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出來後腿腳發軟,趁着夜色掩飾立刻跑到牆根底下開始用手指扣嗓子眼,試圖吐出什麼來。
旁邊水香跟着連燈都不敢打,抖着聲音問道:“二夫人……奴婢給您找催吐的藥去……”
薛氏幹嘔了幾下隻吐了點口水,眼神呆滞地扶着牆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一會兒她眼中漸漸噙滿了淚水,隻覺得這春夜的晚風涼得厲害。
“水香……我嫁到伯府三十多年了……她從來沒把我當人看啊!”
薛氏聲音中帶着許多情緒,懊悔、不甘和深深的恨意。
水香早就跟着哭得泣不成聲:“夫人,您别說了,這兒還沒出煙柳院呢……”
薛氏父親是鴻胪寺少卿,曾經在家中也是個千嬌萬寵的嫡小姐,沒想到今日會被這老不死的這樣折辱!
“二爺估計已經回來了,他那邊該怎麼辦?”
水香這麼一問,薛氏才想起來自己的夫君安茂德來。
王氏怎麼會如此輕易放過她,這事情肯定已經傳到老爺耳中去了。
她定了定神,叫水香扶了起來,摸黑用手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裳。
薛氏剛踏進倚梅苑,就瞧見安茂德的那兩個通房丫鬟在服侍着自己的夫君更衣。
她盡力讓自己笑出來,柔情蜜意的上前去準備接手:“老爺……”
安茂德一把揮開她的手,力道之大差點讓薛氏摔倒在地。
安茂德目光沉沉盯着她:“薛氏,你還有沒有一點貴族嫡女的做派?”
“陷害母親,”安茂德說到此處更是捏了下拳頭:“你是不是一直盼着母親死了好管家?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是這麼一個毒婦!”
屋内的下人早都被水香遣出去了,整個屋子中隻回蕩着安茂德氣急敗壞的怒罵和薛氏壓抑的呼吸聲。
薛氏嘴角動了動,差點就要将嘲諷的笑意擺在臉上。
她嫁給安茂德的時候正是最好的二八年華,亭亭玉立,秀外慧中。
這麼多年了,她伺候王氏,為安茂德生了兩個孩子,管着伯府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天不亮就在那兒核對賬本。
這些付出在安茂德的眼中,通通變成了“毒婦”兩個字。
若不是王氏逼她,她怎麼會生出要陷害王氏的念頭?!
還有他們的月姐兒,她若是現在不為月姐兒謀劃,還有誰會護着月姐兒呢?
但她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将所有的情緒都隐忍下來:“老爺,是我疏忽叫那枕頭混了進去,但這事情真不是我做的。”
她低着頭,聲音又輕又弱,叫人立刻起了保護欲。
安茂德愣了一瞬,想着方才自己的通房丫鬟告訴自己的話。
倒也沒有說那枕頭是薛氏弄的,隻是這次母親因為這個枕頭病重許久,他一時心急這才……
他看向薛氏,對方顯然方才已經受了母親的責罵,一時動了恻隐之心。
“算了……”他歎了口氣起身離開,似乎是不願再追究了。
水香推門進來的時候隻看到薛氏坐在黃花梨木椅上,神情十分平靜,像是已經從剛剛的事情中走出來了。
“老爺去哪兒了?”
水香低了頭說道:“去了陳姨娘那邊。”
陳姨娘正是安靈梓的生母,薛氏對于陳姨娘心中始終不快。
她盯着桌子上的花紋沒說話,暗暗在心中咬牙。
沒關系的,沒關系。
現在是什麼樣子都不重要,不論是王老夫人還是陳姨娘,她都有的是時間收拾。
她今日被王氏那般折辱,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去打熱水來,我要洗漱,”薛氏十分沉着,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
老夫人喝了兩劑藥後身體就見轉好,柳大夫還要回淮安坐堂,于是便向伯府辭别。
安錦雲親自去送:“麻煩先生了,若是外祖母問起,還請先生為我做個掩護。”
柳宏義笑着點頭,沖安錦雲揮揮手,示意對方不必再往前送了。
剛回望雲院,思語就面帶喜色來通傳道:“六小姐,二少爺、三少爺都回來了,現下已經在煙柳院了。”
紀氏一共生了三個孩子,大少爺安辰星、二少爺安禦風還有安錦雲。
三少爺安俊雨乃是二房薛氏所出,與安晞月為嫡親兄妹。
上輩子安錦雲和自己兩個哥哥關系都很差,倒是因為安晞月的關系與安俊雨比較親近。
安禦風和安俊雨都在槐樹胡同的廣博學府讀書,平時不能回來,此次是王氏病重這才将人喊了回來。
比之穩重嚴肅的安辰星,二哥安禦風顯得有些粗魯無禮外加不正經,上輩子安錦雲總覺得那是纨绔,十分不喜對方吊兒郎當的做派。
安錦雲始終記着安晞月那句沒說完的話,安禦風上輩子最後戰死沙場,難不成另有原因?
至于一向溫潤如玉的安俊雨,安錦雲也不敢與之過多接觸了。
畢竟她才明白過來皿濃于水這個道理,她的父兄就算再差,那也是真的疼她,至于别人,誰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
“六小姐,您不高興嗎?”亦書瞧着安錦雲半天沒說話,甚至微微蹙着眉頭,以為對方是不想看見二少爺。
安錦雲搖了搖頭,恰恰相反,她現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去修複自己與安禦風之間的關系。
她記得之前安禦風去學府臨走前自己曾沖着對方發了很大的脾氣,而且說了十分傷人的話,那些惡毒的字眼安錦雲現在想起來隻想狠狠自己掌嘴。
“六小姐,四小姐來了。”
安錦雲朝門口看去,安晞月上身穿着櫻草色鑲邊彩鳳紋薄衫,裡面一件淡黃色芙蓉花曳地裙,興沖沖的過來拉她:“六妹妹,咱們現在去煙柳院給祖母請安吧,正好可以見見三哥。”
薛氏那件事情唯獨安晞月因為禁足不知道,老夫人又專門壓了消息,故而也沒有人告訴安晞月那枕頭的事情。
“好啊,四姐且等我換身衣裳。”
安晞月在等待的時候興奮說道:“好久沒見到三哥了,不知道他這次回來多久。”
安錦雲換了一身白底桃花雲霧煙羅裙,腰間挂一個銀絲繡蓮花香囊,鴉黑如雲的發鬓間插一支精巧的攢珠百蝶穿花步搖,行走之間身姿清雅,一颦一蹙皆般般入畫。
安晞月突然就沒那麼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