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空鏡能想象得出當時的師尊有多決絕,也能想象得出當年在天紫山腳下偶遇師尊的自己又是多麼的幸運。
當年妖魔入侵,她在天紫山危在旦夕之際,師尊破了自己立下的永不出天紫山的承若前來解救。
單單是這份情,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忘。
師尊與她,又何止隻是一個再造之恩。
故事聽到這,似乎已經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了。
就正如同郡秋玉所說。
“修仙界從頭到尾都對不起莫家,隻是莫家,哪怕到了最後關頭也從未負過天下人!”
莫家......真的是一個強大到不容人質疑的家族。
師尊幼時在家中長輩的呵護下一定度過了一個十分美好的童年。
其實這與背叛和仇恨無關,師尊并不恨沐衍,也不恨在最危難關頭落井下石的八大派系,在将自己的餘生都困阻在天紫山時,師尊其實一直都在憎恨着那個不強大無法拯救族人的自己。
她原本應該和家族所有浴皿奮戰的莫家人一同死去,可是沐衍卻生生将她從閻王殿裡拉了回來。
她不恨沐衍的抛棄,不恨純陽劍的背叛,卻恨沐衍将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後備受煎熬卻還是下定不了決心去恨這個世界去恨純陽劍去恨沐衍的自己。
莫雨恨心慈手軟懦弱無能的自己,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随着家族世代傳承去鑽研劍法。
如果當初的莫雨學的是劍,或許她就會在沐衍出手相救之前将兇獸擊敗。
這樣,莫雨和沐衍一生都不會有任何交際。
沒有交際的話,八大派系圍堵天紫山的事情也許會繼續,也許莫家人還是會抱着必死之心與深淵之王帝冀決一死戰,也許她莫雨還是會死在這場戰役中銷聲匿迹。
但是這樣一來,便不會再有後來的煎熬與折磨。
莫雨将自己的餘生困足在天紫山中與世隔絕,發誓一生都不再見純陽劍弟子,是對沐衍的報複,也是對自己最殘酷的懲罰。
她比任何人都愧疚莫家,比任何人都厭惡着軟弱無能不能手刃仇敵的自己。
左手情親,右手愛。
她的師尊,卻生生将兩隻手全部剁掉。
其中的痛苦與煎熬,又豈是修仙界這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一句心有所愧就能輕飄飄帶過的呢?
“莫家因何而亡我已知曉,今日......你們放我走嗎?”
直挺挺的站起身挺直腰闆站在劍閣内與高高在上的二人對視,莫空鏡的心中沒有恐懼,隻有死一般的沉寂。
腦子裡亂哄哄的,她隻想強迫自己什麼都不去想,一想,就是無比壓抑的,沒有盡頭的萬丈深淵。
“我們從始至終都對不起莫家,無論如何,五大宗門也不會向莫家人出手,這是當年我們訂下的誓言。”痛苦的閉上眼睛,郡秋玉不再去想其他,聲音振振有詞。
哪怕,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莫空鏡的這句話後面蘊藏的含義。
今日你放我走,來日我定上門讨債!
“很好,既然你們放我走,那......告辭。”
一聲不吭的轉身離去,莫空鏡知道郡秋玉和沐衍現在的心情一定也是無比的複雜,但是再複雜......難道還有她複雜嗎?
在邁出劍閣前,頓足,一句話仿佛用盡了她全身力氣。
“今日你們放我走,往日恩恩怨怨我莫空鏡不會再去追究。師尊到死都沒有告訴我莫家的背後到底承受了什麼,誠然,身為莫家子弟應該主動承擔起家族使命,手刃仇敵。但是在成為莫家人之前,是師尊救下我,教導我,此生此世我隻認師尊一人。既然師尊不讓我尋仇,那麼我便當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全身跟脫力一樣,她再也沒有力氣和心思去看身後人的動靜,隻是疲倦的拖着自己的身體漫無目的地行走在黑夜中。
在成為莫家人之前,她是――莫空鏡!
當年,天紫山腳下,莫雨拯救了一個孩子。
現在,莫雨淡然如水的心性,成就了一個莫空鏡。
有仇不報不是莫空鏡的性子,但是這卻是師尊莫雨所期望的。
她希望自己的愛徒不被世間仇恨所蒙蔽,一心一意,踏踏實實的在這條長生道上走的更遠。
仇恨,隻會使人颠肺流離,永生不得所求。
穆嫣然快步跟上,在漆黑的夜裡她隻能看到前方那人兒一個模糊的輪廓,她的腳步很輕很輕,也不敢跟的太近,抱着水月劍的她小心翼翼的在身後問道,“阿鏡...你沒事吧?”
漠然的搖了搖頭,莫空鏡淡淡地答道,“沒事。”
隻是蹒跚的腳步,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
這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經曆,被全世界背叛并被遺棄的滋味兒讓人難受的即将窒息。
單單就是莫家背後所隐藏的一切,她真的能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至少,她現在無比的讨厭五大宗門,還有以仙盟為首的三大組織。
她曾經也如同千千萬萬的修仙界修士一般對這個世界心懷感激并且對未來有所憧憬,可是背負着整個莫家的她現在該要如何去直視這個将她、将師尊、将莫家傷的千瘡百孔颠肺流離的世界?
天下之大,她卻無家可歸,無路可走......哪兒還有一片息身之地?
“阿鏡,莫家不是你的包袱。”身後的穆嫣然突兀頓足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也顧不得那人是不是在聽,“至少我認識的阿鏡,不會将莫家當做一個包袱。阿鏡,難道這樣強大決絕的家族,不值得你為他感到驕傲嗎?”
“嫣然。”
“我在!”穆嫣然幾乎跳起身形來條件發射的答道。
“有酒嗎?”
“啊?”
“等等,女王大人我這有!”
噗呵噗呵跑來的蔚風顔急急忙忙的将一壺酒遞到了莫空鏡手上。
歲月流年依靜好,花間一壺酒相向。
今日月兒彎彎挂,月下三人不作答。
靜寂無聲的夜裡,月下花前本來應該如此美好,可是一人抱着酒壇徑直坐在花下灌酒,身後二人神情各異,一雙雙緊皺的眉頭裡滿滿地心疼。
世事總是無常,窮途末路時還能如何?
不知是酒太過辛辣,還是心裡太過苦悶,隻是幾口下肚,便覺得喉嚨如同火灼一般焚燒炙熱。
眼前的場景迷糊了好幾番,大概是醉酒醉到了深處,連人影也多看出來了兩個。
一個是月光下一身紅衣耀眼的人兒,另一個如同天山之上不可亵渎的雪蓮亭亭玉立,遠遠地背景,是她一生都不可能忘記的家園,天紫山總是那麼美,美到人的心坎裡去了。
“師尊......鏡兒這麼聽話,你回來好不好?”
誰也不知道最後是誰抱着酒壇瘋瘋癫癫的在花下亂撞,也不知道最後那個瘋子神經兮兮的說了什麼。
過往曾經,無人――忘記!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