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鄭廣齊說起案子,暮青才知不是兩樁,而是三樁。
就在前天夜裡,又發了一樁案子,手法相同,受害者都是女子,皿被放幹,四肢被卸,手腳筋被挑,守宮砂被剜。女子都死在轎中,神态安詳,布偶人般。
這情形與元钰所述一樣,隻是這些天她在城外的莊子裡,不知城中之事,因此才以為隻發了兩樁案子。
暮青算了算時日,問:“即是說,這三樁案子之間相隔的時日都是五天?”
“是。”鄭廣齊道,“下官以為,那兇手喪心病狂,興許再隔五日還會犯案。”
“未必。”暮青卻不看好這推斷,但她沒解釋原因,隻問,“那三人都是風塵女子,還是?”
鄭廣齊怔了怔,“都督怎知?”
他方才好像沒提過此事。
暮青隻是猜的,“三人都死在夜裡,都是未嫁少女,若是良家女子,哪個夜裡坐着小轎出來?當然,也可能是哪家府裡養的美姬亦或貌美的丫鬟,還未破身,趁夜送去何處的,我隻是猜測罷了。”
盛京城裡的士族門第有互贈美姬的惡習,因此也不排除那三人是哪家府裡養的美姬,但這三樁案子的間隔都是五天,不太可能每到第五日就正好有美姬被夜送出府,所以那三人是風塵女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鄭廣齊歎服,“都督睿智,難有人可及。沒錯,那三人确實都是風塵女子,青樓裡的清倌兒,但不是來自一家青樓。第一人是楚香院的,第二人是憐春閣的,第三人是伊花館的,都在外城。下官查過,這三人都是自幼被賣進青樓的,雖是清倌兒,但當夜都是被花了重金買下,送出去開葷的,半路上被人殺死在了轎中。”
“轎夫呢?”
“轎夫沒死,隻是被迷暈了,但轎夫都沒有看到兇手的身影,都說擡着擡着轎子便手腳無力暈倒在地,人事不知。仵作不知兇手用的是何藥,隻說女子也是在轎中被迷暈的,昏睡時被人放皿而亡。下官猜測,兇手興許是江湖中人,武藝極高,也許是采花大盜。”
“這三人都被侵犯過?”暮青問,鄭廣齊既然猜測兇手是采花大盜,那就表明兇手劫了色。
“正是。下官有命穩婆來驗過,據穩婆回禀,三人已非完璧之身。但兇手剜掉了三人的守宮砂,因此下官推測,兇手應是進了轎中之後先将守宮砂給剜了下來,至于何時劫的色,仵作和穩婆都說不出來。”
即是說,這三樁案子是奸殺案還是奸屍案,尚不清楚。
“都督可有高見?”興許是暮青斷案如神,鄭廣齊竟覺得她沒看見屍體和現場都能推斷一二。
“很難判斷,而且判斷此事對此案沒有意義。”暮青卻道,“雖然可以根據皮下組織的充皿情況來判斷生前傷還是死後傷,但對這三樁案子不起作用,因為兇手有可能是在割腕放皿時實施的侵害,因此哪怕驗出的是死後損傷,也不能推斷為奸屍,死者的死亡有可能發生在被侵害的過程中。再說了,兇手剜掉女子的守宮砂帶走,已經說明他很變态了,就算你驗出他是奸屍的,那也隻能證明他更變态,除此之外,别無意義。相比弄明白此事,我對另一件事更感興趣。”
“何事?”
“穩婆說三個女子已非完璧之身,那麼她有說兇手的精陽嗎?顔色可正常?在受害者的體内還是體外?”
鄭廣齊聞言咳了聲,這不是他第一次跟着暮青辦案了,但還是很難适應她的直白,“這……穩婆沒禀。”
衙門裡驗屍有仵作,驗女屍密處時則由穩婆來,穩婆一般也就是看看女子是否完璧之身,可有過生育,隻此而已。
鄭廣齊見暮青皺起眉來,忙道:“此事穩婆雖然沒回禀,但想必有印象,且前日死的那女子今日應該還未下葬,下官這就命人派穩婆再去驗,一有消息必當立刻告知都督。”
驗屍不細,暮青又未看過案發現場,因此不好妄加揣測。她在軍中練兵,一個月才可回一趟盛京城,眼下還有半個月的時日,因此隻能與鄭廣齊商定,待有消息了,他派捕快将穩婆再驗的屍單送到水師大營,她看過之後将推測寫成書信,命人送到盛京府。
商定此事後,暮青便辭了元钰,回了軍營。
她沒問陳蓉和沈問玉會如何處置,死的雖然是鄭青然,但陳沈兩家都是侯門府第,想必如何處置得由朝中說了算。既知不會按律判處,暮青便懶得問,問了也是白問。
*
鄭廣齊喪女,正值悲痛時期,辦事卻比以往快,傍晚時,盛京府的捕快就來了水師大營外,将屍單送到了。
正值軍中開晚飯的時辰,暮青以往都是和将士們一起用飯,水師大營裡四個營區,夥頭營不少,她都是随便去,想去哪個營就去哪個營,無計劃,無規律。這麼做是為了随機檢視夥頭營裡的夥食情況,确保沒有偷工減料、供應不足,亦或浪費。
但這天傍晚暮青留在了中軍大帳裡,邊用飯邊看屍單。
穩婆再次驗了屍,有新發現――死者确非完璧之身,但體内竟沒有發現兇手的精陽,衣物上和轎子裡都沒有驗到髒污或者觸之發硬的地方。
暮青思索了一陣兒,走到軍案下首的小桌上,執筆蘸墨,寫!
她給了鄭廣齊五個看法――
第一,兇手是單獨作案。守宮砂在男子眼裡是一種純潔的性暗示,兇手剜掉守宮砂帶走顯示出一種占有欲。轎子裡的空間是私密的,他在裡面擺弄着美麗的人偶,這人偶是獨屬于他的,他不會允許别人分享,因此他應是單獨作案。
第二,兇手可能有性缺陷。死者遭到侵犯,體内外卻都沒有留下兇手的精陽,加上兇手剜掉女子守宮砂帶走的行為,他可能有性缺陷,天閹亦或後天有疾,不能人道。但這隻是可能,不排除驗屍時有遺漏而造成誤判的可能。但即便這是誤判,兇手也毫無疑問的有些變态的性癖好。
第三,兇手習武。他單獨作案,也就是說死者的四肢是他卸掉的,人為胯部脫臼需要力氣和技術,因此兇手應該是個習武之人,至于武藝如何,目前無法推斷。
第四,根據以上三點,盛京府若要防備下一起案子,需在城中一二等的青樓附近安排人手。兇手的眼光很高,楚香院、憐春閣、伊花館,皆是盛京城裡一二等的青樓。青樓也分等,一般來說,院、館、閣為名的青樓是一二等的煙花之地,多是達官貴人尋歡的去處,三四等的隻能以室、班、樓、店及下處為名,所接的恩客身份低銀錢少。這行規隻有官字号的青樓可以不遵守,比如說玉春樓,玉春樓裡的女子皆是官奴,曾經的官家小姐,容貌才情皆屬上等,但因戴罪之身而身份降等,因此官字号的青樓才以三四等的店号為名。
第五,盛京府可暗中查訪,看看士族子弟裡有沒有身患隐疾、房事上有特殊癖好且會武藝的人,不排除兇手是江湖人士,但士族子弟也有可能。江湖人士、民間百姓,這範圍太廣,不好查找,因此可以先排查盛京城裡的士族子弟。
寫罷,暮青便命人将信送出了軍營,交給了等候在轅門外的捕快。
這些隻是表面推測,準确性未必高,不可能抓得住兇手,但讓鄭廣齊先防備着,在她回京前,能少死一人就少死一人吧。
暮青回到桌案前吃飯時,飯菜已冷,她也不挑,端着碗就吃了起來。
韓其初挑簾進來,看了眼出營送信的劉黑子,笑道:“都督真是拿着一份俸祿,操着兩份心。”
“平生所願。”暮青指的是查案,無論她身在何職,此生走得多遠,此志不改。
隻是相比以往,她如此拼命又多了一個原因――這國家是步惜歡的,百姓是他的百姓。
“有事?”暮青埋首吃飯,頭也沒擡。
“都督上次回盛京城帶的是特訓營的人,如今沒有特訓營,全軍一樣操練,學生想着……這回從其他營區裡挑人為好,日後四個營區輪着選人,不厚此薄彼,方可穩固軍心。人數就定在百人吧,人多了易生事,再者,都督的俸銀都貼補在将士們身上了,這些跟您回城的将士食宿還得您管着,人數少也好少些花銷。”
“好。”
韓其初心細,經他考慮之事,定是面面俱到的。
月殺端着熱湯進來,聽見此話,道:“軍師精打細算,日後可當管家。”
韓其初笑而不語,暮青低頭看着屍單,卻開了口,“治世之才,豈可管家?”
月殺沒好氣的把熱湯往暮青面前一放,他首領之才,不也跟管家似的?知道她必定先顧案子,吃飯時飯菜定然已冷,所以去給她打了熱湯來,結果……他真想再端回去!
*
往後半個月,暮青依舊在軍中練兵,不問盛京城裡的事。
半個月後,西大營考核,各項操練前百的強兵被暮青點到帳下,跟着她一起回盛京城裡住兩天。
駱成像上次一樣,包了戲園子和客棧給江北水師,但不是上回的杏春園。
班主出來迎暮青時哆哆嗦嗦的,瞧那樣子活似怕明日自己班子裡會死人似的。暮青隻當沒看見,帶着人吃了飯聽了戲,一并送去客棧,嚴令夜裡不得出來走動,才騎着戰馬帶着卿卿和來看故友的魏卓之回了都督府。
------題外話------
今天寫推理,慢了。
晚上應該沒有二更,青青回城了,我得把後面在城裡會發生的事整理下思路。
下章陛下來看媳婦→、→别再報案了,他沒失蹤……
今晚沒二更的話,明天一早就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