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打定主意,在那名叫子慕雲的僧人的身形消失在窄道的另一端後,江南便翻身下房,偷偷地溜了過去。被跟蹤者與跟蹤者的身份,在這一刻發生了互換。
子慕雲還不如江南,缺少了對危機的奇特直覺,因此毫無所知地往前走着,江南便遠遠地跟在其身後。反正飛弘院内的道路并不是非常的崎岖複雜,江南隻要遠遠地看清了對方是往哪個方面拐出的彎,追上去之後總能來得及捕捉到還未消失的行蹤。
二人一前一後,在寺廟的建築群中繞行了片刻,江南忽然發現,他們已離飛弘院的山門出口處越來越近。他又在對方身後又吊了一段時間,果不其然,子慕雲直接行出了正門,沿着石階向山下走去。
不過如此一來,江南便有些坐蠟了,因為在一覽無餘的石階上,想要繼續跟蹤而不被對方發覺的概率接近于零。偏偏飛弘院出山的通道又是一個狹窄的隘口,兩側都是山坡,即便是江南想要從側面迂回,也找不到合适的路徑。
因此,他隻得無奈地停下腳步,守在谷内的出口處,将身形隐藏在山腹側面,觀察着子慕雲的去向,寄希望于對方不會突然加速,遠離自己的視線。
所幸,江南的運道一直都不怎麼差,在子慕雲走下石階的過程中,他已可以看到,有一人正從山下越過山門,拾級而上,最終與子慕雲彙合在了一處。
随後,二人的動作發生了變化,似乎是在進行交談。隻是由于距離過于遙遠,江南也無法直接查看那一側的情形,隻能通過肉眼的視野來辨認其身份。
但在臉部無法清晰分辨的前提下,身上的裝備卻又沒有什麼代表性,又豈能單憑這點特征來進行準确的判斷。江南卻無法做出進一步的舉動,因此也隻能躲在後方幹着急,恨不得霎時擁有千裡眼與順風耳,來探知時間的一切動靜。
便在這胡思亂想之中,他的腦海中竟突兀地浮現出了龍華寺那位守門僧,分明是天資卓絕之人,卻因試圖習練僅存于傳說中的六神通而坐入了真正的死關,江南也不由地感慨命運的殘酷。
如此情形又持續了片刻,在江南即将喪失耐心之時,卻忽然瞥見那邊二人的身形有了一絲交錯。交談似乎結束了,隻是那從山外前來的人沒有直接離開,而是跟在子慕雲的身側,兩人一同向着寺内行來。
如此舉動,自然給了江南機會,他也是喜出望外,匆忙藏匿了身形,便等着雙方的距離拉近,可以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可當他看清了那人的臉後,卻是怒火中燒,抑制不住心中湧起的沖動,發聲喊,便從角落裡跳了出來。
“呔,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哪裡走!”
這時,江南也顧不得什麼佛門弟子的風範了,因為此人便是他自進入《修行》以來,可以稱得上是唯一的仇家――慕雲千流。
子慕雲在與慕雲千流一同回寺之時,還不時進行着交流,其實也是在商讨着如何對江南展開行動措施。子慕雲與江南并無什麼仇怨,隻是奉家族中的命令行事,自然也沒有很高的積極性。慕雲千流卻是直接提出這個觀點的人,言語間的表現相較于子慕雲也有較大的區别。因此一路上,多是慕雲千流在邊上興奮得出着主意,而子慕雲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心裡想着的卻是怎麼把這事先應付過去。既然他肯拜入飛弘院,當然也是一心向道之人,對于這些俗務的幹擾,着實提不起太大的興緻。若他不是現代人,而真是這麼一位武俠世界中的人物,恐怕早就以“本門事務繁忙,無心理會其他”為由拒絕這個莫名的任務了。
二人雖心思各異,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不知道在自己身邊竟然還有外人潛伏。因此當江南突兀地從一旁出現時,他們先是一愣,随後便浮現出了不同的神情。
子慕雲是用手指着江南,想要向身邊的同伴通報他在尋找的人已經出現了。而慕雲千流的動作則十分直接,在辨清了江南的身份後,二話不說,便起步沖了上去。
江南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所在,反應過來後,是有些後悔,但慕雲千流毫不含糊,在沖鋒的過程中已拔出了身邊的武器,一抹劍光瞬間散出,當面劃向江南。更令人驚異的是,這一招中已包含了慕雲千流那詭秘的出招技巧,原本劍光隻在其身前潑灑,離江南尚有一丈左右的距離。但與此同時,一道黑影自其身上浮出,已同樣的角度向前滑開幾步,并已同樣的姿勢揮出了一劍。
盡管黑影的武器同樣隻是一團如虛幻般黯淡的劍形陰影,但進步揮擊,凜冽的劍氣似乎已沖上了江南的鼻尖。
江南也未料到對方有在刹那間延伸攻擊距離的手段,下意識地喚出了鬼如意,右手相抵立于身前。黑影與其交鋒,竟發出了金鐵交擊時的铿锵聲,陰影應聲而散,江南卻也感受到了力道的沖撞,不由地向後退出幾步,才穩住了身形。
按理說,江南在持上鬼如意後的力量之高,是不至于如此狼狽的。不過這次攻擊近似于偷襲,才能讓他陷入被動。江南隻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明明自己跳出來是為了斥責對方的無恥行徑,結果還未來得及說話,竟已被一道突如其來的斬擊震退。這算是惡人先告狀嗎。
卻說慕雲千流在瞬間發動了兩個技能,才能在江南反應的空當裡搶出一個先機,便是想建立優勢。沒料到對方即便受此襲擊,也迅速看清局勢擺出了反擊的架勢,自己并未能占到多大便宜,因此也不由地愣了愣。
趁此機會,江南長棍前指,喝道:“慕雲千流,你我本就無甚冤仇,在吞靈谷中,若不是我師兄現身擊敗了皿十一,難道你還能活着出谷,領取任務獎勵?沒想到你不但不圖感恩,還變本加厲,糾纏不清,莫非以為我度厄怕了你!”
慕雲千流立于原地,不答話,卻隻是冷笑。江南一看便有些頭疼。對方擺明了是不想和你講道理,難道還能撬開他的嘴巴不成。不過江南方才決定跟蹤子慕雲時,便沒有想過要繼續忍讓,此刻索性開口道:“既然我們雙方都郁憤難平,不如用正經江湖中的方式決出一個對錯。當初在小林寺的收徒選拔之中,你自視甚高,最終卻敗于我手,一切因果也由此而起,不如今日劃下道來,你我就地插旗,一決勝負!”
江南的話,頓時激起了慕雲千流最難堪的記憶。他曾認為自己即使單憑娴熟的遊戲操作,便能淩虐一般的業餘玩家。但在剛進入這個遊戲時,便在機緣巧合之下,被江南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土鼈給淘汰出了佛門的隊伍,最終淪落到了被視為弱勢群體的武道。他目前的修為和戰力都實屬不錯,但極度好強的性格,使他始終覺得自己比佛道二門的玩家差了一步。這種感覺一直折磨着他,直到方才遇見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如今的度厄和尚,才爆發了出來。
江南的等級的确領先,這點隻要是在關注着等級排行的玩家都能了解。但慕雲千流仍舊認為,自己當初的失敗隻是由于時運不濟,若是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這些痛苦的往事一定不會重演。而江南現在所提出的,正是給他證明自身實力的一個良機。
因此,慕雲千流再次冷笑了幾聲,隻回應了四個字,“求之不得。”
《修行》中的插旗,便是切磋的另一個稱謂。即在雙方同意的前提下,由系統劃出一個固定的區域,切磋的二人在其中決出勝負,一方氣皿清空,認輸,或踏出區域之外,都會判負。而雙方的皿量在插旗結束之後,都會得到恢複,回到之前的水平。
一旁的子慕雲隻覺得這個決定過于草率,單純的插旗決勝隻是意氣之争,對于打擊江南并無什麼突出的效果,所以便想要阻止這次行動。怎料慕雲千流一下決定,便如老牛般執拗地拉不回來,一把甩開他的手臂,便同意了江南發來的切磋請求。
伴随着“咚”的戰鼓聲,一面皿色大旗從天而降,樹立在了江南與慕雲千流的中央。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場景中頓時現出了一種肅殺的氛圍。随後,一圈醒目的紅線自外緣浮現,呈标準的圓形,半徑為五丈,正是在系統默認情況的下的戰鬥區域大小。江南二人的身形,自然都處于這個圈内,進入了備戰狀态。
雙方耳中都清晰地聽到系統的提示音,倒數了三聲,戰鬥即時開始。子慕雲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隻能無奈地站在一邊觀看。雖然遊戲中的切磋不防範外人的幹預,即如果他在此刻踏入圈中一起攻擊江南,江南同樣會受到傷害,但這不會改變他戰敗後恢複皿量的設定。況且子慕雲并非乘人之危的性格,要讓他不顧面子的夾攻一人,在這種情況下卻是做不到的。
“真是亂來啊。”他瞅了瞅位置,兩人的戰局竟直接擺在了飛弘院的正門附近,不由地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