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她是三年前一個令人心曠神怡的早晨。
那個時候的她,背着一個藍色的書包走在前面。書包的拉鍊上垂着一個巴掌大小的可愛的布娃娃。這樣,随着她走路時的上下起伏,布娃娃也跟着左右搖擺。那時候四中剛開學沒兩天,學校不讓女生留長發的禁令也才下達沒多久,讓我有幸看到了她一頭披肩秀發自然流瀉在肩後的樣子。
至今,我依然能夠清晰的記得,那天,有風,她的那頭秀發便猶如微風吹過水面般随風輕輕的搖曳。而随着風的吹拂,她走路時便會時不時的用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自己的頭發。偶爾,風吹得厲害了,她還會停下來,微微的偏頭,将四處起舞的秀發拉到兇前用手輕輕的梳理,百般的憐惜。但風還是會像吹秋日的落葉一樣将其吹散開來。
就在那個時候,莫名的,我的心頭湧出了一股無法遏制,無法形容,仿佛來自于天涯海角,又仿佛來自于無底深淵的感動,隻一瞬間,便将我淹沒,然後将我帶往哪裡也不知曉的地方。
就在那一瞬間,我想,我大概是喜歡上這個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有着一頭烏黑秀發的女孩了。
從那以後,我開始對她關注起來,發現她是一個生活極有規律的女孩,娴靜,獨立,而又有教養,内斂而又不張揚。每天上午和下午,十點和四點的樣子,她都會甯靜而優雅的站在教室附近走廊的欄杆上,憑欄遠望,有時是一個人,有時跟同學一起。
她的衣着總是幹淨利落,大方而得體。不論是T恤,牛仔褲,運動鞋,還是裙子和涼鞋,都有一種一氣呵成,渾然一體的韻緻――說是說不好,但給我,一個當時還隻能偷偷遠觀她的男孩的感覺便是那樣。
從見她之後的每一天,我最期待,最惶恐不及的事情便是上午的課間操時間――那是我唯一可以較近觀察她的時候。那段時間的我,一天大概會看十次表,希望能夠早早下課,做操的音樂能夠早些響起。每一天,能夠看到她無恙,我的心頭便會湧出一種自然而然的平和跟滿足;而一旦哪天因為天氣的原因無法做操,或者哪天她沒能走出教室,憑欄遠望,我便油然而生一種無可挽救,沒有邊際的失落和空無。整個仿佛一下子變成了被什麼強行抽去内核的空殼。望着她以前每天呆立現在卻空空如也,佳人渺茫的地方,一種無法訴諸文字的悲哀頓時如滔天巨浪般湧起,瞬間将我卷入遙遠的世界的盡頭。
她一天天的開始讓我六神無主,上課時常走神,其影子開始如無孔不入,如影随形的塵埃時時刻刻都溢滿意識的空間。晚上覺也睡不好,失眠成了家常便飯。隻要一閉眼,她的輪廓,她的姿影,她曾經的長發現在的短發,曾經穿過的色彩款式各異的衣服,她的書包,包括拉鍊上的布娃娃便将我的腦海和意識塞得滿滿當當,不留一絲空隙。成績也一度下滑得厲害,但卻毫無辦法。
坦率的說,在此之前,我從未像那時那樣喜歡過誰――以前覺得某某女生不錯,對某某女生很有好感的情況也發生過一兩次,但那些都僅止于一種表面性的膚淺而已。在她們面前,很少像面對她一樣六神無主,不知所措。至今為止,她是第一個讓我心亂如麻,一籌莫展的人。于我而言,她有一種深肌入髓的力。這種力前所未有,且無堅不摧,在它面前,我的頭腦一片混亂,惶恐難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何去何從。
不敢接近她,更不敢告訴她,向她坦白我的所思所想,所及所念,因為怕造成她的不安和困擾,打破她平靜的生活步調。而且,我知道,随着時光的流逝,即使每天在校園這種單純的守候和遙望也會因某一天“那個他”的介入而消失不見,最後隻剩下萬念俱灰的悲傷和絕望。
我知道,讓我解脫的辦法唯有一個,那就是告訴她,把自己對她的感覺,心情,喜歡,不含一絲保留的坦言相告。
但後來一想,又覺得這樣做怕是傻氣透頂。她對我一無所知,如果有一天被人告知有人喜歡,而且喜歡得無力自拔,無可救藥且由來已久,那麼她會作何之想呢?又會有何反應呢?怕是隻會覺得莫名其妙,很荒謬,很滑稽吧?我在她的眼中,也很可能會成為一個不自量力的小醜吧?
就在我感覺自己的整個中學,或許是整個人生注定一片灰暗,被暗淡和絕望所包圍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柏遼茲的故事。
柏遼茲是西方古典浪漫時期繼貝多芬和舒伯特之後的又一位交響樂大師。他對交響樂的突出貢獻在于首創了标題交響樂并第一次将固定樂思的手法運用到其中。
柏遼茲出身醫學世家,他的父親望其繼承父志将來好傳其家業。但柏遼茲對濟世救人根本就上不了半點興趣,隻對音樂情有獨鐘。他在很小的時候便自學了多種樂器,如鋼琴,小提琴和吉他。可迫于父親的壓力卻不得不去讀與自己的天性相去甚遠的醫學院。
然而,在學習期間,他不是将大量的時間傾斜在醫學上而是貢獻給了音樂。學習成績慘不忍睹,一塌糊塗。不得已,最終離開了醫學院。
其父在大失所望之下與其斷絕了父子關系。柏遼茲由此失去了經濟來源而不得不靠寫音樂投稿和做有錢人家孩子的音樂家庭教師糊口謀生。
一次,柏遼茲作為一名青年才俊參加了一位當時人氣沖天的歌星的舞會。在舞會上,年輕的柏遼茲對那位耀眼的歌星一見鐘情,大為傾倒。于是大膽的向其求愛。那時的柏遼茲雖然嶄露頭角,但由于其為人清高,又不肯迎合低級趣味,他的音樂并不為主流社會歡迎,更談不上推崇了。投稿十投九不中,時常還需小提琴王子帕格尼尼和鋼琴王子李斯特的接濟。
面對柏遼茲的示愛,那位歌星一口拒絕。
在無窮無盡的絕望和屈辱中,柏遼茲服毒自殺了。但因藥量不足而自殺未遂。醒後的他陷入了一種恍惚迷離的狀态,感覺有無數的音符在腦海閃閃的跳躍。
不久之後,柏遼茲寫出了第一部标題交響樂,由此一舉成名。
十年後,在聽聞那位歌星的丈夫不幸去世的消息後,柏遼茲立即将自己的音樂寄給了她。
故事的結局是那位歌星接受了柏遼茲的再度求愛,兩位不幸的人最終幸運的走在了一起。
我沒有柏遼茲傳世的大才,但他的故事卻讓我備受鼓舞。當天晚上,猶如柏遼茲恍惚中的夢境,點點音符,穿越了無數時空,最終在我的腦海彙聚出一首名叫《遇見》的歌曲。我寫好了曲,作了詞,又去省城錄了音,然後,親自交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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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娅:
老天爺似乎給我們開了一個玩笑,讓我們擁有了一個無比美好的開頭,卻不給我們一個圓滿的結尾。曾幾何時,我們做了世上那最柔情的人,為一朵花低眉,為一朵雲駐足,為一滴雨感動。
但是,盡管如此,盡管曾經的我們也彼此傷害和誤解過對方,我可以底氣十足的對所有人說,對你,現在的我,隻有無盡的感謝和祝福:
感謝你的寬容和大度,沒有讓我像柏遼茲一樣難堪,苦待十年。
感謝你對我的接受,圓了我這輩子最美好的夢。
感謝我們在一起的兩百多個日日夜夜,感謝你的歡笑,你的淚水,你給予我的那些無盡的溫柔,我會永遠記得。
同時,
我以一顆絕不虛僞,絕對真誠的心,對你,我無時無刻不無牽挂,不無關心的愛人,報以最誠摯的祝福:
祝你在未來的每一天,像我最初認識的你那樣,開心,快樂,永遠對未來充滿希望,永遠用笑容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
時光如水,總是無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王勃,2001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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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麗将目光落在最後一頁,一動不動,久久的凝視。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在響,仿佛緊密鑼鼓的鐘聲。她便擡頭,朝外觀望。大大的窗戶四開,外面一團漆黑。但漆黑之中,卻有什麼東西在引/誘她,引/誘她翻身下跳,就此去追随那既像在腦海中,又像在窗外的那一聲緊似一聲的鳴響。
孫麗便站了起來,從旁邊繞到窗口,将窗戶推開一點。腦海的鐘聲卻倏地一下消失了,已然不見了蹤影。涼風呼呼的吹,吹亂了她的頭發和眼角兩顆滴落的眼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