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輕輕笑了笑,是那種沒有半點溫度的冰冷,“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朝旭公公在知道我知道你身份之後想怎麼做?!”
朝旭的眸子冷沉下來。這人竟然敢站在這裡自然是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垂下眸子,深吸了一口氣,“你想要做什麼?”
黑衣男子似乎是有些愉快地笑了笑,“朝旭公公當年不愧是先皇後身邊的第一人,果然是個識時務的,”說到這裡,男子嗓音微頓了一下,爾後聲音莫名低沉了幾分,“當年謝皇後所産下的到底是皇子還是公主?”
朝旭畢竟是知曉内情的,蒼老卻精明的眸子微微一縮,不過也就一瞬,快地難以捕捉,“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晟公主在宮中這麼多年莫非還有假不成?!”
面上雖然看不出半點兒表情,但是心中卻是咯噔一下。
當年的事情做的隐秘,為此晟公主甚至被容夫人服下了辛回那種陰毒的藥物,可是即使這樣,這件事情也還是有人起了懷疑麼?!
黑衣男子徐徐一聲冷笑,語調有些不陰不陽地道:“我也不過是随口而言,朝旭公公這般緊張作甚,莫非是真有其事?”說到這裡,話語故意頓了一下,“畢竟當年謝皇後可是隔絕了一切能和晟公主見面的人,就連陛下都被謝皇後派的人攔在了外面。”
當年就因為這件事情,宮中傳言四起。
什麼謝皇後生下了一個怪物;謝皇後是産下了一名死胎;謝皇後生下的孩子命薄活不了多久;有些想要害謝皇後的孩子謝皇後才謝絕了所有人的探望……
反正各種傳言,應有盡有。
“晟公主是陛下最為寵愛的公主,在背後私自妄議若是被她知道了,咱家自然是少不了倒黴,緊張些也是應該的。”朝旭公公答地一片淡然,看不出半點不妥。
然後看向黑衣男子,沉沉靜靜地開口,“再說了,宮中那麼多的妃嫔那個不想着生下皇嗣穩固身份,謝皇後身為中宮,生下的若是皇子則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下一任的儲君,又何必弄個公主出來!”
黑衣男子沒有說話。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在深宮中的女子,誰人不想生個皇子母憑子貴!
或者,他的猜測方向是真的錯了。
難道陛下放任這些皇子們明争暗鬥隻是為了角逐出最優秀的繼承人!?
但是當年本應該死了的朝旭公公不僅還活着,并且還在上京城天子腳下活地好好的這件事情又顯然是有些怪異的。
黑衣男子沒有繼續這個問題。這件事情他總歸會查清楚明白的。
現在的首要之急是……
黑衣男子略微擡眸,目光就落在了紫嫣的身上。
就他所知,這位朝旭公公可不是個心善的,将寇星雲的小女兒收留在自己的身邊,定然不是全無目的。當年寇星雲是最為回護雲家,那些東西寇星雲定然也是知曉其下落的,雲家和寇家如今隻剩下了夙止和紫嫣,要想找到那些東西的下落也隻能從他們二人入手。
将軍府倒是先了他一步盯上了夙止,隻是不僅沒有所獲,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将自己攪進了那一灘渾水中,惹了帝王猜忌。想從夙止那裡下手已經是沒可能了,畢竟有陛下和連王府的人盯着,至于這個紫嫣嘛,還是可以探聽一二。
連樞就在不遠處的大樹上,随手拈了一朵杏花,放在手中懶懶地把玩着,目光倒是挺認真地看着下面,微勾着唇角,揚起的弧度有些漫不經心。
雲将軍,寇将軍,朝旭公公,謝皇後,東方擎文,紫嫣,以及面前這位身份不明的黑衣男子,這些事情還真是有些串啊!
或許,回去應該将這些事情告訴夙止一聲兒,他雖然沒有為當年雲家翻案的準備,可是這畢竟是事及雲家,他擁有知情權。
目光移到了黑衣男子身上,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連樞殷紅的唇角忽然揚起了一抹頗為詭谲的弧,一雙狹長漂亮的眸子深邃地似乎在一瞬間淬了墨一般。
妖紅色的身形一閃,樹梢連顫動一下都不曾,連樞剛才所待的地方僅有一朵放置在樹杈地方的杏花。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朝旭,又看了一眼紫嫣,緩緩開口,“我有些事情需要紫嫣姑娘解惑,不知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話語很輕,但是語氣卻很是強勢,幾乎就是不容對方拒絕。
“閣下連身份都不敢透露卻要我給你行方便,是不是想得太好了一些?”紫嫣目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
朝旭沒有說話,對紫嫣是明顯的放任。
面前這位黑衣男子,知曉不少的秘密,但是他對他的身份卻是一無所知,上京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一位?!
“想得是不是太好可不是紫嫣姑娘說了算,”說到這裡,男子意味不明地壓低聲音笑了笑,目光卻落在了朝旭的身上,“想來陛下應該也不知道朝旭公公還活着吧,想來陛下會很好奇,當年那場大火朝旭公公為何要詐死!”
音調尤其咬重在了詐死這兩個字上。
“閣下這算是威脅?”朝旭沉沉的話語緩緩傳來。
“如果紫嫣姑娘答應的話,便不算是。”言下之意,若是紫嫣不答應,朝旭沒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上京。
“若是我将閣下的命留在了這裡,這個秘密,依舊是秘密。”朝旭精明的眸子忽然就狠了些,帶着幾分殺意。
黑衣男子歪着頭,輕聲問,“怎麼?朝旭公公是想試試麼?”
一炷香的時間都沒到,連樞就已經回到了剛才的樹上,不過她換下了那一身惹眼的紅衣,而是着了一身簡單幹練的黑色錦衣,修長白皙的手中還拿着一張兇神惡煞的青鬼獠牙面具。
細細地把玩着。
忽然,連樞挑地有些玩味的雙目有些意外地頓了一下,另一隻手食指與拇指輕輕支開撐着下巴,食指一下一下地輕點在光滑如玉的下颚上,若有所思。
院門前,出現了一道如雪的清瘦身影。
來人面容精緻絕美,是那種沒有一絲一毫人氣的清冷淡漠,尤其是那雙眸子,就如同淬染了冰雪一般,沒有半點情緒,一身素白如雪卻也有些舊的衣裙,但即便如此,依舊掩飾不住她周身那清冷無塵的氣質。
顧聽雪站在院落門口,對裡面此刻殺意泛濫的情形似乎一點兒都不知情,緩步走了進去,清麗絕美的面容依舊是淡淡冷冷的,看向了朝旭,“朝爺爺,小五在家裡鬧着找你,我便尋來了。”
聲音很淡,就像是在閑話家常一般,眸光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那位黑衣男子。
朝旭和黑衣男子身上的殺意都收了收。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顧聽雪,然後目光越過了朝旭看向了紫嫣,“紫嫣姑娘既然是三笙閣的花魁,想必尋你還是很簡單的,這次就先放過你。我們後會有期呐!”
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似乎是對着紫嫣說,又似乎是對顧聽雪說的。
但是靠坐在樹上的連樞卻可以肯定,這句話黑衣男子是對着顧聽雪所說。看來他們認識啊,而且關系匪淺,不然也不會顧聽雪一出現那名男子便離開了。
連樞略微思襯了一下,還是沒有追上男子。她在賭,賭那名男子會等顧聽雪。
顧聽雪神色依舊很淡,上前幾步走到了朝旭的面前,“朝爺爺,發生什麼事情了?”
朝旭輕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事,你别擔心。”
顧聽雪看了紫嫣一眼,輕皺了一下眉,清冷的嗓音很淡,“你招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别牽扯到朝爺爺和小五。”對紫嫣的事情她略有耳聞,不過了解不多。
紫嫣一聲不以為意地冷笑,話語甚至帶了幾分嘲諷,“顧大小姐,你有這個心思還不如操心你自己,你的處境可不比我好上多少,聽說顧夫人将你給軟禁了?你這是偷溜出來的?”
紫嫣說話也是撿人痛處戳。顧聽雪這個大小姐身份,還真是尴尬地很,顧府中的人,可沒有一個将她當正經主子,甚至那位顧夫人,一直将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顧聽雪神色依舊很淡,似乎紫嫣這句話挑不起她的半點情緒,而是看向了朝旭,緩緩開口,“朝爺爺,我是來向你告别的。”
聞言,朝旭已經清楚了她的意思,微皺着眉,語調偏沉,“聽雪,你還是決定這樣做?”
隻有入宮才需要和他告别,畢竟入宮之後,想出宮就難了。
顧聽雪微微颔首,擡眸看着天際的流雲,嗓音淡到冷漠,“反正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了,是爛在顧府還是爛在皇宮,沒有任何區别。”
不,其實還是有一點區别的,在皇宮的話,憑她的容貌手段,想掙個一席之地應該不難。
不過,都逃不過腐爛這個結果。
連樞本就微挑的眉梢再次上揚了幾分,有些意外這樣的一句話會出自一個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少女,就像是對這個世間都沒有了半分留戀眷念一般。
不過想到顧聽雪這樣冷漠到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性子,連樞又有些釋然。
沒有誰的性格生來便是如此,這位上京雙姝之一,估計也是個有故事的人。畢竟,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能如安洛離一般。
聞言,朝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是明天晚上麼?”他記得上次聽雪說過,是打算在國宴的時候進宮的。
顧聽雪微微颔首。
微微偏頭,在朝旭看不到的地方,顧聽雪貫來清冷如雪的眼眸中極快地閃過了一抹涼薄的恨意與譏诮之色。
不是讓她成為皇權之争的犧牲品麼?!那就不妨看看,她這個犧牲品怎樣攪了那些天之驕子的局!
暗處的連樞将顧聽雪的眸色盡收眼底。心中了然,果然是個有故事的人,那樣深刻的恨意啊,隻是不知道是針對誰?!而且,明天晚上,時間很是趕巧呢,恰逢國宴啊!
“罷了!”朝旭又是一聲歎,看着院落中的兩人,吩咐道:“紫嫣,你将這些屍體處理一下,聽雪,你随我進來,我有東西給你。”
沒多久,顧聽雪和朝旭就從裡面出來了。
紫嫣不在院落中,非常爺們地将那些屍體一具一具地扛走了。
“聽雪,我知道你的堅持,不過我可以明白告訴你對此我并不贊成。”顧聽雪正欲說話,朝旭繼續開口,“你的性子我也知道,決定了的事情大概也沒有人能夠改變。”
顧聽雪沒有說話,隻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
“但我還是想囑咐你一聲,你确實是聰明,不過深宮大院之中,從來就不泛聰明的人,你入宮之後,萬事小心。如果遇到了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去找玉貴妃,她會幫你的。”
“謝謝朝爺爺。”顧聽雪捏了捏手中的玉佩,緩緩道。
連樞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覆在了眼睑之上。
顧聽雪要入宮?!
上京城這位雙姝之一,果然也不是個簡單的。
不過也是,沒有絲毫身世背景,不過入京一年就能與安家嫡出大小姐安洛離名聲相齊,這也足以看出對方是個有手段的。
不過這大概也隻是為了入宮所做的鋪墊吧,畢竟她若隻是一個尋常女子,未必有那個資格入宮,但是上京雙姝之一這個稱号,明顯就将她的身份提高了一個檔次不止。
見顧聽雪和朝旭告辭離開,一身黑衣的連樞也跟了上去。
顧聽雪在離開狗不走沒多遠的一大片樹林中,連樞果然看見了剛才的那個黑衣男子。
“有事?”顧聽雪的聲音很冷很淡。
黑衣男子靠在樹幹上,手中還抓了一叢樹葉,慢慢地從他手中掉落下來,看着顧聽雪走來的方向,冷漠的嗓音稍微柔和了那麼一分,“無事,隻是想見見你而已。”
“既然見過了我也該回去了。”顧聽雪冷冷地回答。
黑衣男子啧了一聲,“還真是無情啊,我們畢竟認識這麼久了,你若是進宮了我想見你可不容易。”
顧聽雪沒有說話,絕美清麗的面容冷漠如昔。
“就你這麼冷漠的樣子,我還真的是挺好奇當初他怎麼會喜歡你的?!”男子冷漠的聲音帶了點點玩味之意。
“與你無關。”顧聽雪本就冷然的聲音更冷了幾分,隐約帶着兩分煞氣。
沈青辭是她的逆鱗,任何人都提及不得。
而且,以前的她,也不是現在這幅樣子。
低頭看着自己的足尖,顧聽雪垂下眼眸沉默了許久。
明明才不到兩年的時間,可是對她來說,就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若是母親還活着,看到這樣的自己不知道會多心疼,每次想到這裡,她就會覺得母親當年就那樣去世了更好一點,她也就孑然一身了,沒有任何顧忌。
黑衣男子看着這樣的顧聽雪,也沒有再說話,兩個人,相對沉默。
“如果,顧聽雪,”黑衣男子應該是擡着眼眸看着面前的雪衣女子,被壓低的嗓音有幾分複雜,“我是說如果,我勸你不要進宮,你會不會聽勸?”
顧聽雪愣了許久,随之溢出薄唇的是冷漠而又嘲諷的笑,“怎麼?你這是舍不得我?”然後不給黑衣男子說話機會地繼續開口,“不過你是不是忘記了那日你讓我喝下去的毒?”
黑衣男子瞬間沒了言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明天……多加小心!”
“這個不用你囑咐,我現在還不想死。”顧聽雪聲音依舊是那種沒有情緒的冷漠。
就在這個時候,黑衣男子周身氣息瞬間一凜,目光凝視着一個方向,裡面幽幽地泛着殺氣,手輕輕一揚,一枚飛镖如同利箭一般淩厲地飛出掌心,朝着不遠處的一叢翠竹飛快地而去。
緊接着,一道墨色的颀長身影避開了飛镖從竹叢後面閃身走了出來。
顧聽雪沒有說話,臉色微冷地站在原地。
而黑衣男子則是取出了一把匕首,快速飛身上前。
兩道墨色的身影纏鬥起來,很快,連樞不敵,面具下面的一雙眼眸微狠地看了一眼黑衣男子,轉身離去。
“聽雪,你自己回去小心。”說完之後,黑衣男子腳尖點地,施展輕功朝着連樞的方向追了過去。
離開了一段距離之後,連樞停了下來懶懶地靠在牆壁上等了片刻,在遠遠地看見對方追過來的身影又再次離開。
黑衣男子追了約莫一刻鐘的時候,最後停在了與将軍府相連的那一片後山。
“将軍府的人?”黑衣男子的聲音低沉中帶着一分懷疑。
沉默了片刻,黑衣男子終究還是轉身離開。
連樞是真的潛進了将軍府,輕車熟路地幾個來回之後,她沒有驚動任何人地進了一個環境清幽地院落,然後找到了書房。
書房裡面放置了不少古董藏品,連樞微掃了一眼,狹長漂亮的眼睛裡面是一片淬了冰火的冷冽,甚至還有幾分說不出來的豔毒。
垂下眼眸,連樞盡量地放輕了自己的動作,在書房裡面翻找着一些什麼。
沒多久,外面隐約地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連樞眸色微沉了一瞬,然後将手中剛拿起的用黃色錦帛包着的卷軸放回原地,身形非常之快地藏在了書房一角不易見光的房梁上。
下一刻,書房就被人推開了,兩個人走了進來。
“爺爺,陛下今天召您入宮可是為了之前那件事情?”說話的人穿着一件暗玄色的錦服,面容冷隽,五官硬挺,不是冷漠,而是那種刻入骨子裡的冷硬。
老者穿着一件灰墨色的衣袍,腳有些跛,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就連身形看上去都有些佝偻蒼老,但是那雙眼中放出的精明卻是無法掩飾的。
很精明,而且還是那種讓人有些不太舒服的精明算計光芒。
連樞的眼眸在看見老者的一瞬間已經是徹底寒了下來,詭谲冷漠地不像話。她可沒有忘記,當年她被人算計着送進了地宮,就有面前這人的一份功勞!!
将軍府的老将軍,東方擎文。
東方擎文緊皺着眉頭,輕輕地應了一聲,看着面前這個最優秀的孫子,“陛下懷疑我在私下查風雲騎的下落,”頓了一下之後,又繼續開口,“而且之前我派人對連樞動過手,這下倒成了推不掉的說辭。”
“爺爺何故對連樞動手?”東方寒神色似有不解。
當年連樞被送入了地宮,最後竟然“安然無恙”地逃了出來,最後甚至連天穹的領主都給換了下來,他覺得其中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想要暗中試試這位初初回京的連世子能力,但是沒有想到連樞沒有查到他身上倒是讓陛下的人查到了這件事情。
地涯的消息情報果然是專門為帝王提供消息。
“這件事情我自有理由,你别過問。”東方擎文沉着聲音道。
聞言,東方寒稍微沉默了一下,“将軍府私下查探風雲騎的下落,這件事情可大可小,端看陛下如何看待。”停頓了一下,便斟酌着繼續道:“而陛下向來猜疑心重,若是無法打消陛下的猜忌之心,這于将軍府沒有半點好處。”
“這件事情我如何不知,隻是咱們那陛下,大概是在那個位置上待久了,近些年愈發容不得人了,這猜疑之心一旦生根,想鏟除的話,難呐!”若是有容人之量,連王爺姑且不算,畢竟陛下這麼些年心心念念的都是連王府蘇沐。就說月王爺吧,陛下若是容得下他他又豈會與連王爺一起葬身玄清河。
這一起埋骨玄清河的可還有陛下的親妹妹,輕絮公主啊!
可見,他們這位陛下也是個心狠手辣的。
------題外話------
哈哈哈,今日份的連小樞一直在偷聽牆角,順帶着還栽了個贓~~
明天阿绯上線~強勢呀強勢呀~有木有想他?!
晚安,麼麼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