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墨衣,長發用一枚玉簪高高束起,順着脖頸自左右兩側側開,分别垂在了雙肩,看上去簡單而又幹練,所有的墨發都束起,額前一點劉海碎發都未曾留下,露出了比之尋常人就大了一些的光滑額頭,五官周正,膚色不是那種白皙,甚至比之其他的女子都可以說算得上黑,眉宇之間流轉着幾分英氣。
若是不看微凸的兇前,面前這人的一身裝扮以及面容,極容易讓人覺得她是男子。
此刻,流雲一雙略帶犀利的星眸正落在了連樞的身上,不算薄的唇微微一勾,“連樞,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連樞看着對方,語氣淡淡地擲出了四個字。
兩個人在竹軒的湖心涼亭中坐下,回雪很快就送來了一壺茶,替兩人沏好茶之後,便又安靜地退了下去。
隻是,在退下去之前,回雪清冷的眸子在連樞身上流轉了一瞬,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甚至連削薄的唇,都微微抿了抿。
流雲端起面前的茶輕抿了一口,在下一瞬就皺起了眉頭,見一身淺紫色衣衫的流風端着糕點走了進來,擡眸瞧了她一眼,“這茶是你泡的吧?”
聞言,流風有些不解地看着流雲,“城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回雪的茶藝我還是清楚的,這麼有失水準的茶除了你這個竹軒還有誰能泡出來?”雖然她也才剛來竹軒,不過也知道,整個竹軒除了流風回雪再沒有其他的下人,就連以前從不離連樞左右的出岫都不在。
回雪應該是特意學過茶道,泡出來的茶不僅口感極佳,就連泡茶時候的手法都是其他人所無法比拟的,至于連樞,大概是因為自己喜歡喝茶,泡茶方面略懂一些。
所以,唯一能将茶泡成這種程度的人也就隻有流風了。
流風既然能被出岫選中并且在連樞身邊留了兩年時間,自然不會是個蠢笨的人,聽着流雲的話,已經知道了是怎麼一回事,看了一眼石桌之上連熱氣都半點沒有的茶盞茶壺,微蹙了一下眉頭,不過還是淡笑着應承了下來,“瞧我剛才忙忘記了,竟然用冷水泡了茶!”
說完之後看向了連樞,“世子,要不我将這壺茶拿下去重新泡上一壺!”
連樞沒有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流風一眼,微微颔首。
流雲放下手中冰冰涼涼沒有一絲熱度的茶盞,有些不放心地提醒了一聲,“這次你就别泡茶了,還是讓回雪來吧。”
“是。”說完之後,流風就已經轉身離開。
流風離開湖心涼亭之後,直接去了回雪的房間。
回雪的房間與她整個人給别人的感覺一般,偌大的一個房間裡面幾乎沒有多少東西,除了一張床和牆邊的一個櫃子,房間中央的一張桌子以及一張椅子,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空蕩蕩的,看上去特别清冷。
回雪依舊是一身似雪的衣衫,此刻正靜靜地倚靠在窗邊,頭靠在窗柩之上,颀長的背影看上去有幾分說不出來的落寞。
流風沒有說話,直接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一眼就看到了那道清冷的身影。
“回雪。”流風将手中的托盤放在了房間中央的桌子上面,喚了一聲。
回雪似是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了流風,問,“怎麼了?”
流風低頭朝着桌上用涼水泡的茶輕努了努嘴,“你自己嘗一嘗。”
回雪微蹙了一下眉眼,緩步上前,從茶盤中取出了一個倒扣着的茶杯,然後拎起茶壺中沏了一杯茶,放在唇邊喝了一口之後,才瞬間皺起了眉頭。
一口冰涼的茶水,含在嘴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擡頭看了流風一眼,緩緩開口,“剛才是我沒有注意。”聲音,有些說不出來的清冷淡然。
甚至情緒之上,似乎還沉了那麼兩分。
有些說不出來的低落。
“回雪,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做事不是出神就是心不在焉?”流風擰起了眉頭看着回雪。
回雪抿了抿唇,沉默半晌不語。
流風也是看着回雪,沒有說話。似乎,從上次绯公子在竹軒留宿之後,回雪就一直有些不對勁。
“沒事,隻是有些太累了!”回雪清冷的聲音依舊,沒有多少其他的情緒。
“上次我告訴你绯公子在世子房間裡面待了一晚上你就一直和尋常也有些不一樣。”流風看着回雪,灼灼的目光裡面有着幾分肯定和逼仄。
見回雪本就白皙的臉色似乎再次略白了一些,流風面容之上的神色也有幾分複雜,沉默地盯着她看了許久,才似是試探性地緩緩開口,“回雪,你是不是喜歡……”
隻是,她的話語還沒有說話,瞬間就被回雪冷聲打斷,“沒有,我不喜歡。”
流風望着她,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等着她解釋。
回雪移開了目光,聲音淡冷了幾分,“你别想太多了,我隻是這幾天有些太累了。”
見狀,流風也沒有繼續逼問,隻是淡淡地開口,“回雪,我們相交這麼多年,對我來說,你就像是我的親姐妹一樣,我希望你如果有什麼事情,不要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裡。”
停頓了一下之後,眸眼認真地看着回雪,“隻要和世子無關,不管是什麼事情,都都會支持你的!”
回雪清冷的眸中閃過了一抹沁入心骨的涼,沒有說話。和世子無關麼?若是,和世子有關呢?!
似有若無地輕歎了一口氣,眸色淡淡地看着流風,“我真的沒事。”
然後看了流風一眼,“流風,既然這壺茶是涼水,那我再去泡一壺茶給世子送過去。”說完之後,就轉身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看着回雪匆匆離去的背影,無端地,流風竟然從那道從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身影看出了那麼兩分落荒而逃的狼狽之色。
流風輕歎了一口氣,眸色略略深沉了幾分。
這一邊,一身雪色衣衫的回雪很快又送了一壺茶到湖心涼亭。
流雲看見回雪,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大聲哀嚎道:“回雪,這次應該不再是流風泡的茶吧?她剛才竟然用冷水泡茶,我喝了一口就知道不是你泡的。”
清冷若雪的面容微微滞了一下,不過,大概是因為回雪平常也是那種清冷的神色,流雲倒也沒有發現異常。
“世子,城主,我先下去了!”說完之後,微微福身便離開了涼亭。
連樞看了一眼回雪,不過瞬間眸光便又收了回來,沒有說話,隻是眸色莫名地沉了兩分。
流雲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幽幽地看了連樞一眼,語氣旖旎地開口,“連樞,你還真是豔福不淺啊!”
聞言,連樞隻是擡了一下眸子看着流雲,神色依舊是淺淺的淡,沒有說話。
“有兩位漂亮的侍女,現在還有了那麼一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流雲依舊是趴在了桌子上面,一隻手放在桌子上,下颚枕在了上面,另一隻手直接癱長地放在了石桌之上,甚至隻要指尖再稍稍往前幾分,就可以碰到連樞的茶杯。
說完之後,趴在桌子上面看向了連樞,“對了,連樞,陛下有沒有說過你們什麼時候成婚啊?”
“不知。”連樞緩緩擲出了兩個字。
然後側了一下邪魅輕娆的丹鳳眼,淡淡地看着流雲,問,“你這次怎麼也來了上京?是因為夙止?”
聽到夙止這個名字,那雙犀利的星眸中帶了一抹說不出來的失落與無奈,不過語氣還是沒有多少改變,“倒不是完全因為夙止,天穹三位城主,慣例每年來一位回上京述職,我隻是與大哥換了一些順序而已。”本來今年應該來上京的人是大哥而不是她。
不過,到底還是不放心夙止就這樣離開天穹,她擔心夙止離開以後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在天穹這麼多年她都沒有辦法得到夙止的心,若是離開了不在一起,夙止肯定很快就會将她給忘了個一幹二淨。
更何況,夙止本來也就不喜歡她,甚至還讨厭她。
以前在天穹就一直想着如何逃離她的控制,現在若是讓夙止獨自一人離開了天穹,那她以後可能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夙止了。
所以,她就威脅夙止讓夙止同意她陪着一起離開天穹。
連樞雖然并不意外,卻也還是心中輕歎了一口氣。流雲對夙止的掌控欲太強了。
以前尚在天穹的時候,她就對流雲說過這件事情,但是,她和流雲不管談什麼都可以暢所欲言,唯獨一個夙止。
流雲根本就不容許任何人在她的面前提及夙止。
她對夙止的占有欲已經到了連這個名字她都不想聽到除了她以外的人嘴裡說出來。
有時候連她都會想,夙止被這樣的流雲愛上,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若是不幸,這些年因着她的實力,清風樓中的人再不敢逼着夙止接客,至少,給了夙止一定的尊重,可若說幸運,夙止卻又沒有一點自由,甚至連一些關系交好的人都被流雲想方設法地調離了他的身邊。
她算是夙止身邊唯一一個能夠說得上話的朋友。
沉默地歎氣歎了半晌,流雲再次趴在了桌子上面,聲音有些悶悶的,“連樞,你說夙止到底為什麼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我長得不好看?”
她長得不算很好看,不過用大哥的話來說,是屬于那種乍看一眼不好看,仔細瞧着久了還是挺好看的耐看型,和夙止相處了這麼久,在他眼中應該不會太難看吧!
連樞垂了一下眸子,盯着流雲看了半晌,削薄的唇微啟,“流雲,其實你自己心裡明白的。”
流雲抿了抿唇,嗓音有些低,“是,我明白。我強勢,我霸道,我對夙止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很強,像夙止性子那般驕傲的人,怎麼會容許别人控制他的生活安排他的人生,所以,他甯願選擇留在清風樓接客也不願随我回府。”
連樞隻是靜靜地看着對方,沒有說話。
“可是連樞,這些事情我心中都清楚明白,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停頓了一下,流雲的聲音更低了幾分,卻也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決然,甚至還有一抹勢在必得,“我做不到看着他對别的女子好,我看不得他甯願要别的女子也不要我,我更做不到讓他這樣漸漸逃離我的生活,所以,即使他再不喜歡我,再讨厭我,我也想不惜一切代價将他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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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好眠麼麼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