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楚玲珑一直氣不順,若不是她身為公主肩負重任,她早就撂挑子走人了。睍莼璩曉
郁哲深和汀蘭看着這樣的她,都大概猜出了怎麼一回事,但楚玲珑不說,他們也不好出言安慰。
心情不好,自然精神不濟,更沒心思去逛街,所以楚玲珑一直窩在驿館裡,等待大婚到來。這期間,南宮珏也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來過驿館,一切又恢複了最初的平靜。
這邊可謂是安靜祥和,那廂涼山山寨裡卻是波濤洶湧。林正威暗中查探了幾日,總算找到了一些端倪。
當時釘頭提起于浩然曾在事發當日去過那個房間,又打了那兩個女人,他心裡就對于浩然有了猜疑。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信任的時候什麼都可以不在意,而一旦起了疑心,平日裡被忽視的東西也會一股腦地想起來。
于浩然是懂醫術的,寨子裡知道的人不多,但林正威卻很清楚。平時下山打劫不小心受了傷回來,都是于浩然親自給他弄的傷藥。涼山上藥材很多,但山寨裡真正認識藥材的人卻沒幾個。于浩然不想搶了那幾人的差事,便沒有聲張自己懂醫術,還特意讓林正威幫忙隐瞞。
之前山寨裡那麼多人吃壞肚子,卻偏偏沒有于浩然,如今想來,怕也是他搞的鬼,因為那些人多半都是對那兩個女人存了心思的。
林正威又想起了自己的不舉,想起了于浩然曾三番兩次阻止他殺掉那兩個女人。心裡越發猜疑。
今日,心腹送來了一樣東西,讓林正威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挂墜,已經有些年頭了,挂繩都褪了色。林正威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于浩然的東西。想是他當日去後山放火,不小心遺失的,之前被灰燼埋上了,如今幾場大雨沖刷便露了出來。
矛頭直指于浩然,這讓林正威有些煩躁。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老二竟真的是内奸!
他不想相信這是真的,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由不得他不信。
他早就将于浩然看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如今要鏟除内奸就等于要砍掉自己的雙手,他着實有些犯難。但是……山寨之中絕不能留有内奸。
于是,林正威一狠心,将山寨裡能說得上話的弟兄都召集了到了大堂。
“三當家的,老大…這麼急着将…将大夥兒都叫來是要做什麼呀?”老五連偉剛喝完酒,此時是一臉醉意。
老三彭永橫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老大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要不,你去問問二當家的,老大的心思他比較懂!”
連偉聽後,果斷起身,向于浩然晃悠了過去“二當家的,你知道老大這是要幹嘛嗎?”
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于浩然下意識擰眉“老五,你咋又喝了這麼多!”
“二…二當家的,你……到底知道不?”
“我還真是不知道!”
“不知道早說嘛!”
連偉嘟囔了一句,而後腳步踉跄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于浩然擡頭看了一眼上首的林正威,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該來的早晚都會來!
林正威看着堂下鬧哄哄的弟兄,見人來得差不多齊了,才出聲說道“衆位弟兄,靜一靜!今日将大家叫過來,主要是因為寨子裡出了内奸!”
“什麼?内奸!”
林正威的話音剛落,底下已是一片嘩然。于浩然隻是眉心一跳,之後神色又恢複如常。
林正威冷眼瞧着于浩然,以前就知道他定力好,沒想到竟是這樣好!
“老大,不知這内奸是何人呀?”彭永是個沉不住的性子。
“那就要問問我們二當家的了!”
“二當家的?”林正威的話将衆人的視線都引向了于浩然。
于浩然擡起頭,看了一眼表情各異的衆人。
“老二,你有沒有什麼想對大家夥兒說的?”
于浩然淺淺一笑,反問林正威“老大你想讓我說什麼呢?”
于浩然的嘴上功夫很厲害,林正威是知道的。于是他幹脆直接拿出了那個挂墜。
“老二,這個挂墜,你應該不陌生吧?”
看到林正威手中的挂墜,于浩然瞳孔一緊。難怪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原來是到了林正威手裡。
“這個挂墜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還以為丢了呢,原來是落到老大那裡了呀!”于浩然站起身,走向林正威“這個挂墜對我意義重大,還請老大還給我吧!”
“你不問問我是在哪裡找到的?”
“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再問呢!”
“那這麼說你是承認了?”
“嗯”于浩然點點頭,轉身看向衆位弟兄“既然老大已經知道了,那我就不再隐瞞了,我就是老大口中的内奸,前段時間山寨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
于浩然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在人群中炸響了。
“什麼?”
“怎麼會這樣?”
“二當家的怎麼會是内奸?!”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衆人議論紛紛,對這個消息都難以接受。
于浩然卻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盯着林正威手裡的挂墜“老大,挂墜還給我吧!”
林正威看了一眼手裡的挂墜,揚手丢給了于浩然。
一個破舊的挂墜,雖說是玉的,但也不值幾個錢,他還不稀罕。
于浩然卻寶貝似的将挂墜放進了懷裡收好。
“為什麼?”林正威冷眼睨着于浩然“大夥兒哪裡對不住你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于浩然沒有吱聲。現在說什麼都顯得很蒼白。
“你給弟兄們下藥,害得我……”林正威頓了下,繼續說道“我都可以不追究,可後山的那些糧食,那可都是弟兄們拼了命搶回來的,你怎麼就能忍心一把火燒了它呢?!”
“燒了糧食,是我對不住弟兄!”說完,于浩然噗通跪在了地上“老大,你責罰我把!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沒二話!”
見于浩然也不為自己辯解,林正威徹底怒了。
“好,那依照寨規,杖責一百,逐出山寨。”
“什麼?杖責一百?那不是要了二當家的命嘛!”
“那也是活該!誰讓他做了對不起弟兄的事啊!”
“……”
底下又是議論紛紛。
“來人,即刻執刑!”
話音落下,外面就跑進來了四個人。但礙于于浩然以往的身份,他們都沒有動粗,而是客氣地說了句“二當家的,請吧!”
于浩然站起身,徑直走向屋外。
屋外,陽光灼灼。于浩然很有自覺地趴在了闆凳上。他的旁邊,站着兩個手持棍棒的男子。
“二當家的,得罪了!”
眼見着就要打下來了,老四突然沖出了人群。
“等一下!”
那兩個男子及時收手,這時于浩然也睜開了眼睛,回過頭來怒喝他“老四,你出來做什麼,回去!”
“我不!”說完,老四噗通跪在了林正威的面前“老大,請你饒了二當家的吧!他之所以那麼做也是為了整個山寨!”
林正威哧了一聲“為了山寨?”
“嗯,因為那兩個女人的身份太高了,二當家的不想山寨為她們陪葬才會那麼做的!”
“身份太高?難不成她們的身份還大了天不成!”
“那個女人是公主!”
“公主?”林正威有些不信“老四,你為了救老二,竟也學起诓人了!”
“老大,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問二當家的!”
林正威擡頭看了眼于浩然“老二,你說說!”
老四将話都說了個大半,于浩然也沒必要再遮掩了。
“老四說的沒錯,那個女人是公主,但不是水國的公主,而是镏金國來和親的公主!”
“真的是公主啊!”林正威微微變了臉色。他不笨,自然也會想到,若是金國公主在他手裡出了事情,山寨将會面臨怎樣的後果。
事情突然出現了逆轉,弄得大家都有些懵。很久之後,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二當家的做了件好事啊!
“老大,你就饒了二當家的吧!”
林正威想了想,沖那兩行刑的人揚揚手。那兩人會意,彎腰将于浩然扶了起來。
“老二,你為山寨考慮,放了那兩個女人,又和官兵達成協議,為山寨免除了一場争鬥,我理應感謝你,這一百杖責就免了吧,但是山寨不能收留背棄兄弟之人,你燒了那麼多糧食,又給大家下過藥,你還是走吧!”
“老大!”老四又開始求情。
“你别再求情了,再求情将你一起趕出山寨!”
老四讪讪地閉上了嘴。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很多人又開始覺得于浩然沒那麼可恨了,紛紛跪下來為他求情。
“老大,你就饒了二當家的吧!”
“小的求你了!”
“……”
林正威看着地下求情的衆弟兄,心中悲喜莫辯。他大喝一聲道“都不要再說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林正威的話一出,大家都愣了愣,果真沒人再求情了。林正威的脾性他們都很了解,話都說到這一步了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老大,當年你救了我,收留了我,讓我有個安身之所,我卻一直沒能報答你,如今我做錯了事,就要離開山寨,恐怕也難有機會再報答你了!我給你叩三個頭吧!”
說完,于浩然果真跪下給林正威磕了三個頭“老大,你保重!還有,你的那個病已經好了!”
站起身,他又沖周圍的弟兄拱了拱手“衆位兄弟,就此别過,大家保重!”
說完,他轉身走了。
“二當家的!”
很多人都追了出去。
于浩然卻沒有回頭,走得更快了,但眼尖的人還是看到他哭了。
林正威靜靜地看着于浩然的身影,表情說不出的悲傷。
突然,老四站了起來“老大,我想和二當家的走!”
彭永聞言,伸手拍了下老四的腦袋“你瘋啦!
“我沒瘋!二當家的來到山寨之後,對大夥兒如何,大家心裡都很清楚。這次雖然二當家的做得有些不對,但也是為了山寨好,如今山寨不留他,他一個人要去面對世間的險惡。他又不會武功,難免會受欺負,我跟着他,可以保護他!”
林正威聽得有些動容“老四,難得你有心!跟二當家的走吧,替我好好保護二當家的!”
“恩,放心吧,老大!”
老四沖他和弟兄們拜了拜,追着于浩然去了。
林正威看着老四的背影消失在了遠方,轉身走回了大堂。其他人也跟着陸續走了進來。
“來,弟兄們,我們喝酒!”
林正威說完,就拿起一壇子酒,挨個給大家倒酒。
“老大!”
“别廢話,滿上!”
酒倒好後,林正威放下酒壇子,回到上首,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來,弟兄們,幹!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說完,他率先幹了,然後沖衆人晃了晃空杯子。
看到林正威如此,衆人也都很難受。二當家的走了,他們心裡也很舍不得。
心裡壓抑着痛,酒就特别容易醉,不多時,大堂裡就滿室醉鬼。
再說這于浩然離開涼山山寨後,老四就追上他了。看着氣喘籲籲,一臉傻笑的老四,他足足愣了好一會。
“老四,你怎麼追出來了?快回去吧!”
老四憨憨一笑“二當家的,我跟你走!”
“跟我走?”于浩然立馬緊張了起來“老大怪罪你啦?”
“沒有!是我自願的!”
“你……”
“二當家的,如今出了山寨,我已是無家可歸了,你不會不收留我吧?”
“……”于浩然沒想到憨厚的老四也能說出這樣的話,想了想,問道“想好了?”
“嗯,想好了,以後二當家的去哪,我就去哪!”
“好!不過這稱呼得改改了!”
“改成什麼?不能叫二當家的了?”
“當然不能了!”于浩然微微一笑“若是我們走在大街上,你突然喊一句二當家的,你想其他人會是什麼反應!”
“肯定是吓到啦!”哪有百姓不怕山賊的!
“可不是!所以這稱呼得改掉!”于浩然想了想“以後你就叫我二弟吧!”
論年齡,老四比于浩然年長,叫聲弟弟也是可以的。可老四卻不幹了,他是來給二當家的當跟班的,哪能管二當家的叫弟弟啊。
這件事上,老四是相當得執拗。
最後,于浩然無奈,隻得妥協了,稱呼暫定為老二和老四。
兩人出來得都很急,身上的盤纏不多,兩人去楊樹鎮吃了碗面,便徑直去了紫玉關。
對于于浩然為什麼會去紫玉關,老四沒有問,他覺得二當家的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接到屬下來報,得知于浩然來了,陸鳴軒很高興,放下手中的軍務就出門迎接了。他希望于浩然能留在軍中,但于浩然婉言謝絕了,隻在那裡停留了兩天,便和老四啟程去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