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昌到底沒有能在吃晚飯之前趕回店裡。等他坐出租車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
跟前不久他從田芯那裡回來時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相反,此時王吉昌的臉上,寫滿了失意與不順。
“咋個,爸?沒見到人還是她們不願意來?”王吉昌臉上的神情讓王勃心頭咯噔一下。李翠和關萍是他十分看好,準備當店長來培養的潛力股,這次要是沒能招來,以後再想找到這種任勞任怨,心氣不高的員工,恐怕得費一番神了。
“唉,咱們晚了幾個月。你李伯說,三個月前,李翠去光漢一家理發店當學徒去了。”王吉昌歎了口氣道。
“那關萍呢?關萍你沒見到嗎?她怎麼說?”王勃抱着最後一線希望,緊盯着王吉昌問。
“沒見着關萍。關萍的家離你李伯家還有好幾裡路。李翠去光漢後你李伯也不曉得關萍的情況,不曉得人家找到工作沒有還是去外省打工去了。”王吉昌搖着頭道,顯然也是很不甘心。但是他不甘心的内容倒是跟王勃完全不同:王勃是為錯失好員工而心有不甘;王吉昌卻是心痛那八十塊的打車費。
『,唉,這世上就沒有盡如人意之事啊!王勃心中感歎一句,暗叫一聲可惜。看上的兩個員工沒了“緣分”,那就隻有貼招聘啟事廣泛撒網了。
“不過,你李伯答應吃了晚飯後幫我們跑一趟關家,親自上門去打聽一下情況。如果關萍在家,又沒有工作,他會把我們這裡招人的消息告訴他們的。”過了一會兒,王吉昌又冒了一句。
王勃聽了後,真有一把掐死這拉屎不一次性拉完的家夥的沖動。王吉昌帶來的消息雖然說明不了什麼,但多少還有那麼一些希望。與其招聘那些不知根底的陌生員工,哪怕多給點錢,他也願意找像李翠,關萍這種知根知底,踏實肯幹,又沒花花腸子的純良女孩。二十一世紀最重要的是人才,二十世紀又何嘗不是。
父親的出師不利讓王勃整個晚上都有些悶悶不樂,即便今天的銷售額又創造了曆史性的新高,達到了1380塊,也沒能讓他有多大的快樂。被失望和可惜籠罩着的王勃連書也懶得看了,回到家吃了母親做的荷包蛋後直接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家人照例六點就起了床,一番洗漱後匆匆忙忙的就朝米粉店趕。早上七點,随着第一位食客進店吃米粉,忙碌的一天便就此拉開了序幕。
“你好,歡迎光臨!請問你們吃點什麼?我們這裡有紅湯的牛肉、肥腸、排骨、鳝魚和雞雜米粉,也有清湯的雞汁米粉。”上午十點,小舅母鐘曉敏帶着一臉燦爛的笑容,對站在店門口一直打量米粉店招牌的一男一女說道。
自從王勃一連唱了三天的諾,直把自己的聲音變成了“嘎嘎嘎”的鴨公聲,這迎客的重任便落到了鐘曉敏的頭上。兩三天後,王勃的聲帶恢複如初,但從此之後就不再迎客了,隻負責結賬收銀。
“請問,你們……你們的老闆是叫王吉昌哇?”來者卻并不急着進店,而是猶猶豫豫,扭扭捏捏的問起了問題來。
“我們的老闆兒是叫王吉昌。你們找他有啥子事嘛?”
“哦,我叫關永祥。這是我女兒關萍。昨天,王老闆讓李中華來通知我們,說是他這裡缺人手——”
“哦,你就是關萍嗦?快進來快進來!關大哥,你也請進。勃兒——你快出來看一哈兒哪個來了!”
王勃正利用上午十點這難得空閑的時機,埋首繼續完善他的裝修圖紙。隔壁的這家新店,他是打算完全參考麥當勞,肯德基,和鄉村基的風格整了,讓整個“曾嫂米粉”的就餐環境上一個台階。
鐘曉敏的大嗓門驚醒了沉思中的王勃。王勃下意識的擡頭,入眼便看到了一個穿着樸素格子襯衣,紮着麻花辮,柳葉眉,桃兒臉,小酒窩,皮膚白裡透紅的女孩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女孩的手裡還提着一個白色的編織袋,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勃兒!”關萍輕聲的喊了王勃一聲,顯得有些拘禁,然後又看見王勃的母親也走了過來,又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曾娘!”
“啊,關萍來了呀?這是你爸吧?快坐快坐!關大哥,你也坐,莫客氣。對了,你們還沒吃飯吧?吉昌——關大哥和關萍來了,你快給他們冒兩碗米粉出來。”曾凡玉熱情的招呼着關家父女。
正在後廚忙碌的王吉昌聽到了曾凡玉的喊聲,也很快出來,自然又是一番寒暄和客套,之後很快進了後廚,開始為關家父女冒起米粉來。
“哎,王兄弟,弟妹,你們……你們真是太客氣了。我和關萍是吃了早飯過來的。這怎麼好意思嘛?這真是……怎麼好意思嘛……”面對熱情的王吉昌和曾凡玉,初來乍到的兩父女顯得受寵若驚,又有些手足無措。
“關伯,萍姐,沒得啥子不好意思的。以後萍姐在這裡上班,關伯你就把這當成是你自己的家。趕四方的話,就到家裡來吃飯,千萬莫客氣!”等父親和母親都跟關家父女打完招呼後,這時的王勃才有時間插,進話來。
“呵呵,好!好!呵呵!”關永祥樂呵呵的笑着,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這時,他忽然看見王勃的母親正在用一條抹布擦桌子,立刻把眼一瞪站在身邊的關萍,低聲吼道,
“你杵在這裡幹啥子喃?沒看你曾娘在忙嗎?你還不去幫忙?!真是個沒眼力界的東西!”
父親的叱咤讓關萍一驚,趕緊走上前去搶曾凡玉手上的抹布。
“曾娘,你在一邊休息去,讓我來抹吧。”關萍對曾凡玉說。
“這囊個要得喃?你今天才來,先休息,等會兒你王伯把米粉冒好了就吃米粉——”
“呵呵,弟妹,你就讓她幹!你歇着。她這麼大個人,哪有不幹活白吃飯的喲!”關永祥笑呵呵的對曾凡玉說,等目光轉移到關萍身上時,卻又變成了殺人般的厲色,“死女子,你咋又木起喃?快喊你曾娘坐着休息三!這是在你王伯店裡頭,要是在家裡,老子又要捶你咯!”
關萍雙目泛紅,打了個寒顫,一把搶過曾凡玉手中的抹布,用一種快哭出來的聲音道:“曾娘,你快去休息,讓我來擦了。求你了!”
站在一邊的王勃完全被關永祥對待關萍的态度給驚呆了。這還是一個父親對待自己的女兒應有的态度嗎?這他媽完全就是一個主子對待奴才的姿态啊!
當即,王勃再看關永祥時目光就有了變化。臉上雖然還帶着笑,但已經是假笑。
在一旁目睹了整個事件的曾凡玉和鐘曉敏也覺得關永祥對待關萍實在太過苛刻,完全不像一個父親應有的态度。但是這畢竟是人家兩父女之間的事,她們也不好多言插嘴。
兩碗牛肉米粉很快就被王吉昌端了上來,在一邊抹桌子的關萍也把桌子抹得差不多了。現在的生意比較淡,大部分桌子都被曾凡玉抹了一遍,關萍其實也就摸了一張桌子。
那張桌子一抹完,曾凡玉就趕緊推着關萍去吃米粉,說現在店裡已經沒什麼事了,讓她放心的去吃。她實在怕關永祥這不通人情的老子又搞出什麼幺蛾子來。
關萍畏懼的看了一眼關永祥一眼,見關永祥點了點頭,這才敢端起剩下的那碗米粉,小心翼翼的吃起來。
“咋個連聲謝謝都不說喃?我是咋個教你的,咹?你還有沒有一點點家教?”關萍剛吃了沒兩口,關永祥的怪話又出來了。
“謝謝曾娘!謝謝王伯!”已經是驚弓之鳥的關萍連忙站起,朝旁邊的王吉昌和曾凡玉點頭緻謝。之後又看了眼自己的父親,見關永祥的臉上終于緩和了下來,她才重新坐下,默不作聲的低頭吃起米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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