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茜狐疑的看了一眼穆武,少年用并不強壯也不結實的身軀替她擋着,面上神情緊繃如臨大敵。
“世子爺……”
“噓……”穆武做了個噤聲動作,目光灼灼盯着正在姜茜妝奁處嗅來嗅去的灰色耗子,似乎在考慮如何一擊緻命。
他猶豫再三,試探性地往那邊走了一步,揮着手道:“走開、走開……”
誰知耗子被這麼一揮竟直接一溜煙從梳妝台竄到了穆武腳下,穆武隻覺得自己腳邊什麼毛茸茸的東西一蹭而過,頓時全身汗毛直立,刷一下就跳上了姜茜的床。
姜茜:???
“咳,不若叫下人來處理吧,這老鼠太小實在不好捉,”穆武以一個極其别扭的姿勢縮在床腳,雙腳騰空不敢沾地,面上努力維持着鎮定,隻是拉着床帏的手指節泛白。
姜茜沉默半晌,實在是無話可說,自己掀了被子,伸手提起一隻鞋掂了掂力道,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扔向了在地上亂竄的老鼠。
小耗子被當場拍暈,躺在地上蹬了兩下腿。
弱小,無助,但能打。
穆武喉結上下滾動一番:“姜小姐好身手。”
“……世子爺過譽了,”姜茜心情複雜道:“還請世子爺松手别揪小女的床帏了,快掉了。”
她有些不屑,又有些莫名其妙,之前那些陰郁情緒因着這件事情徹底消失不見了。
穆武連忙松了手從姜茜床上起身,想了想解釋道:“方才……腳滑,還請姜小姐莫怪。”
姜茜敷衍的嗯了一聲,叫南竹進來将地上的耗子處理了。
穆武情緒明顯低落不少,面上陰沉沉的更叫人覺得難以接近。
姜茜躺了一天,骨頭都快躺散了,拍完耗子後起身自己開了窗子,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天空中飄來飄去的允,輕聲道:“世子爺,你可聽過這麼一句話?”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歐陽修這句寫得着實有意思,小女甚是喜歡,”姜茜意有所指:“所謂人生在世,有的可以努力,有的卻不行,譬如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乃是一早注定,勉強不來的。”
穆武看着少女美好的側臉,聽着這番話心裡不由得暖烘烘的,臉上也有了幾分皿色,頗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同姜小姐,确實有緣。”
他與姜茜從小定的娃娃親,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姜茜聽得眼角一抽,自己完全不是那個意思啊喂!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姜茜想着今天必須說清楚。
“世子爺當聽過小女愛看話本子,”她故意刁難道:“小女平素裡就喜歡些情情愛愛,傷春悲秋無病呻吟的故事,恐怕很難和世子爺說到一塊去。”
“世子爺滿腹經綸,學富五車,應當是看不上我這些女兒家的東西的。”
穆武有些不知道姜茜想說什麼,他自然知道姜茜愛看話本子,隻是愛看個話本子怎麼就說不到一塊去了?
難不成姜茜嫌棄他連話本子都沒看過?
“愛好不分高低貴賤,看話本子也很好,若是……若是姜小姐願意同我說這些,我今日回去就補一補,”穆武暗中給自己打打氣,未婚妻願意同自己講這些叫他有始料未及的歡喜,更恨自己見識淺薄一本故事都沒讀過。
他眸中閃着暖意,想起姜茜小時候就愛同他講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他自從身子壞了不能習武之後性格很是孤僻,不願同人多交流,那日姜茜被靖安侯夫婦帶着來府上做客,小姑娘一個人無聊便一個勁兒的逮住他同他說話。
“小哥哥,你就是穆遠侯府的世子麼?”小女孩撲閃着大眼睛,懵懂問道。
穆遠撇過臉去,不說話。
姜茜跟着坐過去一點:“你瞧着不像世子,樣貌上差些。”
穆遠也還小,平日裡被人嘲多了體質弱懶得理,隻是聽這個女娃居然敢說他相貌不好看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炸毛道:“你胡說些什麼?!母親說我除去五官來看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小姑娘縮了縮脖子,委屈道:“你那麼兇做什麼,美男子才不會兇别人。”
一句話噎得穆武無話可說,隻能乖乖癟了嘴,氣鼓鼓的不想理姜茜。
“你别不理我呀,”姜茜堅持不懈的挪了過去,跟着穆武一直轉,非要穆武看着自己。
“方才我偷聽他們大人講話,”小姑娘臉上露出賊兮兮的表情:“她們說你不能習武了?”
穆武聞言面上一冷,眸子緊緊盯着一旁的小女孩。
他最厭惡的就是别人提這事,穆遠侯府上下都不敢說半個字,偏生今日這個小姑娘處處踩雷。
任她是什麼靖安侯府的嫡女,他待會定要這個小姑娘哭到天黑。
“你是來可憐我的還是來諷刺我的?”穆武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小姑娘笑嘻嘻道:“可憐你做什麼?書中如你這般的人物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之外的厲害角色!”
穆武心中恨意漸消,有些迷茫的看着姜茜。
這個小姑娘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咱們這般卓絕的人,總要有點小瑕疵不是,”姜茜站起來蹦跶了兩下,面上有些很明顯不正常的蒼白,她連忙坐下喘氣道:“你看我,走個路都費勁。”
“咱們以後,定有一番大作為的!”小姜茜握了握拳,甚是可愛。
穆武萬萬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心底有什麼東西慢慢融化掉了。
之後姜茜又喋喋不休的同他講了許久的話本子,也不管穆武到底聽沒聽,隻顧自己說個熱火朝天。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麼久的話,連他的母親都沒有。
自那天之後穆武心中總是記着她,他想着,他不喜歡同别人說話,但如果是姜茜的話,就可以。
後來他們兩家定了親,多年來他一直默默關注着姜茜,并且一直為“有一番大作為”而努力着。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姜茜似乎忘記兩個人唯一的那次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