璇推門而入,夾了些風雪,進門後對方景城拱手行禮:“禀少主,共有六處地方可以輕易攻入此房中,若要殺死房中之人,隻需十息。”
方景城聽罷嘲笑着看向傅問漁:“這便是你說的不勞我費心?”
傅問漁啞然。
“花璇,好好保護傅小姐。”吩咐一聲,方景城便站起身來要離開。
傅問漁上前一步攔住方景城的去路,她比方景城矮上許多,隻到他肩膀位置,不得不仰着頭:“城王爺,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監視吧?你是怕我跑了嗎?”
方景城看着她,這樣子讓他想起了昨晚,她也是這麼仰着脖子跟自己講話,隻不過今天穿了衣服而已。方景城毫無溫度地笑了笑,撿起一縷她垂在耳邊的碎花細細别在她耳後,搓了搓她透明可愛因為羞澀而發紅發燒的耳垂,半彎下腰在她耳邊呵着氣說道:“你很聰明,本王喜歡聰明人,但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自作聰明的人落到我手裡要比落到傅家手裡凄慘百倍,你若不信,問問你家中那幾位姐姐便知道了。”
方景城說話的聲音平淡而疏離,甚至是漠視。如同他隻是在陳述一件再直白簡單不過的事情,而他有着絕對的信心,傅問漁絕對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說完拍了拍傅問漁因為被他搓弄而通紅的臉頰,這樣的小姑娘便是再有膽氣,也不過是個小姑娘而已。
所以他連看都不再多看傅問漁一眼,提了衣袍便離去,留下一個漆黑的身影在漫天白雪中。
傅問漁望着方景城離去的方向,那裡早已沒了他的身影,隻有飛雪狂舞。她苦笑一聲,怎麼轉來轉去卻是轉到另一個皇子手中了,這位城王爺,可是要比方景閱難對付千百倍。
花璇備下一桶熱水,傅問漁把身上早已破敗不堪的衣服扔在地上,泡在澡盆裡,在水裡揉了揉自己手臂,那點殷紅可愛的守宮砂便又浮現在了她的肌膚上。
昨夜是方景城給了藥水幫她完成這出好戲,今日既然用不着了自然不必再藏着掖着。
她靠在澡盆邊沿上,屋内燃起來的炭火讓人不再覺得寒冷,半眯着眼,若隐若現的恨意和狠色在她眼中如魚兒在水中的遊影,難以捉摸看清。
“傅問漁,傅問漁你個賤婢你給我出來!”
這尖銳的聲音并沒有令傅問漁驚訝,她早知道會有人找上門來,她久候多時。
傅問漁剛要說話,花璇先行拱手:“我出去攔着她,傅小姐先着衣衫吧。”
“好。”傅問漁喜歡花璇這麼快就能融入角色,稱職地履行着職責。
待到傅問漁走出來時,花璇正被傅品泉纏得不可開交,也是辛苦了傅品泉,昨天的傷勢還未好,今日就要跑過來大鬧,連走路都一瘸一拐,不時還要摸一下自己屁股,就算是傷成這樣,她罵人也罵得滿臉通紅。
“身為相府千金,四姐這副模樣若傳出去,隻怕會惹得長姐生氣。”傅問漁走上前一步擋在花璇跟前,慢聲細氣地說着話,滿滿一副為了傅品泉好的樣子,與傅品泉的暴跳如雷截然相反。
“你跟城王爺是什麼關系?還有,你為何要污蔑我!我幾時說過要嫁給閱王爺,你這個皿口噴人的小雜種!”大概是連傅品泉也想得到傅問漁再也不能嫁給方景閱,于大事再無半點幫助成了廢人,所以她完全撕掉了明媚喜人的可愛憨态,積壓許久的惡念齊齊發作,滿嘴污言穢語,連花璇聽着都皺了皺眉頭。
傅問漁卻置若罔聞,比起氣急敗壞的傅品泉,她的模樣簡直是氣定神閑,悠然自得,越是這樣,她越能把傅品泉氣得半死,更遑論她緩緩說話的語調更是嘔人吐皿:“四姐若不是想嫁給閱王爺,為何搶我嫁衣?”
“你!”傅品泉氣得舌頭打結,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傅問漁半晌說不出話,這才驚覺那件嫁衣是隻怕不是好事,傅問漁反反複複提到都是往自己身上倒髒水。
傅問漁溫和一笑,卻握住傅品泉指着自己的手,沖着無人的門口輕喚了一聲:“大姐既然來了,何不也進來坐坐?”
以傅憐南的脾性怎麼可能放肆傅品泉這般胡作非為的瞎鬧,那唯一的解釋便是這是傅憐南默許的――她要讓傅品泉來試試自己,是不是真的轉了性子,更要試試自己,跟方景城是何關系。
果然見到傅憐南袅袅婷婷而來,換了件白狐狸毛滾邊的鬥篷,裡面着绯紅的緞衣,寬大的袖品金線納着芙蓉圖,端得是優雅貴氣,更遑論她本就是絕頂的美人胚子,怪不得方景閱不惜喪盡天良也要娶傅憐南為正妃。
傅問漁壓下心中所想種種,更藏起無邊恨意,擡手請傅憐南入座:“長姐,不知此來有何貴幹?”
“五妹心思剔透,更有城王爺做靠山,莫非猜不出長姐要做什麼?”傅憐需削蔥般玲珑的手指壓了壓發絲,一雙含着秋水般的丹鳳眼定定地看着傅問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