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從未聽過如此傷人的話。
他說她隻愛自己,不知道愛别人――
在他眼裡,她是這麼自私無情的人嗎?
難道,他從來不覺得她愛他,也從來不覺得他被她愛着嗎?
那麼,她這麼久以來所付出的感情,在他看來都是不算數的嗎?
在他眼裡,她如此不堪,如此冷漠嗎?
好,倘若她從來都不愛任何人,那麼,她為什麼要嫁給他,為什麼和他在一起這麼久,從來不肯離開?
因為她要享受他的愛,亦或是他成家的金錢與勢力嗎?
在他眼裡,她是這樣的人嗎?
為了物質可以出賣靈魂的人,為了享受被愛可以出賣身體的人?!
唐笑心裡面疼得厲害,因為疼,所以她說起話來也絲毫不饒人:“我不會愛别人,難道你就很會愛别人嗎?難道你就不是個隻愛你自己的人嗎?你口口聲聲說愛我,那麼從一開始,就有那麼愛我嗎?”
“你仗着你自己喜歡我,仗着你有權勢,強行讓我嫁給你的時候,難道是因為愛我嗎?我竟然不知道你見我幾次面,話也沒說上幾句的時候,就愛我愛得不可自拔,噢,我明白了,你當初是擔心我嫁給喬非凡,過上生不如死的日子,而你又太愛我,太知道怎麼去愛别人,為此,你不惜動用武力來将可憐的我救出火坑――”
“你光天化日之下搶婚,鬧得上了報紙,那都是因為你太懂得怎麼去愛一個人了,是啊,全世界隻有你會愛人,所以,我應當感謝你救了我,感謝你讓我生活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你全世界獨一份的最昂貴的愛包圍着,我應當感激涕零,應當毫無怨言,不論你說什麼,我都該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跪在你的腳跟子底下乖乖地随你差遣――”
“隻有這樣,我才算是能對得起你的愛,隻有這樣,我才算得上是勉強學會愛别人,而不是一個自私冷漠的隻愛自己的人,對不對?成烈。”
唐笑盯着成烈的一雙眼睛冷得吓人,說出來的話也一句賽一句的刺人,偏偏淡色的唇角卻微微挑起,帶着三分嘲諷的笑意。
成烈聽着唐笑一句一句地說出來這些話,越聽越覺得一顆心沉沉地往下墜――直墜到看不見的深淵裡頭去了。
心裡難受到了極緻,身體上也不讓他好受――
先是胃部一陣陣地抽痛,緊接着,那剛剛消停了幾天的頭痛再一次侵襲而來,成烈标槍一樣挺直着脊梁站在原地,内裡卻早已經像是遭到炸彈轟炸過一樣,粉碎得十分徹底。
他現在還能站着,純粹靠着一股毅力支撐,若不是不想在唐笑面前失态,他疲倦且疼痛到極點的身體,早就轟然倒塌了。
在被疼痛侵襲得快要失去神智的腦子裡,他騰出一點點空間紛亂地想着,他竟然不知道,唐笑這麼伶牙俐齒,光是一張嘴,她都能把他說得痛徹心扉,比挨了子彈還要難受。
唐笑啊唐笑,你可真厲害,你可真不是一般人。
“所以,”成烈深吸了一口氣,望着唐笑:“你仍然記恨我,認為我不該破壞你和喬非凡的結合,畢竟喬非凡更符合你理想中的老公的形象,你喜歡的到底還是喬非凡那種男人,而不是我這種霸道自私蠻橫不講理的兵痞子。你打從心底裡瞧不上我,對吧?”
唐笑沒有說話,成烈垂下烏黑的長睫,莫名地笑了一下,擡起頭,眼神幽深、語氣淡漠地繼續說道:“算我活該,不該把你強行搶回來,我做錯了事,破壞了你們的大好姻緣,得到報應也是應該的。不怪你。”
他像是說着别人的事情一樣,事不關己地評判道:“像我這樣的人,活該孤寡一生,我配不上你這樣的女人,唐笑,你要走就走吧,我放你走。以前我總以為喜歡就是緊緊攥在手裡無論如何也不放手,現在我知道錯了,也願意改過來,沒準,像你說的那樣,我才是那個不懂得愛,全世界最冷漠最自私的人。”
“我過去不懂愛,現在不懂愛,未來大概也不會懂,這玩意太高深,看來我這輩子是跟它沒緣分了。”他看着唐笑,竟然眼中露出三分笑意,但看在唐笑眼裡,這點笑意是駭人的,倒不如不笑。
“你去愛吧,想愛誰就愛誰,跟着我确實不自在,你也沒法在你喜歡的環境當你的醫生,還得被我媽管着,每天問東問西。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我知道,你當初想嫁給喬非凡,就是想過自由自在的小日子,挺好的,那樣的生活,才符合你的性格。無憂無慮,做自己喜歡做的工作,沒人約束,也不缺錢花――是不是想想都覺得挺惬意的?”
成烈頓了頓,搖了搖頭,說:“真是對不住,我耽誤了你這麼久。你想要什麼補償,盡管提,我能滿足的,都滿足你。”
唐笑下巴擱在床上,看着成烈說出這一長串的話,他說得很平靜,沒有撕心裂肺地要和誰吵架的意思,但越是平靜,越讓人心驚。
唐笑忍不住想,他可真理智,三言兩語,仿佛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了,也都交待清楚了,看,他多麼大方,連她今後的生活都替她想好了,也提出來了要補償她。
世上再沒有這麼負責的男人了吧?
他可真是一點惡名也不願意落下。
是啊,他畢竟是成家的長子,一舉一動都在承北老百姓的眼皮子底下,他要離婚,那自然也能轟動承北。到時候,他又怎麼可能不讓自己這場婚姻有個圓滿的收尾呢?
無所謂,對他來說,一切都無所謂。
結婚或者離婚,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這麼年輕,這麼英俊,這麼前途無量,成家又是如此的富有權勢,即便離過一次婚,他依然是萬千少女眼中的香饽饽。
所以,他怕什麼呢?
他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什麼都損失不了,不要她,他還可以去找個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比她聽話的。
沒準,他早就這樣想過了吧!
“成烈,你真的想跟我離婚嗎?”唐笑從外表到内心都是平靜的,平靜的猶如一潭死水,喪失了生氣。
她有種即便想生氣,也生不起來氣的感覺――
成烈把一切說的那麼清楚,那麼明白,他甚至說不怪她,那麼,她還有什麼理由和他大吵大叫呢?
縱使她委屈,縱使她憤怒,縱使她不甘,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她忽然間覺得,和他之間已經無話可講。
真是奇怪啊,早上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為什麼一下子,他們兩個人就變成了這樣呢?
這其中到底是哪裡錯了?
還是說,他們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隻差一個導、火/索呢?
又或者,他們本來就是不合适、不合拍的。
他們到了現在,不是也還沒被成烈的父母所認可麼?
也許,他們一輩子都不打算接受她唐笑當他們的兒媳婦呢。
現在放手,或許,真的是對的。
有的人,不屬于她,就是不屬于她。
再怎麼努力,再怎麼為了對方去犧牲,去付出,都是毫無意義的。
她累了。
她想,他大概也累了吧。
但即便這樣,她還是想問一句,他是不是真的想和她離婚。
成烈聽了這句話,沉默了一小會兒,似乎是感到口渴了,他伸手去拿放在一旁茶幾上的水杯。
興許是盛了冰塊的水杯杯壁凝結了水珠,他一時手滑,那水杯竟然從他手中脫落,“啪”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一時間玻璃四散,冰塊和水珠也濺了一地。
成烈直起腰,将有些發抖的手指悄無聲息地攥成拳放到身側,漆黑的雙眸凝視着地上碎裂的水杯,和落在地上的冰塊,一言不發地望了很久。
唐笑沒有催促。
她想,也沒有必要催促,那個答案,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就在這時,她聽見成烈說道:“剛剛我也問過你這個問題。”
唐笑“嗯”了一聲。
成烈淡淡道:“你說你不知道。”
唐笑:“……”
“我也不知道。”成烈自嘲地笑了下:“先不說了,我累了。陸子也等不及了。”
唐笑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還沒發出聲音,就看到成烈擡腳往外走去。
她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的時候,剛才那一刹那想說什麼,她自己也忘了。
“你休息吧,我去殡儀館接陸子,一個小時以後,你願意回承北,就打電話讓裴遠晟送你上飛機,不願意回去,就跟着季曉茹一塊兒在這裡度假。離婚的事,你想好了,随時跟我溝通。”
他語氣平和,态度也無可指摘,無論怎麼看,都對她再公平再客氣不過,隻是語氣中,透着一股難以掩飾的疲倦。
和她說話,讓他這麼累麼?
看來,他果然是忍不下去了。
唐笑望着他筆直的背影,淡淡地說:“我知道了。不過,我想再去殡儀館看一眼陸子。你要是覺得帶上我比較麻煩,我就不去了。”
成烈頓了一下,回頭看着她,面無表情地說道:“好,你稍等一下,我讓人送你過去。”
“嗯。”唐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