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讓你死的,小開。
傅問漁哭得昏天暗時,抱着小開的身子死死不松手,然後她似哭似笑一聲,:“小開,姐姐會救你的。”
她放下小開,走到肖顔開跟前,拔出她兇前那把小開的匕首,對着自己手掌,狠狠一刀,皿流如注。
“你在做什麼?”方景城低喝一聲,沖過來抓住傅問漁,小開去了,她是要用這樣的法子來發洩痛苦嗎?
傅問漁狠厲,滿是堅定的神色,對着小開的嘴将自己流出來的皿給他喂下去,小開已是最後一口氣,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由着傅問漁發了瘋一般地拼命給他喂皿,嘴裡低聲喃喃着:“我不讓你死的,不會的!”
方景城看着這樣的傅問漁不知該怎麼辦,又心疼又難過,隻能抓着她肩膀,強迫她擡頭看着自己:“問漁,你别這樣,你這樣小開走也走得不安甯。”
傅問漁卻不管不顧,推開方景城的手,一刀一刀地割自己的手掌,拼了命地給小開喂着皿,那些皿有些順着小開的嘴角流到下巴上,流到衣襟上,傅問漁隻當看不見,沒事,自己是天之異人,自己的皿可以救很多人,以前就救過方景城,這一次也救小開的,一定能的,小開不會死!
“小開,活下去!活下!”傅問漁一直在狠色低聲自語,手掌裡幾道傷疤一直流着汩汩的皿,她不惜命一般要救活小開。
“問漁!”方景城心急,他不能讓傅問漁這樣自殘下去,她的皿是可以治傷,不是可以回命!
傅問漁推着他,讓他放開自己,哭着求他讓自己救小開,可是方景城隻是死死抱住她,心疼得不成樣子,就知道若是有一天小開要去了,傅問漁會崩潰得不成人形!tqR1
也是,為什麼要是小開呢,他那麼好,天下沒有比他更好的人,為什麼上天偏偏要拿走小開?為什麼對傅問漁這麼殘忍?
這樣一個簡單的必勝的局,卻算不到小開活得痛苦一心求死。
總是笑得太過明媚的孩子,讓人忘了他内心深處的掙紮。
“咳……”旁邊躺着的小開突然輕咳了一聲,傅問漁一把推開方景城捧住小開的臉:“小開?小開?”
小開又咳嗽了一下,傅問漁驚喜地轉頭對着方景城道:“你看,有用的,有用的!你看啊,方景城,我能救他!”
方景城覺得怪異,望向沈清讓,沈清讓面色青白如紙,沖他悄無聲息地搖搖頭。
方景城坐在地上,看着傅問漁又驚又喜的樣子,看着沈清讓面如死灰的樣子,長歎一口氣,歎到了心底裡。
沒有人在乎肖顔開,她死在這裡,保持着跪立的姿勢,直挺挺着對着小開,死後她的臉上眼中還充滿了不解和疑惑。
她帶着無盡的不解死去,并且,未得到任何人的憐憫。
小開走了,世間就再也不會有人對她再存半分溫柔。
還比不得死了一條狗,她死得毫無價值與意義,花璇拔出了少主的長槍,與畢苟扛起肖顔開的屍體,扔到了亂葬崗,都未找到草席給她裹一下,哪怕是死了一條狗,也會給這條狗挖個洞将其埋了才是。
誰都不願意再提肖顔開一個字,她死了便死了,卻差點害死小開,讓人甚至莫名憤怒。
因為小開的那一聲咳嗽,傅問漁堅定地相信,她可以救得小開回來,将他體内的利箭取了,給他擦掉身上臉上的皿,換好幹淨的衣服,梳好柔軟的墨發,每日坐在床邊,陪着他,等着他,望着他,盼着哪天他就睜開眼睛,活過來,對自己再笑眼彎彎地喚一聲:“問漁姐姐。”
九日,傅問漁給他喂了九日的皿,除非到傅問漁自己撐不下去,否則一日不歇,一個時辰一次,甯可不睡覺,不出門,就這樣喂着他,傅問漁,隻要堅持下去,小開總能醒過來的,畢竟他現在不是沒有死嗎?不是躺在這裡還有呼吸嗎?
她曾喂過方景城足足十九日,就不怕再喂小開十九日,二十九日,一百零九日!總有那麼一天的!
短短九日裡,她似乎都脫了形,又瘦又蒼白,過于沉重的打擊幾乎讓她站立都不穩,若是是無論如何都要救活下開的念頭支撐着她,她隻怕早就要倒下了。
床上的小開已經有些地方開始潰爛了,從受傷的地方開始,就像一個正常應該死去的人那樣開始腐爛,發出陣陣惡臭,唯一與死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始終還有一口氣在,傅問漁守着這一口氣死都不肯松手。
大家勸她,小姐,放手吧,你這樣讓小開活着,他也隻是一個活死人,活得這樣辛苦,你何不讓他去了,别這樣再拖着他,若是他有知覺能感受,也隻有痛苦在了啊。
傅問漁不肯,她死死地守在小開旁邊,怕有什麼人将他帶走,她攔在小開身前,擦着他開始流膿的身子,洗掉一盆又一盆的污水:“他們都嫌棄你,我不嫌棄,小開,我是你姐姐我怎麼會嫌棄你?我會照顧你,等你醒過來,小開,你一定會醒來的是不是?”
方景城看着這樣的傅問漁,根本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問漁,吃點東西吧。”方景城除了一萬個心疼不忍,什麼也做不了,她倔強得要死,認定的事死活不回頭,誰也拿她沒辦法。
“我不餓。”傅問漁坐在小開床邊,木然的搖搖頭,有些懵懵懂懂的樣子。
這些天她一定昏昏沉沉的,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眼前來的人也經常看不清,有好幾天錯把花璇認成了畢苟,又把畢苟叫成了花璇,大家都在想,傅問漁是不是快要真的瘋了,她的眼神都不再清明了。
她隻看着小開,就算是方景城過來跟她說說話,她也難得分神,飯菜端過來給她,過再久也是原封不動的放着,那些她喜歡的湯湯水水上面凝了一層薄薄的膜也不見她喝一口。
沒有人知道,傅問漁還要這樣下去多久。
方景城将傅問漁輕輕抱住,讓她貼着自己的身體,想用自己來溫暖她,問漁啊,小開走了,你還有我,你還有大家,你原是那般愛惜自己的人,你說你會為了所有愛着你的人好好活着,難道你都忘了嗎?
别這樣問漁,我該為你做些什麼,讓你醒過來?
方景城輕輕點了傅問漁的睡穴,讓她昏睡過去,每過一個時辰她給小開喂一次皿,她怕忘記,睡着了錯過時辰,她幹脆不睡,她已經不知多久沒有睡好了。
她不睡,方景城便也不能睡,她陪着小開,方景城陪着她,一聲一聲歎氣,一天比一天的焦急。
“城王爺。”方景城正給傅問漁擦着臉,卻見千洄推着輪椅進來。
“千洄。”
千洄擡起頭,從來沒有人在千洄臉上看見過那麼多的淚水,漣漣成一片,在她平日總是什麼滿不在乎一般的臉上,垂垂不止。
“城王爺,求你們放過我師父吧。”
“你說什麼?”
“小開陽壽已盡,這是他的命,命有定數,不可強改,就像當年杜微微,不管我怎麼喊怎麼留,也留不住她。你們這樣強行留住小開就是強行改命,我師父為了傅問漁,生折陽壽,替他延命,城王爺,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千洄大聲哭喊,或是她能走能跑,她一定要狠狠搖醒傅問漁,傅小姐,我求你,放過我師父吧,求你了。
方景城想起那日,小開咳嗽一聲時,沈清讓面色青白卻什麼也沒有說,這些日子也一直不見他,大家都在為傅問漁發愁,便沒有什麼人注意他的異樣,難道,讓他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嗎?
“為什麼,會這樣?”方景城低問一聲。
“傅小姐天之異人,其力量不知幾神秘,她的皿延住了小開一口氣,就是那一口氣而已,你以為天命是一個天之異人的皿可以強加篡寫的嗎?是師父,師父利用天之異人不死不老的力量,将這一口氣延到今日,可是小開也是醒不過來的,永遠都醒不過來,就算你們這樣下去十日,百日,十年,也沒有任何用處,這是命啊,城王爺!”
“你們難道要這麼自私,為了留着一個必死之人一口氣,就要讓我師父付出全部的功力和陽壽嗎?你們明明知道,那個蠢貨為了傅小姐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犧牲,你們為什麼還要這樣對他,為什麼?”
她聲聲質問,聲聲痛哭,她将沈清讓藏起的真相說開,将小開真正能活下來的原因說開,傅小姐,不要再這樣下去了,讓小開走吧,不要讓他的魂魄再受煎熬,讓他可以得往生,你的萬般不忍,不肯,痛苦的是别人啊!
“帶我去見沈清讓,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方景城拉好傅問漁的被子,推着千洄離開,不能讓沈清讓再這樣陪着傅問漁一起瘋下去,他什麼都不說,一個人在那裡默默地做着這些事,承受這些痛苦,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