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沛兒緊咬牙關，對方的話雖然不中聽又句句戳她心窩，秦旭對她不好是事實，她日日心力交瘁無法入眠臉色極差也是事實。
安錦雲本就明眸皓齒，如今五官長開了，越發貌美，今日又故意張揚打扮，站在甯沛兒旁邊兩人高下立見。
她這張嘴本就不饒人，見了自己不喜歡的越發尖銳。
甯沛兒忍了又忍，這才勉強擠出個笑來：“正是因着思家心切，這才憔悴許多，故而請安妹妹來含章殿坐坐。”
安錦雲的手柔柔地從自己的金累絲鑲寶石青玉镂空香瓜簪上拂過，目光輕輕流轉，從甯沛兒身上掠過。
“卻又有什麼好坐的呢，甯姐姐雖嫁入天家，通身氣派不過如此。”
她這話是大不敬，隻是甯沛兒今日請她來心裡有鬼，不敢拿身份來壓她，硬是将翻滾的心緒忍下。
甯沛兒聽得心上直發悶，面上已然笑不出來，讪讪的動了動嘴角，說不出話來。
安錦雲就拿準了甯沛兒的心思，見此時對方完全沒了尚在甯府時候的氣勢，不免心中越發輕蔑。
甯沛兒高門嫡女，若是想拒這門婚事定有辦法，非是動了歪心思要聯合安晞月害她。
若是甯沛兒不動歪心思，她也不會叫秦朔暗中插了一腳讓甯沛兒嫁給秦旭，如今自食惡果，這皇宮中一切可是如了她的願？
安錦雲性子高傲，做不出低頭忍讓的事，看見甯沛兒畏畏縮縮一再退讓，也懶得再嗆聲。
“走吧，三皇子妃娘娘，這含章殿外面風大，還是進去叙舊吧，”安錦雲不再看甯沛兒，也不想聽她編出那些拙劣的瞎話來粉飾，自己開了口叫甯沛兒得以喘息。
甯沛兒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吐出兇中那口濁氣，想着自己千萬不能現在同安錦雲翻臉。
安錦雲說話口無遮攔，這般魯直，想必是不怎麼聰明的。
她隻需再忍一時半會，待萬事俱備秦旭來了，她的任務便完成了。
于是笑吟吟的帶着安錦雲入偏殿去，命人上了溫熱的甜羹，旁邊擺上三四盤精緻點心。
安錦雲略一打眼，還是含章殿那老幾樣。
秦旭不愛口腹之欲，含章殿的廚子做什麼都隻求好看不求好吃，安錦雲指頭都懶得動一根，瞟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再看甯沛兒，這才入宮不過月餘，人也瘦了臉也尖了，眼底的疲憊連脂粉都遮不住。
嫁與自己不愛之人，做什麼都是折磨。
甯沛兒見安錦雲那般神色，還以為對方是懷疑她在裡面下了毒，心說自己哪敢使那麼明目張膽的手段，便自己先取了一塊用了一口。
“安妹妹莫要叫的這麼生疏，還是叫我甯姐姐就好了，一路上來含章殿勞累許多，想吃什麼盡管說出來我叫廚房去做，”甯沛兒為了哄住安錦雲連“本宮”都不敢用，話說得十分熱絡，不知情的人若是看見這一幕還真當兩人是分别許久的手帕之交。
安錦雲默默看着，隻見甯沛兒咬下一口後面色一滞，硬是微皺着眉吃完了。
她慣愛看這樣的笑話，慢條斯理的沖下面的宮娥說道：“還不快替娘娘倒杯水，沒眼力見的東西。”
以蕊是個直愣的，竟真的上前去給甯沛兒捧了茶。
安錦雲看着這憨直的宮娥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甯沛兒的面色便更加不好了。
她帶着怒氣呵斥道：“以蕊，本宮叫你了麼随便上來打擾本宮與安妹妹說話！”
以蕊惶恐不安的跪下請罪道：“娘娘恕罪……”
“算了吧甯姐姐，”安錦雲嘴邊挂着譏诮的笑：“這小丫頭也是出于好意。”
甯沛兒越發惱怒，偏又發作不得，手按在椅子上用力到骨節泛白。
以蕊是她從甯府帶來的丫鬟，同她一塊長大的，情分自然不比别人，隻是這丫頭腦瓜子不夠靈光，忠心有餘聰慧不足，在甯府尚沒出過什麼大錯，在皇宮中卻有些不夠看了。
“以蕊，下去吧，若無本宮的召喚不得随意進來，”甯沛兒終究是給以蕊留了臉面，淡淡說了一聲。
“叫個人将香爐挪近些，其餘的閑雜人等都退下吧，本宮要與安妹妹好好說會話兒，”甯沛兒看似無意的吩咐道，進來了個太監将獸首鑲寶石的香爐挪到了近了些，複又關上門随同其餘人退了出去。
“安妹妹，本宮從宮中四處尋了些字畫，想與你一同品鑒，安妹妹意下如何？”甯沛兒将那些東西拿了上來，一一攤開放在兩人桌子面前。
安錦雲一嗅到那熏香的味道就知道那是什麼香，心裡直罵甯沛兒愚蠢。
害人前也得先做好功課才是，她外祖紀家乃是制香起勢，皇宮中年年禦供的香料都是從淮安拉來的，這熏香之中有能引起人興奮的成分，以前被不入流的後宮妃子拿來固寵用，後來太後發現後給禁了，不準紀家再制這種香，一旦在宮中發現那是要掉頭的大罪。
甯沛兒用的這種明顯要更好一些，十幾年都沒制的東西，不知道甯沛兒從哪裡尋來的。
到底是才入宮來，甯沛兒以前在府中沒聽說過這種隐秘的手段，入宮後這才知道，隻以為是什麼稀罕法子，想都不想就用在了安錦雲身上。
那香料燃盡後人也就被迷的差不多了，再把香灰廢料連同香爐一并處理了，當真是幹幹淨淨不留痕迹。
可惜遇到了行家，安錦雲聳聳鼻翼連裡面用的什麼香料都猜得出來。
你擱那班門弄斧，我就假裝零基礎。
安錦雲在衣袖的掩飾下輕輕彈了彈自己的葡萄花鳥銀紋香囊，眼神放在桌子上的字畫上，淡聲道：“甯姐姐可是忘了，永昌伯府中，我擅琴，四姐姐擅書畫。”
提到安晞月，甯沛兒眼神中一瞬間的慌亂閃過，安錦雲靜靜凝視着她：“說來也是奇怪，四姐姐被那樣細緻的照顧着，反而病情加重了。”
“這……”甯沛兒在心中告訴自己無需慌亂，但是在安錦雲近乎逼視的目光下還是有些心虛，隻盯着桌子上的字畫低聲道：“許是命中注定罷了，她當初使什麼樣的龌龊手段妹妹也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歡你這個四姐姐，不過現在人都去了，有些話我就不好說了。”
“我知道什麼？”安錦雲眼底一抹隐秘的笑意，看着甯沛兒道：“當時我與甯姐姐都不在場的，甯姐姐倒說說是什麼樣的龌龊手段？”
甯沛兒心中大驚，徹底被安錦雲打亂了步調。
她方才隻想着自己和秦旭指使着玉蘭去害死安晞月的事情，沒有防備便說了這麼一句，卻是将之前的事情不小心說了出去。
安錦雲當時怎麼逃脫的她不得而知，她一直以為對方隻知道是安晞月要害她，哪裡扯得到自己，如今看來，安錦雲分明什麼都知道！
甯沛兒一瞬間心慌氣短，看向安錦雲的眼神不再淡定，變得驚恐不安了起來。
“安妹妹，你……”
若是安錦雲早就知道，那她嫁到宮中來其中是否有對方……或許是更早之前，皇上與皇後娘娘屬意她做三皇子妃的時候就……？
甯沛兒心裡越來越亂，無意識地伸手又取了一塊點心，慌亂推辭道：“自然是我同妹妹都不在的，隻是……隻是……”
“隻是？”安錦雲好整以暇的看着對方，看着一整塊完整的糕點被甯沛兒捏得細碎，那些碎屑紛紛落在了看似貴重的字畫上。
“隻是後來嫁給三殿下，殿下曾同我說過一些，”甯沛兒定了定神，将事情推到了秦旭身上，終于能接着将話說下去。
“總之其中細節不便同你多講，你隻知道，安晞月被選作良娣也是殿下迫于無奈之舉，”甯沛兒勉強将話圓了回來，用帕子将字畫上的點心渣兒掃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甯姐姐好吊人的胃口，”安錦雲以手托腮，一副天真模樣，眨着眼睛問道：“甯姐姐既說了我那四姐使了龌龊手段，又不同我講清楚，實在是叫人好奇其中緣故。”
甯沛兒看着安錦雲這副樣子又開始迷惑了，對方到底是知不知道？
還是說當時安錦雲逃得快，安晞月根本沒來得及叫安錦雲喝下那個酒？
或許是安晞月根本開始就打的是要嫁給秦旭的心思？
隻是現在安晞月已死，再無對證。
甯沛兒漸漸回了神，想着安錦雲應當是不知道的，一來她當時帶人去的時候隻見到了安晞月與秦旭，安錦雲的半點影子都沒見到，按理說人跑不了那麼快，那應該是一開始就沒去。
更何況皇上與皇後娘娘賜婚此事，安錦雲一個小小的永昌伯府嫡女罷了，哪有那麼大的手段撥動天子意向。
她舒了口氣，接着說道：“既然安妹妹要聽，那我便私下裡同你說說，妹妹可千萬不要出外面亂說。”
她想着現在拖時間等着熏香将人迷暈就是了，安錦雲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更何況安晞月人都沒了，還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