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輕聲又道:“蘇折他,現在自己都顧不上了,怎還能在這個時候還去打擾他。今日我隻能先進宮,等他好了以後再謀後續。皇帝不能定我的生死,所以想出這個辦法來将我軟禁,好在是和小腿住在一起,隻要能接近小腿,事情也不算太壞。”
秦如涼抿唇,回頭直直看着沈娴,道:“那裡是皇宮,你會和小腿一樣,一旦進去了,就難以再出來。”
沈娴道:“若要硬闖,的确是很難。”她對秦如涼雲淡風輕地笑笑,又道,“等我進宮去以後,摸清了情況,說不定還能有迂回的辦法,使我和小腿都順利脫身。”
聽起來像是安慰,但是眼下除了遵從聖旨,她也别無他法。
沈娴從秦如涼身側經過,緩緩走出了花廳,院落裡的白雪掩映着她的身影,柔韌而亮眼。
她道:“我先回池春苑了。”
全府上下,一共也沒有多少人。靜娴公主要離開這裡,搬進宮裡去住的事,很快人人都知道了。
沈娴進池春苑時,玉硯和崔氏還正焦慮,不知該怎麼辦。
沈娴讓她們去收拾東西時,兩人便明白,這回肯定是要走的了。
玉硯和崔氏在這裡也住了許長時間了,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有她們的照料和經營。這說走就走,一時還真有些舍不得。
玉硯一邊收拾沈娴的衣物,如兩年前初嫁到将軍府來時的一般,把東西又裝進了來時的箱子裡。
東西多了,箱子裝不下。玉硯正在一邊抹眼淚,一邊想辦法,沈娴進來神色淺淡道:“隻把換洗的衣服帶上吧,房間裡其他的都不收走了。”
玉硯實在收拾得手忙腳亂、一塌糊塗。崔氏歎口氣,道:“玉硯,讓我來吧,。”
崔氏接手,便顯得有條有理起來,她往箱子裡裝了沈娴的衣物和首飾,見箱子還有剩餘的空間,便又選了幾樣值得回憶的東西帶上。
她一邊裝一邊道:“玉硯年輕呢,受不了這樣的傷感離别。”
沈娴将匣子裡的臉譜面具取出來,手指輕撫片刻,遞給崔氏,道:“二娘,把這個也帶上。”
随後她又把兩個木偶娃娃,塞到了箱子最底下。
等收拾妥當以後,沈娴一出門,就看見秦如涼站在院子裡。不知道他來了多久。
他就靜靜地看着,崔氏把這裡屬于沈娴的回憶一點點裝進箱子裡,所留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沈娴走出屋檐下,道:“你怎麼過來了,你放心,我不會不告而别的,出大門的時候,會向你說一聲的。”
秦如涼沉默很久,才道:“我知道我攔不住你,現在的我也沒有能力留下你。”
沈娴皺了皺眉,卻笑:“你怎的恁的扭捏,我隻不過是要被皇帝軟禁到宮裡去了而已。”
秦如涼問:“那你以後還會再回來嗎?将來解禁以後,你還會再住回來嗎?”
沈娴唇邊的笑意便淡了。
秦如涼道:“不會的吧。這一走,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這池春苑裡,也不再會有一個叫沈娴的女人了。”
沈娴道:“好端端的,你說得這樣傷感作甚。”
秦如涼苦澀地笑了笑,道:“明明今早上我還被你氣得肺疼,我卻還妄想留你,我是不是有病。”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往後又不是不見面了。”
秦如涼看着她,問:“沈娴,在你心裡,曾把這裡當做過你的家嗎?”
沈娴怔了一怔,輕笑着回答:“以前這裡于我,不過是個栖息之所。如今,也算是一個家吧。”她聳聳肩,盡量輕松地說,“以前雖然有過很多不愉快的事,但也總歸不全是壞的回憶。”
秦如涼道:“我也一直把這裡當做是我的家,可是偏偏卻在夜晚來臨,你給我留着燈,等我回來吃飯的時候,才真切地感覺到,有家的溫暖。我的感知,興許是太遲鈍了。”
若是他能再靈活一些,能再敏感一些,當初就不會做那麼多傷害她的事。他早該放下面子,好好珍惜她一下。
“秦如涼,”沈娴眯着眼,仰頭看他,“往後别總是在一棵樹上吊死。”
“别說我,你不也一樣嗎?”
“那怎麼能一樣,我是好不容易才尋到了那一棵樹,而你,明明早就錯過了,非要倒回去走回頭路。你就應該繼續往前走,才能有機會遇見更好的。”
“等我看見你們風雨同舟,到雨過天晴、開枝散葉,我便能安心地繼續往前走了。”
秦如涼突然伸手,攬住沈娴的腰,把她用力地擁進懷裡。
也是唯一的一次,沈娴沒有掙紮,反手抱了抱他。
秦如涼抱着她低低道:“沈娴,我知道我錯過了。如果可以從頭再來一次,我秦如涼一定會傾盡所有努力來信你,護你。可始終,是沒有機會再從頭來一次。無所謂,我隻好退而求其次,你幸福就好。”
沈娴瞠了瞠眼,眼裡有些濕潤,道:“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太陽倒是打西邊出來了。”
“蘇折能讓你感到幸福,你就跟他吧。”秦如涼說,“就算從一開始他就算計着我和你,可最後我不是敗給了他,我是敗給了我自己。他能得到你的愛,是他走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秦如涼的要求就已經變得如此簡單。從一開始的不死心不放棄,慢慢變成了理解和成全。
或許成全,是才愛一個人最正确的方式。
他知道蘇折為了這個女人舍身拼命,他也知道這個女人為了那個男人不顧生死。他不想承認,可事實就是這樣,他永遠也趕不上。
秦如涼道:“等往後,親眼看見你跟他在一起了,知道你們總算可以厮守一生了,沈娴,我就真的安心放手了。”
沈娴哭着笑,道:“好,我一定會盡早讓你看見那一天的。秦如涼,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