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如鲠在喉。
她痛苦極了。
心裡不斷地問神明,為什麼,姐姐這麼年輕卻要生病?
明明從前毫無預兆。
倘若知道會有這樣一天,她一定要更珍重她一些。
可惜,世上最可惜的,就是沒有人能夠預先知道将來要發生的事。
此時,她尚且不知,前方有更大的痛苦在等待着她。
倘若知道的話,或許這些痛苦也變得可以承受,也未可知。
一隻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頭頂。
因着病痛的折磨,姐姐整個人都消瘦不堪,這隻手的份量,也輕了許多。
如同一片落葉一樣。
“别難過,玲珑,人總是會死的,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過是比你先走而已。”
她溫和地對她說,眼神前所未有的溫柔憐憫。
有時候,極緻的溫柔,總是帶着些微憐憫。
“……”
謝玲珑喉頭一哽,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謝琳琅今天胃口很好,靜靜地吃完了謝玲珑帶來的所有食物。
這本該讓謝玲珑感到欣慰,畢竟這段時間以來謝琳琅胃口不是很好,經常聞見食物的味道就想吐,或者吃一點點就覺得飽,她為了讓謝琳琅多吃一點煞費苦心,總是花很長時間做菜。
本以為今天帶來的飯菜謝琳琅頂多隻能吃一半,即便隻吃一半,也已經值得慶幸了。
沒想到,她竟然全部吃完了。
謝玲珑十分驚訝,内心感到小小的雀躍。
她想,胃口好了,應該身體也會慢慢好起來吧?
“我全部吃完咯,玲珑。”
謝琳琅笑眯眯地望着謝玲珑,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真厲害。”
謝玲珑喜不自禁地說。
“以後每次都要吃這麼多。”
“這可有點難為我啊。”
謝琳琅扶額,露出頭疼的表情。
“答應我,好不好嘛。”
謝玲珑拉着謝琳琅的一隻手撒嬌。
奇怪得很,她以前也從未和姐姐撒過嬌。
最近卻無師自通了。
而謝琳琅也完全沒有不适應的感覺。
“這個嘛……”
她想了想,認真地說:“我盡量吧!”
有這句話,謝玲珑已經十分開心和滿足了。
“說到做到哦。”
她漂亮的眼睛亮閃閃的,透着期待的光。
謝琳琅真不忍心教她失望啊。
可是有些事……她也沒辦法的。
隻能在心裡默默地說抱歉了。
“嗯。”
她點點頭。
嘴角揚起,眼睛卻望向了窗外。
人在說謊的時候,總是沒辦法看着對方的眼睛的。
尤其是,那雙眼睛是那麼的殷切,真誠。
她怎麼忍心騙她呢?
這一瞬,謝玲珑似乎有些不好的預感。
可她不想去細想。
她甯可相信,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一定會的。
倘若不能心存希望的話,她又該如何面對這殘酷的生活呢?
不,她不會離開的。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片刻後,謝琳琅的私人醫生到了,謝琳琅回房間接受診治,門關上時,回頭對着站在客廳的謝玲珑微微笑了下。
謝玲珑表情怔忪,往前半步,莫名想要跟進去,又想起來姐姐不喜歡别人看到她接受治療的樣子,便又逼自己按捺住那股沖動。
那扇門在眼前合上了。
謝玲珑伫立良久,呆呆地凝望着那道門。
心裡空落落的。
隻有在能夠看到姐姐的時候才稍微好受些,但凡看不到她,她就不安極了。
她不得不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兇口。
那裡正泛着悶悶地疼。
從前她隻會為了成烽心痛。
從前的她,除了愛情,方方面面都完美。
從前的她,認為那就是最難受的感覺了。
求而不得的愛情,多麼令人痛苦啊。
如今才知道,愛而不得的痛,根本算不了什麼。
即便她得不到成烽的愛,也不過是生離。
生離又怎麼比得了死别呢?
她腦海中甚至浮現一個滑稽的念頭――
倘若姐姐能夠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她甯可永遠放棄成烽,永遠不要愛情。
正想着成烽,謝玲珑放在包包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拿出手機,果不其然,電話是成烽打來的。
很奇怪,成烽這個人以前最追求自由,最煩謝玲珑沒事和他聯系。
現在卻一天打好幾個電話,打到謝玲珑都有點膩歪的地步。
無奈地笑了笑,謝玲珑将自己從剛才那種情緒中抽離,接起了電話。
下意識地看了眼謝琳琅卧室的門口,她慢慢地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玲珑,你在幹嘛呢?嗯?幹嘛這麼久才接我電話啊。”
成烽有點嗔怪又有點撒嬌的聲音響起。
真是個傻子。
謝玲珑笑着想。
都說男人一談戀愛就會變成小孩子,依她看,成烽現在不僅是個小孩子,還是個小傻子。
她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想這些的時候,嘴角溢出的笑容有多麼的甜蜜。
“沒幹什麼啊,在我姐姐的别墅裡。”
她随意地說道。
從前和成烽說話總是字斟句酌,生怕哪句話讓成烽不高興了,現在卻完全不。
她如今在知道,女人在完全獲得一個男人的愛的時候,是自由且舒适的。
因為被愛的女人,會得到男人無條件的寵愛。
隻有不被愛,才要小心翼翼。
“哦哦,這樣啊。姐姐今天怎麼樣?有好點嗎?”
成烽關心地詢問。
謝玲珑又忍不住笑了。
成烽好像和以前比起來長大了。
換成以前,他哪兒會主動關心别人啊?
現在的成烽,都不說“你姐姐”,而直接說“姐姐”了。
可見在成烽心目中,他已經和謝玲珑是一家人了。
這當然是好事,畢竟無論是謝家還是成家,都一直希望謝玲珑能夠和成烽結婚。
要不是姐姐生病,如今的謝玲珑,可以說人生中再也沒有任何的不圓滿了。
可惜,沒有人能夠獲得圓滿。
每個人,總有一些不圓滿之處。
大概這就是造物主的公平吧。
“我姐今天還不錯。”
她又看了眼卧室,說:“今天把我帶來的食物都吃完了,看起來氣色也挺好的。”
“是嗎?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成烽一陣興奮,很為謝玲珑感到高興。
“玲珑,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嗯?我想再在姐姐這裡多待一會兒,多陪陪她。”
“玲珑,你都不想多陪陪我呀,我也很可憐的好嗎。”
成烽委委屈屈地說。
謝玲珑聽着成烽的聲音,都能夠想象出來那張俊臉扁着嘴可憐巴巴的模樣。
忍不住又笑起來。
他總是能給她帶來很多歡樂。
想起以前自己總為他感到煩惱,那時候還總想要不幹脆放棄。
沒想到,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獲得了成烽全心全意的愛情。
原來,被成烽愛着,是這個樣子的啊。
“知道了。我回去後和你聯系,好嗎?”
她柔聲哄道。
“可我現在就想見我們家玲珑,看到我們家玲珑美麗的小臉,怎麼辦呢?”
成烽似乎很是頭疼地問。
“現在啊?”
謝玲珑想了想說:“現在不行哦,要不然,我們視頻聊一會兒?”
“視頻啊……”
成烽拖長了聲音,似乎還是不滿意。
“隻是視頻的話,根本不能滿足我。我還想牽玲珑的小手,摸摸玲珑的小臉……”
成烽嘀嘀咕咕地說。
謝玲珑笑得不行,嘴上說:“肉麻死了你……”
“就肉麻。咋地?”
成烽不滿地嘟囔:“誰讓你都不理我,也不讓我見你。啊啊啊……受不了了,怎麼這麼想我們家玲珑呢?見不到玲珑,我感覺快瘋掉了。”
“噗嗤……”
謝玲珑笑出聲來。
不得不說,成烽的這些話把她逗樂了。
就像明亮的小太陽一樣,一下子驅散了她心中的陰霾。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麼?
“好啦,别肉麻兮兮的了,我們才一天沒見呐?怎麼就想成這樣?少騙人了好嗎。”
“哇,你居然說我騙你?”
成烽氣哼哼地說:“你不信我!我生氣了玲珑,你是不是要我把我的小心髒挖出來給你看,你才肯相信我有多想你啊?”
“喂,沒事說那麼吓人幹什麼?”
謝玲珑嚴肅道:“不準再說把心髒挖出來這種話,聽見沒?”
“……”
成烽默了默,向謝玲珑妥協:“好吧好吧聽你的,哎你這人真是的……幹嘛這麼嚴肅啊?開個玩笑而已啦。”
“這種玩笑才不準亂開。”
“好啦我知道啦。”
“你在哪兒呢?今天有沒有好好工作啊。”
謝玲珑這才放緩了聲音。
“有的有的。”
成烽乖乖地回答:“我今天工作特别賣力,真的,現在已經下班了。”
謝玲珑擡頭看了眼牆上的壁鐘,果然已經是下班的時間。
“嗯,快回家吧。你的腿才恢複沒多久,就别亂跑了。”
“我腿疼。”
成烽忽然說。
“腿疼?哪裡疼?”
謝玲珑緊張地問。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腿疼。”
“找醫生看看,别忍着。”
“我覺得醫生看不好的。”
成烽一本正經地說。
“為什麼?”
“因為要看到玲珑才會不疼。”
成烽憋着笑說。
“…………”
謝玲珑恨不得打他一下。
“你再這麼沒個正形,我挂電話了啊。”
“别嘛!再說一會兒。玲珑,我真的特别想你。”
“明天有空的話見個面吧。”
謝玲珑想了想說。
“要等到明天嗎?”
成烽不滿意:“今天就想見到玲珑呢。”
“今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嗯?”
“哎,難道玲珑不想見到我嗎?”
成烽重重地歎氣。
隔着手機都能感覺到他的失落。
謝玲珑頓時不忍:“也不是……不過今天,我想好好陪一陪姐姐。”
“嗯,我知道了,我能夠理解。”
成烽說:“那……就問你,想不想見到我呢?”
“想倒是想,不過,今天見面不太現實吧?你從家過來這邊要兩個小時呢。”
“哈哈哈。”
成烽大笑起來。
“你想見我,我就有辦法讓你馬上見到我。”
“視頻嗎?”
“不是。”
“那是什麼?”
“你先告訴我,想不想我,想不想馬上見到我。”
成烽神神秘秘地說。
“嗯……想。”
謝玲珑不好意思地小聲說。
“啊?什麼?我聽不到耶。”
成烽大聲說。
謝玲珑莫名聽到電話裡傳來風聲。
奇怪,他在哪兒呢?
正想着,又聽見成烽催促道:“快點,大聲告訴我,想不想我?嗯??”
“嗯,我想你。”
謝玲珑拔高了聲音,十分清晰地答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莫名有些臉熱。
“哈哈哈哈。”
成烽再次笑了。
“阿烽,你到底在哪裡?”
謝玲珑疑惑地問。
“你現在走出來,快。”
成烽笑嘻嘻地說。
“現在?”
“對,現在,立刻,馬上。”
“好……”
謝玲珑疑惑地起身,朝外走去。
“不要挂電話哦。”
“好,知道了。”
謝玲珑快步走出客廳。
“我出來了。”
“親愛的,閉上眼睛,想象我的樣子,會有魔法出現哦。”
成烽好像一個魔術師那樣,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說。
他磁性的聲音透着十足的蠱惑,謝玲珑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當人看不見的時候,一切其他知覺會變得更加靈敏。
她閉上眼睛,馬上感到了從遠處吹來的帶着微微水腥氣的海風。
還有……玫瑰的香味兒。
奇怪,為什麼會有這麼馥郁的玫瑰花香呢?
難道是她的幻覺嗎?
不……
她很快意識到,這不是幻覺。
因為,似乎有玫瑰嬌嫩的花瓣拂過了她的面頰。
她下意識地擡起手,又有一片玫瑰花瓣從她指尖飄過。
她猛然收緊,然後睜開眼睛,便看到手中一片火紅的玫瑰花瓣。
不止手中,身邊還飄舞着好多好多的玫瑰花瓣。
四周在下着一場無聲的玫瑰花雨。
謝玲珑若有所覺,擡起頭來。
蒼藍色的天空,五彩斑斓的熱氣球。
一個人坐在熱氣球下的吊籃中,笑眯眯地朝她招手:“謝玲珑,我愛你!”
他大聲宣布。
他的容顔是那樣的俊美,他的笑容是那樣的燦爛。
與此同時,不斷有玫瑰花瓣傾瀉而下。
這一切,多麼的動人心魄。
謝玲珑眼中湧現淚意。
這一刻,她感到自己幸福極了。
她從未想過,如此夢幻的場景會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