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一坨就盤腿坐在軟蒲上,仰頭不眨眼瞧着他慢慢撕下他的僞裝――羊心裡歎氣,這樣這樣好看的人兒是得再披一層人皮才能在這個凡塵俗世過活,要不容易出事,都沉迷看他的臉去了,開車的出車禍,走路的摔倒,堕樓,墜河……她也是想象力豐富,想太多。
他睨她一眼,“你也沒什麼特别,和這些個俗人有什麼區别。”極不屑,指的是她瞧着不眨眼的傻樣兒;但就算這般睥睨,那眉眼、那唇角,美得叫人窒息!羊起身跪着摸上他的臉,這般稀得,迷戀地卻說“還是有區别的,你這麼稀罕我乃不就是特别。”她貪迷的樣子,偏偏又是這般傲嬌的口氣,着實也是可愛。他不禁哼笑,推下她也跟着俯身而來……她說得也沒錯呀,她就這點特别,他一試過,再其他任何濃郁的乃味兒都勾不住他了,仿若終于找着正主兒,隻認準她了……
“你真名叫什麼,”
他一開始并不答,不知是沉溺吸中,還是不想告訴她,
羊也是個磨人精,就一直問,終還是把他問煩了,
“沒名字,法号禾子。”
“禾子……”她這聲兒可能把人嬌膩至地獄,但,“多大了,”還能問?他不再給她能思考的餘地了……
可是,把人都逼瘋到那個地步了,包括她,也包括他自己,什麼都做了,最後一步,他愣是沒做!
羊都握拳死命捶闖,哭得聲音嘶啞,身體攪曲得――你曉得他幹了件什麼事兒!他端來一大盆冷水整盆“澆熄”到她身上!
羊那一刻真能再次死去!
羊小聲嗚咽,她還是特别的,這樣的對沖,極滾燙至極寒凜,壯漢也會暈厥過去,她沒有!她蜷縮一團,濕發粘在臉唇邊,眯眼依舊看着那方的他……這樣的她也是極緻要命的,沒人過得了她眼眸裡的這一關,如何做到至此:裡頭既有恨怒,又有嬌憐迷戀……之所以能這樣,肯定是他也不會好過,他往他自己身上澆下的水更寒更冽,他合眼靠坐在那邊牆邊,眉心輕蹙,但就似一心在,求生,是的,求生……難道,真做到最後一步,就要了他的命?羊哀怨地想。
漫長的一夜過去了,她到底是異類,竟然那麼還睡着了,還睡得很香甜,雖說似至死沒得到滿足,但,畢竟也嘗甜頭了,睡得很好,沒發燒,沒生病。
再醒來,身旁有幾重侍者伺候,洗了痛快澡,穿上幹淨衣,喝了暖暖的粥。那個當時領她去書房的張九聽來說,“姑娘,你昨兒也太不小心,怎麼掉進水池子裡去了,得虧救起來及時……”羊邊喝粥邊小小噘嘴,曉得這是他對外的說辭,就是心裡嘀咕,他這一府的人曉不曉得他的底細呢,這個他的近身老仆曉得不?羊估摸沒有一個人知道!他這個“妖怪”和自己這個“妖怪”是兩極的區别:他獨來獨往還能霸世至此;而她呢,被多少人呵護着,還是操蛋沒用得狀況連連……
嫣之美也來她床前哭兮兮,描述了昨晚“她被從水裡救起”的驚險,吓壞了他,“您要有個閃失,我怎麼跟小梅助交代呀!”
羊問“昨兒你唱戲了?”
嫣之美點點頭,“唱了啊,”又立即解釋,“張總管說府裡的幾個大醫在身旁照看您,說您沒大礙,我才……”羊嘟嘴,她哪裡是介意嫣之美“不管她”還去唱戲,她腹诽的是,他這個“妖怪”道行功力是比自己強多了,她睡得呼呼神,他竟然還能施回僞裝重回“佟先生”,去前廳宴客……
直到她離開王府,都沒再見他一眼,包括他以“佟先生”的身份過來“慰問慰問”都沒有。
……
她到底還是特别的,
要真是凡夫俗子,真見到他真顔,是可能想瘋想入魔的,總恍惚間見到這絕世美顔,不信,夢裡嗎,每日就在求證中瘋狂想再見一面,再嗑,嗑丢了命都不惜!
她着實是當時迷戀,也容易看着移不開眼,但一旦不見了,也就“過眼雲煙”了,跟她從前喜愛的任何一樣東西沒什麼兩樣,放下後也能忘,也能丢腦後――所以歸根結底,她還是極緻自私,能牽着她心走的,隻有她自己,這世上,再沒有能叫她真正沉得進去的所在……
這幾天她比較挂心的還是荀小勻,因為自那天她從王府回來,就不見小勻。
戲班兒的人說小勻老家出了點事,他回去處理了,那日羊才沒放心上;可這麼幾天了,給他去電話,也頻頻轉入語音,說他忙,稍後再回話。羊想關心幫忙,都沒個頭緒可咋辦……
相府,
梁相親自下廚,正在做一道“幹絲”。
這是一種特制的豆腐幹,較大而方,用薄刃快刀片成薄片,再切為細絲,就是幹絲了。講究一塊豆腐幹要片十六片,切絲細如馬尾,一根不斷。
梁相身材保持恁得好,襯衣紮在西褲裡,腰窄雅緻;手形也好看,握刀見手背經脈絡淨而有力,這是一雙掌握乾坤之手,如今片絲也是井井有條,
“我老家淮州就有吃早茶的習慣,人說淮州人‘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披’,你曉得什麼意思,”問趴一邊看他切片的小肥羊,
小肥羊一嘟嘴,“皮包水就是喝茶,水包披就是洗澡呗,”
梁相聽了歡喜,這隻手刮了下她鼻頭,“就你聰明。對頭,咱們那兒早上喝茶可是極惬意的,要碗幹絲,來點上好的龍井,既消磨時間,也調動胃口。”
幹絲切好,在開水鍋中燙燙,而後蓖去水,還得在碗裡堆成寶塔狀;羊拿起她調好的佐料,有麻油、醬油、醋,澆淋在上頭,立馬香漫四溢。
正準備動筷子,
管家先以來報舅爺韋琪方來訪,
西銘叫羊先吃,自己要出去處理公事了,
羊拉着他手腕,撚一小筷子幹絲喂他嘴邊,梁相抱着她邊嚼邊點頭“還是我羊兒調的料好,”羊這才滿意放他走,
哪知過不了一會兒,羊還端着這碗幹絲邊吃着往花園走去,路過樓下小會客廳,就不防備撿着個耳朵聽見裡頭人說,“……哎,來時堵了車,說水榭樓那邊今早死了個戲子,叫荀小勻……”
羊抱着的幹絲碗摔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