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很想和我一起去,如果和我一起去,沒準會開心得合不攏嘴,一整晚都睡不着,可是你的嘴巴卻告訴我,你今天不想去,那麼,金曉儀,我問你,你明天想去嗎?”
“明天?”金曉儀愣住了。
“如果明天不想去的話,那麼,後天呢?”他望着她,靜靜地問道。
“後天……”金曉儀傻傻地坐在那裡,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間對這件事如此堅持。
“金曉儀,對于你來說,或許還有明天,後天,大後天……明年,明年的明年,但是對我來說,隻有今天。”
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透着一股冷淡,像是在談論别人的事情一樣,“我隻有今天,可以向你承諾的也隻有今天,如果你說,我們明天一起去看海,我不敢答應你,誰知道我明天會怎麼樣呢?至于後天……”
“後天我也不能夠保證,明年?那将是更加遙遠的事情,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那一天。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今天天氣還不錯,我想,大概不用輪椅,今天,我也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陪你一起去海邊走走。”
金曉儀手足無措地坐在那裡,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跳聲如雷一般。
他要和她一起去海邊的決心,讓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震動和……幸福。
盡管她再明白不過,他對她絕不會是愛,他不可能愛上她,他愛的另有其人。
但是,無論是憐憫,或是同情,或是關懷,或是其他的什麼,最最重要的是,他願意拿出他寶貴生命中的一天來陪她,隻為了讓她開心一些。
對于金曉儀來說,因他而來的開心,也往往伴随着傷心,她總是無法控制地想到他時日無多這件事,想到也許這一次,就是最後一次。
“金曉儀,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還需要多久才能考慮清楚?”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似乎很苦惱的樣子,“我還不知道,原來和一位漂亮的小姐請求約會,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情。”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漂亮的小姐總是擁有被人等待的特權,沒關系,你可以繼續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接受我的邀請。隻是,煩請告訴我時間,好讓我在等待回複的同時做一點别的事情,比如,工作。”
說着,他重新打開了面前的筆記本,似乎真的打算開始工作。
金曉儀哪裡敢真的讓他繼續等下去,她沒有猶豫太久,因為裴遠晟所說的那些話,對她有着緻命的吸引力。
他在向她請求約會,并且,他說他今天的狀态很好,甚至不需要輪椅,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在陽光下自由行走的模樣了。這段時間以來,他的腿傷雖然已經好了,但常常沒有走出門去的力氣,即便在室内,大部分時間也是坐輪椅的。
她多麼想念初見時的他,在他們的少年時代,那個令全校女生趨之若鹜,為之瘋狂的少年,他抱着一本書,穿着白色的校服走在綠草如茵的校園中的情形,那是多麼美好的畫面啊。
她知道時光早已溜走,他們都再也回到年少時候,即便回到了學生時代,那時那個平凡不起眼的她,自卑到骨子裡的她,也連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
而現在,他提出的和她一起去海邊漫步,就像是為了圓她少女時代的一個夢想一樣。
天知道,她曾經多少次幻想和他肩并肩走在一起,哪怕什麼也不說,隻是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側。
現在,他說他願意等待她的答案,甚至在他口中,她是“一位值得等待的漂亮的小姐”。
金曉儀心裡又是酸楚又是快樂,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至于因起伏的心緒而掉出眼淚來。
她慢慢起身,像平日裡一樣端莊地走到他面前,然後,在他擡起頭的時候,對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裴總,我願意和你一起去海邊。”
不止是今天,還有明天,大後天,明年,明年的明年……不論是哪一天,餘生我都願意和你一起度過。
她在心裡默默地補充着。
隻是這些話,她這一生都不可能有勇氣說出來。
“還叫我裴總?”他挑了挑眉,靠在沙發上望着她,“既然是約會,就不要這麼公事公辦了。”
“那……”她有點兒為難,應該叫他什麼呢?裴先生?還是……
“叫我的名字吧。”他知道,太過于親昵的稱呼不适合他們之間的關系,她也會因為害羞而叫不出口。
“裴……遠晟。”她試探着叫了一聲,她好像還從未這樣完整地叫過他的名字。現在,她感覺他的名字在她唇齒間開出花來了,她心中很喜悅,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揚。
他仰頭看着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她笑得很好看,很真實,其實,他後來仔細回想,隐隐約約記得一點她從前的樣子。
當年的金曉儀,他也并不是毫無印象的。
但要說是多麼美好的印象,稱不上,要說讨厭,也稱不上。
他隻是在後來,找人調查過金曉儀之後,看着她以前的照片,想起了那個曾經頻繁出現在他身邊的女孩子。
印象中,他在學校的時候,無時無刻不會有女生用各種各樣的目光盯着他看,對于這些或愛慕或迷戀的眼光,少年時代的他習以為常,甚至有點兒厭煩。
他注意到她,是以為她常常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像一隻甩也甩不掉的尾巴一樣,他有時候會好奇地看她一眼,這時,她便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一樣,明顯地驚跳起來,飛快地垂下頭緊緊抱着兇前的書本或是暖手寶或是别的什麼東西落荒而逃。
他對這種長得平凡性格又膽小的女生毫無興趣,他能夠記住的,隻有特别兩眼或者特别有特點的女人。
所以,他後來還是迅速遺忘了她。
隻是某天偶然想起來,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
但是,他對她仍然沒有任何的感覺,喜歡他的人太多太多了,那些喜歡他的人,為他做過的各種離譜的事情也太多太多了,他真的沒有必要也沒有耐心去回應每一份感情。
後來唐笑刻意在保齡球館刻意撮合他和這個一看就整過容的女人時,他心裡對金曉儀是反感的,甚至惡意地戳穿她整容的事情,就是為了讓她難堪。
他以為這個女人不會再出現了。但是她仍然不屈不撓地想盡辦法出現在他面前。
那麼,就如她所願吧,反正她人還算聰明,工作能力也還不錯,再加上,她是他愛的女人的朋友。
他留她在他身邊,時間久了,也慢慢生出一些感情來,并且,越是到了生命盡頭,越是禁不住憐憫她。
他想趁他還能夠為她做點什麼的時候,盡可能地讓她快樂。
他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躲在洗手間哭,他問不出原因,但他随便猜一猜,或許是因為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吧,讓一個愛着自己的人看着自己一天天衰弱,這無疑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他不想讓她哭,他想在餘生看她笑。
于是,他決定和她一起去她喜歡的海邊。
裴遠晟換了一身衣服,畢竟,雖然是春天,但是外面的眼光非常溫暖,溫度差不多有十幾度,太陽強烈的時候,可能有二十多度。
金曉儀也換了一條橙黃色的畫滿了向日葵的長裙,外面穿着一件乳白色的針織開衫,畢竟,穿着香奈兒套裝去海邊,也是非常不合時宜的。
兩人一起走出門去,裴遠晟穿着墨綠色格子襯衫和白色長褲,輕柔的微風将他的頭發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明亮的雙眼,金曉儀呆呆地望着他,覺得陽光下的他,真的非常非常年輕,說是二十歲都不為過。
而他今天也确實如他自己所說,狀态很好,臉色也沒有平時那麼蒼白,看起來就和一個身體健康的人沒有任何兩樣。
金曉儀真希望他能夠一直這樣下去。但是她很清楚,他的心髒已經衰弱到了什麼程度。
一路上,不時會碰到島上的居民,他們大都懶洋洋的,十分和氣。
他們平時都看不到裴遠晟,偶爾會和金曉儀打交道,所以,當他們看到金曉儀和裴遠晟走在一起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露出驚訝的表情。
“金小姐,今天天氣好,出來和男朋友一起散步啊?”一位漁民熱心地問道。
金曉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不是,這是我……”
“嗯,我們打算去海邊走走。”裴遠晟打斷了她的話,笑着說道。
漁民笑眯眯地看着這一對兒年輕人,誇贊道:“真是郎才女郎啊,我們這小島上,就沒見過你們這麼好看的人。”
“謝謝。”裴遠晟道了謝,和那漁民寒暄了幾句,主動牽起金曉儀的手走遠了。
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自打裴遠晟牽起了她的手,金曉儀就感覺自己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了。
甚至,她都快要同手同腳了。
裴遠晟的手指很修長,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齊,指關節也沒有老繭之類的東西,他的手是潔淨溫暖的,他握着她的手,她感覺心裡很亂,但又無限的快樂。
“不要緊張。”他側頭看着她,眼露微笑:“既然是約會,就放松一點,盡情享受。知道了嗎?”
她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乖乖地點頭。
海風吹起了她的裙子,也吹亂了她的頭發。平時她的頭發總是整齊了盤成精緻的發髻,今天放下來,他才發現她的頭發其實很長,也很柔順,像是瀑布一般。
她有一種香港老電影裡面的女主角式的美,一時利落明豔,一時優雅禮貌,一時又膽小如兔,流露出一種少女般的青澀。
倘若身體沒這麼糟,他想,他也許會願意試着接受她,畢竟他知道,他此生不可能和唐笑在一起,雖然他無法愛上金曉儀,但是,他是喜歡她的,他願意給她幸福。
隻可惜,他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那麼,能讓她快樂一天,就讓她快樂一天吧。
兩個人走得并不快,金曉儀是擔心裴遠晟身體吃不消,盡管他看起來什麼事也沒有,她還是不放心。
而裴遠晟,是刻意地放慢了步調,他眯着眼望着遠處金黃色的沙灘還有陽光下的海面,深深感到這世界的美好,如果走得慢一些,時間是不是也會過得慢一些呢。
偶爾,他也會對這個世界産生不舍。
但是,大多數時候,他不敢讓自己去留戀這個世界,既然遲早要走,多留戀一些,就會多痛苦一些。
“金曉儀,除了看海以外,你還想做什麼?”他問。
金曉儀不明所以地望着裴遠晟,他問這個幹什麼?難道,他要陪她一件件做完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是不是運氣太好了一點呢?
察覺到她困惑的目光,裴遠晟笑了笑,伸手幫她将耳邊被風吹得遮住她眼睛的長發溫柔地撩到了耳後,然後看着她的眼睛說道:“我可以盡力陪你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金曉儀屏住呼吸,不敢相信地問道:“為什麼?裴……遠晟,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為什麼啊。”他漂亮的眼睛中盈/滿了笑意,“隻是想讓你快樂,這也需要理由嗎?如果一定需要理由,那我會說,因為我想在餘生做一個好人,怎麼樣,這個理由足夠充分嗎?”
“謝謝你……”金曉儀吸了吸鼻子,忍住淚意說道,“可是,我想做的事太多太多啦,裴遠晟,我怕你陪不過來。這個世界上,要當一個好人,哪有那麼輕松呀?如果那麼容易就能當好人,那這個世界上的好人恐怕數都數不過來啦。”
“啊,原來是這樣麼。”裴遠晟的語氣中似乎透着一絲失望,“我以為,我還有機會做一個好人,真可惜啊。”
“嗯。”金曉儀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裴遠晟,你不用做一個好人,你隻要健健康康地活下去,讓我留在你身邊陪着你,就已經很好很好了。我不需要你陪我做其他的事情,真的,我唯一的心願,就是陪在你身邊而已。”
也許是因為他給了她機會叫他的名字,也許是因為陽光太好微風太暖,她終于舍得放縱自己一回,由着自己的性子說出那些在心裡翻滾了無數遍的話語。
她真的,真的隻想他活下去,除此之外,别無所求。
可是,這件事情,才是最難的吧。
在他身邊這麼久,她經常能夠感覺到,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欲望,而且,她知道,他已經在處理他離開之後的事情了。
他習慣把任何事情都安排妥當,這是他一貫的作風,那麼現在陪她,大概也是他計劃之内的事情,她甚至能夠想到,他或許也留了一些什麼東西給她,作為她留在他身邊照顧她的回報。
可是她不稀罕,她什麼都不想要他的,她隻想留在他身邊照顧他,默默地注視着他。
他沉默良久,終于誠實地告訴她:“對不起,我做不到。”
她沒有說話,因為根本不用他說,她自己都知道。
怕她難過,他笑着安慰她:“不用擔心,雖然我可能無法長長久久地活下去,但至少,我多少還能留在這個世界上一段時間,還不至于馬上就死掉,對不對。隻要你願意,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如果你想走,有更好的追求,我也可以随時放你離開。”
他對她是多麼的寬容,多麼的體貼,可是,她甯肯不要這份體貼。
眯眼望着遠處的海面,她突然松開他的手,在他驚訝的目光中,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地上,開始解自己的鞋帶。
看着她随性自在的模樣,他笑了,她能夠做她自己,這很好,總比她連為什麼哭都不願意說,一定要維持一個端莊的形象要好得多,
她坐在地上一邊脫掉腳上的鞋子,一邊仰頭眯着眼朝他微笑:“光着腳丫子才是在海邊的正确行走方式啊。穿着鞋子最麻煩了,鞋子裡會進沙子,也不能夠和沙灘親密接觸,就好像穿着衣服洗澡一樣。”
“是這樣嗎?”他沒有去計較她說的話是否邏輯嚴密,也學着她的樣子,毫不文雅地在地上坐下來,動手去解自己的鞋帶。
“哎,我來幫你吧。”平時習慣了照顧他,也習慣了他什麼事情都不用親自動手,在她的印象中,他就是個四體不勤的大少爺啊。
“别,”他搖搖頭攔住她說:“我還不至于連鞋帶都不會解。”
金曉儀笑了:“你是大少爺嘛。”
裴遠晟看着金曉儀笑得略顯揶揄的模樣,順着她的話說道:“我不僅是大少爺,還是霸道總裁呢。那我是不是應該每天在籃球場那麼大的卧室中醒來,由我的英國司機開着我的勞斯萊斯幻影載着我去客廳,然後坐在鑲滿了鑽石的椅子上,用象牙筷子吃飯?”
“噗嗤……哈哈哈,哈哈……”
平時不怎麼開玩笑的人一旦開起玩笑來,總是會營造出一種意想不到的反差感,看着一本正經地拿自己打趣的裴遠晟,金曉儀笑得怎麼也停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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