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景城在末族大殺特殺的這一天,末族下方的商洛也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要從那個溫琅在風雪夜裡找傅問漁說了一會兒話說起。
在那個溫琅去找傅問漁的夜晚,栾二千大人不惜貞操爬上了毛毛大人的床,求着毛毛大人派出兩千精銳前往末族,奇襲末族,想以此阻止白氏遺帛落入豐國任何人手裡,也想把這東西搶來自己祈國留着,更想借此機會阻止溫琅派兵直接攻打商洛殺上末族搶遺帛。
然而方景城并不想讓二千大人如此如意,故意把風聲漏給了溫琅,同是這一天晚上,溫琅與蕭鳳來聯手發兵,與栾二千大人的意願背道而弛,攻向了商洛。
這兩股力量雖然方式不同,但初衷是一般的,那就是都是為了白氏遺帛。
若要說方景城這白氏遺帛釣魚,釣得最大的魚是誰,除了豐國的皇帝方伯言,便是祈國了,方伯言的話我們還要壓一壓再說,畢竟這會兒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方景城的意圖,但溫琅的兵,已是攻至城下。
方景城在末族動手殺人前叫畢苟先下了山,去找顔顯貞,全城戒備,又派人守住末族各下山的路口,守這路口并不是擔心自己诓來的這些人要逃,他們沒機會逃,守的是溫琅曾經的那兩千個漂亮的兵蛋子,祈國的兩股力量之一。tqR1
這兩千漂亮兵蛋子是親準備奇襲末族來着,動作便很隐蔽,幾乎無人發現他們的到來,畢竟是溫琅最為看重的親兵,也畢竟是毛毛大人曾經親自帶過的人,自是差不到哪裡去,便是不如蛛網那般厲害,要瞞過衆人眼睛摸上末族也不是不行的。
幾年前他們上過末族一次,對末族和十萬大山的路很是熟悉,所以他們輕車熟路而來,想要像隊幽靈一般地将末族中的方景梵拿下,再奪走他的白氏遺帛――然後他們發現這個情況不太對,怎麼末族自己先亂先打起了,為什麼好像不是豐國太子方景梵在此,為什麼聽到有人喚少主?
這出乎他們的預料,于是他們決定先放棄此次任務,等到情況探明之後再做打算。
上山的路好走,下山的路難,畢苟帶了萬餘人守在下山路口,等着這些人從山上下來,隻要一冒頭,不說殺了他們,至少請他們喝喝茶這件事,是少不了的。
兩千兵蛋子進退兩難,隻能卡在半中間,這一卡,就卡到了天黑還沒有個辦法。眼見着夜幕漸深,這十萬大山的晚上可不好留人,山間瘴氣晚上最是厲害,夜間各類猛獸也嚎叫不休,指不得,就要成為這些山間畜牲果腹之物。
就是他們準備搏一把沖下山的時候,方景城順着山路下來了,他人帶得不多,隻帶了杜畏一個,杜畏舉了個火把在前面照路,方景城慢慢沿着小路而來,一行人潛伏在山間林屏氣靜聲,生怕被方景城發現,卻看着他穩穩的步子一點點向他們走來。
約摸還有二十來步遠的時候,方景城叫杜畏停下,對着空曠無人的山林說道:“祈國溫琅親衛,出來吧。”
這兩千人都是認識方景城的,聽得他這一聲說話,不免觑觑,他們漂亮好看的臉上全是掙紮,誰也不知道,這一出去是誰是死,但是……躲着也未就是活,還給祈國丢人。
所以兩千精銳的頭領站出來,一身黑衣像是快要跟這夜色融為一體,他警惕地望着方景城:“少将軍。”
“誰派你們來的?”
“此乃祈國機密,不可與少将軍說。”
“機密?無非是毛大人,總不會是溫琅,有什麼機密可言?”方景城低笑了一聲,溫琅的大軍這會兒正在商洛呢,他既然已派出了大軍,何必再派區區兩千人來送死?
“末族白氏遺帛之事,是少将軍你故意設下圈套。”頭領有些憤怒的樣子,年輕漂亮還氣盛,真是完美符合一群新兵蛋子的特征。
“你們先在豐國待着吧,時間到了本王會放你們走,在那之前若是敢亂動,别怪本王不顧往日情份。”方景城說罷輕撩長袍,便準備繼續下山。
“少将軍!”
“說。”
“你為何不殺我們?”這頭領今日在末族看得分明,方景城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模樣,那般狠辣不留絲毫情面的手段,絕不會再對任何人存半分寬容,他為何會放過自己這兩千人。
方景城回頭淡淡看了這個火光照映下年輕漂亮的頭領一眼,走上前幾步,仔細盯着他看,看得那人遍體發寒,汗毛倒立。
傅問漁,你明知這一切不可能是方景梵做得出來的事,也知道必然是我在操縱白氏遺帛的消息,你還将他們送來,是想借此機會,讓栾二千阻撓溫琅出兵嗎?送兩千人來,總比溫琅送兩萬,二十萬要好,你是這樣想的對嗎?當我看到他們,便是會明白你的苦心,會懂得你想表達的意思,對嗎?
你在全力地阻止着這場随時會打起來的戰争,你希望能用最平和的方式解決一切,你怕我發瘋,瘋到毀滅自己,是嗎?
來不及了傅問漁,我的毀滅已經開始了,你是唯一支撐我不徹底崩毀的力量,所以這些你送來的這些人,我不會殺掉他們,這是你在遠方保護我挂念我最好的證明,是我們縱使隔天高水遠,仍在一起的證明,是你不曾忘記我對你的諾言的證明。
方景城眼中漫過許久不曾有過的柔和神色,隻是一瞬間,又陡然淩厲起來,他提起那頭領的衣服:“本王行事,為何要向你解釋?”
當時杜畏的消息提早送到花璇手中,花璇說,少主這是瘋了,将自己這樣光天化日的暴露出來,将白氏遺帛的消息這樣大張旗鼓地放出來,無異于是在找死,由着八方來傷來殺。
這一句話讓傅問漁想到,有沒有可能是方景城故意如此,他故意要将所有人都聚齊,包括溫琅,他準備來一場聲勢浩大的誘敵伏擊?
于是那天傅問漁去找栾二千,告訴栾二千白氏遺帛的事,栾二千知道後痛罵不已,因為傅問漁告訴了他,他就隻有派出兩千精銳先行奪回遺帛這一條路,但栾二千總覺得,這件事比傅問漁說的要複雜得多,傅問漁所圖的也應該要比她說的多得多。
隻是栾二千想不明白,傅問漁圖的到底是什麼,有一些是與栾二千的理念一緻的,那就是盡量不讓溫琅發兵打仗,有一些是栾二千不知道的,比如傅問漁早就料到,白氏遺帛是方景城給方景梵設下陷阱,别的獵物在往那裡跳的時候,祈國實在不必去湊熱鬧,一來保護祈國不起戰事,二來保護方景城――他的敵人夠多了,祈國這個龐然大物,最好不要前去。
但如花璇所說,少主大概是瘋了,他主動給溫琅送去消息,讓溫琅知道得比傅問漁還要早一些,早到有時間安排兵力,準備攻打商洛。
方景城将所有有關傅問漁的情緒迅速壓住,壓成一個點,翻滾着的無法克制的情緒全部被擠壓,然後輕輕安放在某個角落,那些其他空餘的地方,充滿了暴戾,邪氣,狠辣之類的負面情緒。
他是如此的喜怒無常,反複多變,有時候連杜畏都摸不透他的心情到底是陰是晴。他将這兩千人困住關押起來,讓畢苟派人給他們的食物中下了軟筋散再嚴加看守,免得他們惹出什麼禍端。
好像隻是順随路過這裡一般,他的步子未停,依然穩得如同閑庭信步,冬雪在林間籁籁而下,打在他肩頭又迅速掉落,挂在樹枝上的冰棱閃着蒼白的冷光,沉默而淩厲地注視着方景城,注視着這個一步步走向深淵,走向瘋狂的人。
他下山之後,躍上畢苟早已備好的馬,抖動缰繩往商洛趕去,自從上次方景城從末族趕到商洛用了好幾天的時間之後,他覺得這一段距離太過耗費時間,主要是浪費在山路不好走之上,便叫顔顯貞将路重新修過,現如今從末族到商洛的,快馬加鞭隻需幾個時辰。
畢苟在後面追着他:“少主,少主你從昨日夜裡到現在還未合眼,先休息片刻吧。”
“商洛怎麼樣了?“方景城沒有應這種話,他等了這麼些日子,在這種時候他就不會浪費多一刻的時間。
“早已按少主的吩咐給顔顯貞送了信去了,城中百姓也安頓好了,少主放心。”畢苟無奈,隻能回話。
“少主,屬下擔心,如果溫琅那邊有備而來,顔顯貞怕是守不住。”杜畏不無憂心,現在顔顯貞滿打滿算也就是五萬多一點的兵,往日裡是縱連着末族,才能固若金湯,現在末族這番模樣必是不能用,單靠一個商洛,真的擋得下溫琅大軍嗎?
方景城隻是在唇邊掠過一縷喻義不明的笑,在他因為疾馳而往後飛揚的幾縷白發間若隐若現,杜畏看不懂,誰也看不懂,隻是那白發,讓人們想起了傅問漁,他們無比地思念傅問漁,無比地渴望現在傅問漁在少主身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