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會掌勺嗎?”劉富貴笑道,“就讓她去我的農家樂,先去廚房當個副手,等廚藝精了,可以當大廚。”
爺倆興奮壞了,連連點頭,看得出他們父女都不喜歡在城裡幹活,都喜歡在鄉下生活。
那麼這事就定下來了,劉富貴跟工頭越好,讓他正月裡去村裡找自己。
他心裡暗暗得意,小驢不是看上人家的閨女了嗎?現在她去自己的農家樂幹活,看看你小子會不會也被引誘過來?
發了工錢,民工們歡天喜地地收拾東西回家了。
工地上一片人走屋空的景象,光秃秃的大通鋪上滿是狼藉,全是些民工扔棄的破爛工作服和廢紙屑一類,屋頂赫然兩個大窟窿,一陣北風吹過,石棉瓦上的積雪呼呼地往屋裡刮,凄慘破敗的景象讓人很難相信昨晚這裡還熱情洋溢地住着幾十個人。
李強居然還沒走,他收拾好行李,一直延宕着不走,似乎有什麼心事。
當看到楊玉環也走了的時候,他的臉都灰了,一霎時變得頹唐無比,碩大的身軀好像縮水了很多,萎靡不振地摟着他那副破被窩又躺在了床闆上。
看起來好像很可憐的樣子。
今天是大年除夕,雪花又開始飄飄灑灑地下起來,彤雲低鎖,大雪花子柳絮一般紛紛飄落,就像低鎖的彤雲裡面隐藏着無數隻手抓着雪花,拼命往大地上抛灑。
偶爾一陣西北風穿山而過,刮得雪花亂了方向,斜着身子,打着旋兒,又猛然撲向大地,地上蓄積起厚厚的一層雪。
下雪了,今年又能過個好年!
不下雪,再富足,再熱鬧,也顯不出過年的味道來。
厚重的陰雲拉近了天地之間的距離,繁密的雪花,給人一種密實的包裹感,并不能讓人感覺到寒冷蕭索,人們被包裹得心裡安定了,安穩了,再也沒有大太陽毒辣辣照耀着那樣的浮躁了。
何瑩站在農家樂的二層樓上,就能透過飛舞的雪花看到下面整個村子。
村子裡傳來爆竹的鈍響,鑽天猴時不時在昏暗的天空爆炸,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火藥的香味,增加了這個大包裹裡面的溫度。
俗話說煙是暖醬,僅僅聞着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道就能讓人不再寒冷,飛雪下的山村,處處彌漫着濃濃的年味兒。
劉富貴在忙忙活活地貼對聯,過門錢,何瑩給他端着漿糊,像個小跟班。
對練都貼好以後,把買的大紅燈籠撐開,裡面點上蠟燭,屋裡挂上幾個,屋前挂上幾個,農家樂的大門口挂上幾個。
何瑩問道:“燈籠裡面放個電燈泡多好,又亮又省事?”
劉富貴一笑:“點燈雖然亮,但是沒有年味兒。”
“何必挂這麼多燈籠,你弄得有點金碧輝煌的味道了!”
劉富貴道:“我現在是一家之主,是家裡的頂梁柱,不能讓外人看着家裡冷冷清清像沒人了似的,過年了就要張燈結彩,讓人看看這一家也是一派過年的氣氛!”
哦――何瑩這下懂了。
今天一大早二爺爺還打電話讓富貴下去過年,其實這兩年,每年過年的時候二爺爺都要叫他下去過年,但是劉富貴一直一個人在果園裡堅守。
為什麼哥哥不去二爺爺家一起過年?他隻是不想讓村裡人看着這個家庭已經散了。
何瑩突然俏皮地說:“哥,你有沒有覺得多了一個我,咱們這個家又興旺發達起來了?”
呃?啊――劉富貴意味深長看一眼這個妹妹,會心地一笑。
這小妮子還真是善解人意,不管什麼事都不用說出來,你心裡在想什麼她都能看得透透的。
天黑下來,村裡的鞭炮聲更加密集,何瑩以為接下來該煮水餃吃年夜飯了,可是劉富貴說年夜飯都是下半夜吃,而且由男人來做,女人在年夜裡不用幹活。
把水餃放到房前的石台上凍着,吃過晚飯倆人就睡下了,劉富貴囑咐何瑩道,“你盡管睡你的,下半夜我起來炒菜做飯,做好了你隻管起來吃就行了。”
可是何瑩哪裡睡得着,村子裡的鞭炮聲越來越密集,在山坳裡整個攪成一鍋粥,過年的時候,據說京城的大街上都可以在馬路中間打羽毛球,“有錢沒錢回家過年”,隻要能趕回去,不管千萬裡遙遠,在外地的村民都要趕回家與家裡團圓。
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夜晚!
平日裡看到村子是個空殼,可是現在已經變得飽滿充實,幾乎所有屬于溫泉村的人,男女老少都彙聚到村裡來了。
那些在城裡發展的村民有好多都有錢了,現在有錢人在尥蹶子放煙花,震天雷像**一樣震得石屋都晃悠,整個山村地動山搖,鍋碗瓢盆都發出“嗡嗡嘤嘤”的共振聲響。
劉富貴剛剛迷迷糊糊睡着,突然聽到房門傳來輕輕的拍打聲,一聽那輕柔的聲音,就知道是睡在西屋的妹妹過來了。
“哥你睡着了?”
“怎麼了瑩瑩?”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何瑩在房門外說,“今晚是大年夜,咱們家就兩口人,總不能一個東屋一個西屋分着吧,是不是應該在一起睡,這樣才叫團圓!”
唔?劉富貴一聽很有道理,團圓夜團圓夜,就是要家人聚在一起團團圓圓嘛!
“對啊對啊。”劉富貴急忙說道,“你快進來,門沒關。”
何瑩抱着她的枕頭被窩進來了。
劉富貴趕緊爬起來,幫着妹妹把被窩鋪好。
鋪好就要熄燈睡覺了,何瑩俏皮地沖他眨眨眼:“哥,過年好!”
呵呵,這一聲真好聽,劉富貴感覺真溫暖。
“過年好!”
雖然名義上是兄妹,但是沒有半點皿緣關系,孤男寡女躺在一個土炕上睡覺,但是劉富貴真的一點不純真的想法都沒有。
雖然在桂甯第一次見到何瑩的時候,他由衷驚歎她的美麗,驚歎她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女人,但是此時此刻,他隻感覺到了濃濃的親情。
同時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她當做自己比親妹妹還親的親人。
要想娶老婆,天底下有的是女人,但是能給自己的當妹妹的,隻有這一個。
他十分珍惜這份可遇而不可求的親情。
“呃――還沒睡着的吧?”
劉富貴一開腔,何瑩的小心髒卻是撲通撲通跳得激烈,她怎麼能睡得着!
“忘了囑咐囑咐你,現在開始過年了,我們這裡過年要求少說話,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實在需要說的時候也要淨撿好話說,還不能大聲,知道為什麼嗎?年夜裡百神下界,屋裡屋外全是鬼神,人的一行一動都在鬼神的監視之下,所以一定要光說好話!”
“嗯――”何瑩答應一聲,心說北方人過年的講究真多。
不過她感覺就是因為有這些講究,才使得過年變得神秘,變得有味道。
她作為一個南方人,第一次在北方過年,就深深地喜歡上了過年的神秘,真正感覺到了一家團圓的可貴。
憋着一肚子的心事,何瑩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幾點的時候,劉富貴輕手輕腳地起來了,起來在堂屋裡忙忙活活炒菜,煮水餃。
想到劉富貴的囑咐,何瑩賴在被窩裡躺着,抓過手機來看看,快午夜零點了。整個村子裡爆豆一般的鞭炮聲一直持續不斷,偶爾還有一陣陣的高潮,零點到了,鞭炮聲達到最大的高潮,威力巨大的鞭炮和焰火同時點燃,大地都在震動,堂屋中的碗盤随着鞭炮的爆炸聲發出輕微的共鳴,“嗯兒,嗯兒――”
劉富貴扒着房門壓着嗓子沖裡邊叫了一聲:“我點鞭炮了!”
他怕窗外突然爆響爆竹,吓着妹妹。
果園裡也随着整個山坳裡驚天動地的鞭炮聲點起鞭炮,劉富貴買的鞭炮個頭不小,“轟轟――”的爆炸聲震得何瑩都躺不住了。
等到何瑩穿戴整齊出來,劉富貴點的鞭炮已經響完了,但是村子還是沉浸在一鍋粥一樣的鞭炮聲中。
劉富貴早就在房前擺上了祭拜天地的酒菜貢品,神三鬼四,三個菜,三碗水餃,三雙筷子,三個酒盅,倒上白酒,劉富貴像個老人似的絮叨着舊年的總結和新年的祈願,尤其當他說到去世的老爸和老媽,說你們二老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到了過年就回家來,魂靈下來享受酒食,順便看看你們二老又添了一個閨女,咱家又有兩口人了,雲雲。
把何瑩吓得身上起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