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處。
芳草叢生,約有半人之高,蓊郁繁茂,甚至在那些芳草中還有許多豔麗漂亮的小花盛放,看上去,是一片春意盎然之景。
這樣的場景,若是放在其他地方,那是生機勃勃,春深似海,但是,若是放在荒涼破敗的廢墟府邸,那就是為着蕭條疏落的府邸平添了一抹蕭瑟凄涼之态。
此刻,在結着蜘蛛網的牆角處,有一道墨綠色的颀長身影,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片廢墟之中,若一顆挺直的雪松。
夙止站在這裡沉默了許久,陰柔妖媚的白皙面容之上,一直沒有多少表情,自始至終,都是那種淡淡的情緒,與尋常并沒有太多出入。
在他的手中,是一小沓的紙錢。
緩緩蹲下了身子,夙止從懷中取出了一枚火折子直接點燃了手中那疊紙錢,待燃着了之後,才放在了地上。
面無表情地做完這一切,又面無表情地離開。
但是,随着夙止離開不久之後,一道墨色的暗影,也如魅影一般,極快地離開了雲府舊址。
一間略略陰暗的房間。
房間裡面的窗戶都是用那種黑墨色的不透光綢布遮擋起來,僅有一些幽幽的微弱光芒透過綢布照在了房間,卻也是那種将房間映襯地更加幽暗的光。
一道身影背對着坐在書案前。
在房間中央,跪着一道墨色的暗影。
“将軍。”那位暗影行禮,然後緩緩開口,“老爺料事如神,屬下盯着雲府舊址幾日,今日果然看見了有人前去祭拜。”
那道端坐着的身影并沒有轉身,隻是蒼老的聲音緩緩傳來,“可有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屬下無能,那人武功應該是不若,屬下不敢太靠近。”那道墨色的暗影低低地回答,聲音冷漠而又刻闆,不帶絲毫感情。
那道背影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無妨,你派人去查探一下,最近都有些什麼外來人士入了上京,從他們身上查探起,總會找到的!”
“是。”那人恭敬地應了一聲,正欲離開的時候,蒼老而又精明的聲音再次傳來,“順便也可以從連樞身上着手,看看他最近都與什麼人解除。”
“是,屬下告退!”說完之後,便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房間裡面,又是一片幽暗沉默的死寂。
“本來就愁抓不到你的把柄,這下,可是自己送上門來了!”蒼老的嗓音有些低桀,甚至還可以說有些莫名的幽冷。
翌日,清晨。
陽光初起,曦光撒落在整片大地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光。
上京最為富麗堂皇的地方,皇宮。
巍峨宮阙莊嚴雄偉,錯落有緻的排布在皇宮之内。
禦花園,百花盛放,争奇鬥豔,假山綠柳,春色滿園。
一株柳樹之下,安洛離穿了一件淺紫色的錦繡衣裙,衣襟,領口,衣擺以及腰間都繡着精緻好看的白梅,以淺紫色為背景,盛放在那一片淺淡的紫色之上,為她添了一抹清雅淡然之色。面容絕魅,如寫意山水墨畫一般溫柔娴靜,那雙江南微雨的眼眸中,依舊是淡淡的溫和。
在她身後,是穿着翠綠色衣衫的侍女。
“小姐,皇後娘娘為何這麼急着召見入宮?”綠綿看着面前明明風骨若寒梅傲然卻若桃花般溫和的少女,有些不解地問道。
今晨小姐剛醒不久,就收到了從宮中傳來的消息,說是讓小姐盡快入宮。
安洛離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撫弄着在微風中搖曳的柳條,上面的葉片并不算很大,不過,也已經不是那種剛抽芽的嫩黃色,而是那種淡淡的新綠。
看上去就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甚至連呼吸的空氣中,都帶着幽幽的青草香。
沉默了半晌之後,安洛離才收回了看着遠處的目光,溫和的眸子依舊是那種若一湖春水的淡然,好看的唇瓣微微一啟,溫雅淡然的聲音緩緩傳來,“大概,是為了連樞的事情吧!”
聽着安洛離的話,綠綿瞬間皺起了眉頭,神色和話語裡面都是掩飾不住的嫌棄之色,“小姐,你和連世子之間的婚約,就真的沒有辦法退掉麼?”
自家小姐是何等人物,上京雙姝之一,名滿天下的第一才女,身份尊貴,容貌絕色,才情品行無一不是同齡人之間拔尖的存在,如何是那等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所能配得上的!
安洛離有些無趣地伸手折了一截柳枝,放在手中細細地把玩,才緩緩開口,“陛下禦賜婚約,太後金印蓋上,并且在宣紙的時候提到了已經去世的連王爺,這一紙婚約,很明顯陛下是已經鐵了心要促成。退?如何退?!”
對于自己以後的夫君,她自然是有過憧憬想象的,最開始,她喜歡的人是玉子祁,直到現在,她喜歡的人仍舊是他,隻是,在五年前得知他雙腿被廢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有緣無分。
大概是因為始終眷戀着那人吧,即使是那種情況,她依舊一個人将這一紙婚約拖了這麼久,隻是希望,或許有一天奇迹出現了呢?!或許玉子祁的雙腿就痊愈了呢?!
畢竟,她還是有些無法接受當年那般驚才絕豔的少年,自此要一輩子與輪椅為伴!
她等了五年,沒有任何結果,甚至于這五年,玉子祁連一個消息都未曾給她,可見,上天并未在這件事情上面憐憫于她。
也是,上天是公平的,在容貌,身世,才情之上,給她近乎完美的一切,自然是要拿走一些什麼。
退婚不過三日,陛下的賜婚聖旨就送到了安家,那時,她一個人在房間裡面想了很久。
權衡利弊,還是覺得,這紙婚約,可以接受。
綠綿還是有些不甘心,“難道就不能央求一下皇後娘娘麼?”
難道小姐一輩子的幸福,就真的要這樣毀在了連世子手中!
當年他折廢了玉小公子的雙腿,已經是毀了小姐一次,難道現在還要毀第二次麼?!
安洛離低低一笑,聲音清清淡淡的,“姑姑若是有辦法,早就做了,可是,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作,足以說明她沒有任何辦法。”
其實,她和姑姑,比她和母親之間的關系,還要親近一些。
綠綿輕咬着下唇,聲音都軟了下來,有些替安洛離感到委屈,“小姐,那你自己呢?你心裡就不苦麼?”
安洛離神色稍微一滞,才淡到沒有任何情緒地開口,“無所謂苦不苦,這個時間,能嫁給自己心愛之人的本就不多。”
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再說了,連樞的話,我覺得挺好的。”
“可是小姐,連世子今日又去了三笙閣!”綠綿有那麼一分的咬牙切齒。
安洛離稍稍愣了一下,唇線微微抿了抿,然後才淡淡地開口,“連樞不是說過了麼,尋歡作樂,男兒本色!”反正,她也不愛連樞,她隻需要嫁過去可以讓家人放心,可以幫到安家,對她而言,就足夠了!
若是不能嫁給玉子祁,那麼,嫁給誰也就都沒有區别了!
對她來說,都不是她想要的。
彎腰将手中的柳條插在了土裡,唇線微微揚了揚,淡淡的嗓音在空中逸散開來,“今日閑暇無事,便也做一回有心插柳之人。”
然後站直了身子,轉身的時候,輕道:“走……”
隻是,在看見不遠處那道颀長清癯的身影之時,話語瞬間頓住,就連她整個人,都徹底愣住了,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墨色的身影。
輪椅之上的少年,墨衣流光,鴉青色的發絲僅用藏藍色的發帶松松垮垮地束攏在後背,面容清雅絕世,即使是一身墨衣,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纖塵不染,若九天雲端俯瞰衆生的谪仙一般。
而此刻,那雙若清泉一般澄澈無瀾的鳳眸也是靜靜地看着安洛離,卻也是除了淡然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安洛離僵愣了片刻,才緩緩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溫和的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番,并沒有發現有人迹走動之後,緩步走到了玉子祁的面前,嗓音是淡淡的,“玉子祁,有些事情,能否和你單獨談談!?”
玉子祁擡眸看了安洛離一眼,微微颔首,對着身後的懷硯吩咐:“懷硯,你在這裡等我。”
安洛離也看了一眼綠綿,沒有說話。
“我來推你吧!”安洛離看着坐在輪椅之上的玉子祁,走到他的身邊淡聲道。
“多謝安小姐,不過不必了!”說出這句話之後,玉子祁便直接操控着輪椅順着幽徑的小道緩緩而行。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就這樣安靜地行着。
這條幽徑的小路穿過禦花園中的座座假山,有些僻靜。
未多時,安洛離在一方假山邊上停了下來,走到了玉子祁的面前,垂眸靜靜地看着他。
玉子祁沒有說話,隻是微蹙了一下眉梢。
“子祁,對不起!”沉默地看着玉子祁許久,安洛離才嗓音略低地擲出了五個字。
至于那一聲‘子祁’,溫溫和和的話語之間,也還是帶了一分掩飾不住的情意。
到底是她從小喜歡到大的人,每次面對他的時候,她貫來引以為傲的冷靜都有些不堪一擊。
聞言,玉子祁眉梢略微挑了挑,削薄的唇微啟,“為何?”
嗓音清淡,如暖冬的湖水,帶着幾許幽幽的涼,并沒有摻雜多少感情。
不過是兩個字,卻讓安洛離整個人都愣了愣。
本就白皙的臉色此刻有些隐忍的蒼白。她的對不起所指的自然是她親自上門退婚一事,隻是,玉子祁這樣問,是真的一點沒放在心上還是真的完全不在乎?!
似乎,這兩個選擇,沒有那個比那個更糟糕,因為都不好。
沉默了半晌之後,安洛離終于還是有些勉強地笑了笑,緩緩開口,“退婚一事。”
清雅絕塵的面容未曾改變,“退婚之事你情我願,無所謂對不對得起。”
饒是猜到了可能的結果,在聽見這句毫不在意的話語之後,安洛離眸子還是微微滞了一下,唇微抿着,甚至潔白的貝齒還輕輕地咬着下唇。
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沉默着。
許久之後,安洛離才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地看向了玉子祁,眸子沒有一絲偏差地對上了玉子祁的眸眼,
大概是因為緊張,就連垂在身側的手都下意識地抓緊了幾分。
終于,認真而又慎重地開口,“玉子祁,如果我未曾上門退婚,你會不會娶我?”
玉子祁亦是看着安洛離,沒有任何遲疑猶豫地擲出了兩個清雅絕然的字,“不會。”
對他來說,若是他娶,那個人,勢必是連小樞。
安洛離的面色再次一白,一雙漂亮的溫和眼睛微微泛紅了一些,低着頭道:“落離好奇了這麼久的問題,現在終于知道了答案,倒是感覺驟然松了一口氣!”在說最後半句話的時候,安洛離的話語裡面甚至還故意帶上了幾分笑意。
然後看了玉子祁一眼,“玉小公子,皇後還在鳳延宮等我,我就先過去了!”說完之後,腳下步子有些微匆,甚至連背影都有些狼狽地離開。
直到安洛離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之後,玉子祁才伸手在空中拈了一片杏花,嗓音清雅如水之間還有兩分淺魅,“看了那麼久的戲,也該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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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謝謝你們的祝福呀!麼麼哒!(?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