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萌不樂意了。
在她眼裡葉琛就算是聾子,那也是全世界最完美的聾子。
況且葉琛聽不見這件事,非但沒有令她她覺得是一種缺陷,反而令她對他感到無限心疼,隻想付出一切來照顧他溫暖他。
蘇旸不可思議地瞪着自己的女兒,不敢相信這話是成萌說出來的。
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完全無法理解,成萌為什麼突然就迷上了那位葉家小公子。
“媽不是歧視——隻是擔心你以後的生活。媽問你,你是真心喜歡上他了?還是看上他的長相了?”
蘇旸腦海中閃過從前成萌喜歡過的那個窮學生的臉,好像和這個葉家小公子是一個類型,難道萌萌看上葉淮南,是出于一種補償心理?
“什麼叫看上他的長相了啊。”
成萌嘟了嘟嘴,對這個說法很不滿意,“我就不能真心喜歡上他了啊?我就喜歡他的為人,我覺得他特别好,特别善良、真誠,特别讓人有安全感。”
而且,他身材還特别好呢。
成萌羞澀地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為人?”
蘇旸詫異不已,“你就跟他見了一次面,怎麼知道他的為人的啊?媽跟你說,要了解一個人,起碼得跟他接觸三個月以上,雖說媽和爸眼裡葉家是個不錯的聯姻對象,但是,你要是跟他接觸幾個月,發現他确實人品不好,那媽也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她這話說的倒是真心實意,再怎麼樣,也不至于推自己的女兒進火坑,不過,據了解,葉家小公子除了耳朵聾了之外,别的方面倒是都挺不錯,完全不像有些高門子弟一樣整天胡作非為。
倒是可惜了,蘇旸心想,也不知道這葉淮南的耳朵将來治不治得好呢?
要是萌萌真和他結婚,那自己得想辦法多聯系一些耳科醫生給葉淮南看看,哪怕是偏方也得試試,最好能趕緊把他的耳朵給治好了。
“我當然了解他啦。”
成萌笑眯眯的,眼中亮起了小星星。
蘇旸回過味來:“你跟他早就認識了?”
“嗯啊。”
成萌本來不想說,但又實在是藏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跟人分享一下内心的甜蜜。
“怎麼認識的?”
蘇旸奇怪。
“就在療養院啊。”
成萌臉上露出一點小女兒嬌态,顯得十分的可愛。
這一下又變成了以前備受蘇旸寵愛的小女兒了。
蘇旸望着女兒,心裡卻默默歎息一聲,還是舍不得讓女兒嫁給一個殘障人士。
但沒辦法了。
實在是太委屈女兒了。
隻聽見女兒羞答答地說:“他人真的很好,還教會了我彈吉他,而且,我覺得……他身上有種和别人都不一樣的氣質。”
成萌頓了頓,似乎是停下來思索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他。
“他很安靜,很溫柔,給人的感覺很舒心,就覺得,和他在一起,人世間的一切浮華都能被抛之腦後。”
她捧着臉,控制不知地低喃:“我真的好喜歡他啊……”
說完才意識到旁邊的人是自己的母親,成萌一下子捂住了燥熱的臉頰,害羞極了。
蘇旸看着女兒這樣,心情竟有幾分複雜。
難得女兒喜歡的人是丈夫相中的,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到底是個殘障人士,自己心裡多少有個疙瘩。
看女兒被這個葉淮南迷得五迷三道的,蘇旸又有點不放心。
一個聾子,年紀又輕,哪兒來的那麼大的魅力呢?
女兒也不是沒見過優秀的世家公子。
蘇旸琢磨着,自己必須要親自見一見這個葉淮南了。
母親半天沒說話,成萌放下捂着臉的手,有點讪讪地扭頭看向母親:“媽,你不會覺得我太花癡吧?”
蘇旸搖搖頭,給了成萌一個和藹的笑容。
“怎麼會?萌萌有了意中人,這個意中人你爸爸又這麼中意,媽媽高興還來不及。”
蘇旸拉過成萌的手,愛憐地撫着她的手背,眼中含着一絲愧疚地望着她說:“萌萌,媽媽上次不該那樣對你,媽媽錯了,你别跟媽媽計較。有時候,我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以後,媽媽盡量控制,這個家……我還是希望你能回來住。”
她最近時常心口疼,醫生說是累着了,壓力太大,需要調理。她自己也說不上這些壓力來自哪兒,要說累,這些年不都這麼過來的麼?
她習慣了,所以不覺得有什麼,這輩子為了丈夫,為了孩子,她自認為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偶爾身體不适時,也會産生一些悲觀的念頭。
她想,萬一自己死了,怎麼辦?
她不是那麼的怕死,畢竟也到了這個年紀,一輩子榮華富貴,丈夫平步青雲,三個子女雖然不那麼讓人省心,但也都算是越來越好。
可是,總歸還不夠好。
丈夫呢,也還沒如願以償地爬上他想要的那個位置。
所以,她唯一擔心的,是自己萬一早早地死了,丈夫和三個孩子怎麼辦。
倘若三個孩子都能夠按照她和丈夫的心意來,過上他們二人感到滿意的人生,她才覺得肩頭的重擔可以卸下。
尤其是烈子……他作為長子,其實目前是最讓她不省心也不讓她不放心的。
萌萌将要嫁給葉家小公子,成烽将要迎娶謝家二小姐——這都是她和丈夫的安排。
隻有一個烈子,死活不聽話,娶了那麼個女人。
謝家大小姐她是中意的,但最近聽說得了絕症,于是她便尋思着,要再給大兒子物色一位合适的名媛才好。
來日方長,總不能真的讓兒子一輩子和那個唐笑一起過吧?
這都兩年了,唐笑也沒能給兒子生個大胖小子,她的忍耐,早就到達了極限。
在解決大兒子的婚姻大事前,她怎麼着也得撐下去。
老天爺啊,要是注定不長壽,也至少……讓我給烈子安排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吧。
蘇旸默默在心裡祈禱着。
“媽,我……”
成萌本想直接拒絕,可是突然間,她盯着她媽媽看時,發現她媽媽好像老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段時間沒見的緣故,怎麼媽媽和印象中那個媽媽變得不太一樣了呢?
記憶裡,媽媽雖然也五十多快六十了,但皮膚依然緊緻紅潤,五官也大氣漂亮,完全看不出年紀,說是三十多也不為過。
而且媽媽的身材也一直保持得很好,即便是不如年輕時那麼婀娜,但絕對能夠秒殺大部分中年婦女。
從背影看,成萌從前還老覺得她媽媽很女神呢。
可現在,媽媽的眼角多了很多皺紋,眼袋也變得又肥又大,法令紋也深了,臉頰兩邊的肉也垮了。
再低頭一看,坐在沙發上的媽媽肚子那裡明顯的被衣服勒出了一道碩大的遊泳圈。
這在從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
到底怎麼了?
是因為自己嗎?還是因為大哥和二哥?又或者,是因為爸爸?
本來成萌這段時間是一直生她媽媽的氣,打算一直不見她媽媽的。
此刻卻對她媽媽生出了幾分心疼。
在這個家裡,除了自己和媽媽是女人外,爸爸和哥哥們都是男人,爸爸和大哥都很少回家,二哥以前在家住,自打和謝玲珑談戀愛後也很少回家了。
自己又和媽媽鬧了那麼久的别扭,想來,媽媽一個人在家裡肯定寂寞又傷心吧?
成萌越想越是自責、難過。
“萌萌不願意對吧?”
蘇旸歎了口氣,說:“不勉強你,兒女們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裡巴不得女兒馬上搬回來,這次卻又沒有逼女兒這麼做。
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變得心軟了?
成萌一聽,眼睛一熱,喉頭堵堵的,隻覺得自己真是太不孝了。
“媽,過了這段時間我就搬回來陪你住。”
她打定主意,再在療養院和葉琛相處一段時間,就回來好好陪媽媽。
媽媽年紀大了,自己将來結了婚,自然是不可能在家裡住的。
那麼,到時候就真的沒時間陪媽媽了。
“……真的?”
蘇旸聲音有點發顫。
“當然了,媽媽,我是你女兒,本來就該陪着你的啊。”
成萌撲進媽媽懷裡,親昵地抱着媽媽說,“以後,我再也不跟媽媽吵架了。”
“好,好。”
蘇旸高興極了。
她愛憐地撫摸着女兒的頭發說,“我們家萌萌,還真的是長大了。”
母女倆又聊了一會兒,成萌提出到回療養院,蘇旸雖然十分不舍,但也沒有阻攔。
站在大門口望着載着女兒的車漸行漸遠,蘇旸寂寞地轉身回去。
暮色下,女人的身形顯得遲緩而笨重。
車上的成萌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轉過頭,趴在後車窗上朝家的方向望過去。
隻見一個遠遠的小小的背影,地上拖着長長的影子,那背影身後是沉重而巨大的雕花鐵門,站在兩側的警衛員筆直挺立,宛如雕像。
世界是安靜而寂寥的。
漫天夜色在一瞬間侵襲而來,很快,她就看不見她了。
成萌莫名其妙地掉下淚來。
傷感在心頭肆無忌憚地蔓延。
她模模糊糊地想,媽媽這一生,真的快樂嗎?
好像,媽媽這輩子都是為了爸爸,為了這個家而活。
倘若為自己而活的話,媽媽的人生會不會變的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