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成列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唐笑時,他很難說清楚那一刻他心底的感受。
隻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
這個向來臨危不懼,無論在何種情形都能保持清醒和鎮定的承北特種兵之王,在那一刹那,幾乎完全無法思考了。
他出于本能地走過去,從地上将唐笑抱起來,然後他深深地望着她,那一瞬間,他忽然間感到一種恐懼——
這令他回想起剛在地震災區,見到從廢墟裡挖出來的傷痕累累的她時那種感受。
又或者是在承北軍區醫院,醫生向他宣布唐笑已經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人的身體同樣擁有記憶,在相似的情形下,很難不産生相似的判斷和反應。
因為那種發自内心深處的恐懼,他甚至忘了去問一句地上的裴遠晟,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有的人和事在他眼中都不存在了。
于他而言,天地間唯一有意義的,隻有懷中這個女人。
萬幸的是,在這個時候,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的唐笑突然間呻吟一聲,然後艱難地微微張開了眼睛。
成烈吃驚地愣在原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朝唐笑看過去。
“烈……怎麼了?”唐笑雖然剛剛暈過去過,但畢竟是因為後腦勺撞到地面所造成的短暫昏迷,并不算嚴重,此刻被成烈緊緊摟在懷裡,對方還一臉緊張的表情,不免令剛剛醒過來的唐笑感到不解。
看着唐笑一臉懵懂的樣子,成烈先是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下來,繼而感到生氣:“還問我怎麼了——你這樣吓我,居然還問我怎麼了?”
成烈很少有這麼不淡定的時候,即便有,也很少像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就連剛剛努力從地上爬起來的裴遠晟,印象中也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成烈。
從剛剛到現在,他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烈子。
盡管表情變化不大,但是他能夠感覺得出來,烈子在不安、在恐懼、在後怕。
他是真的太愛笑笑了。
裴遠晟在那一刻,心裡突然感到一種安慰。
他想,他沒有輸給任何人,他隻是輸給了烈子對笑笑的愛。
他自诩自己是深愛笑笑的,愛到可以不自私,不打擾。
但是,親眼所見,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愛笑笑比他自己要多得多。
對于烈子,這下他是徹底服氣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對于這樣的成烈,唐笑第一反應就是道歉。
誰知道成烈聽到唐笑對自己說對不起,一雙利劍一般的濃眉皺得更緊了。
“道歉——道什麼歉?你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
“……”唐笑默了默,莫名覺得成烈現在的反應,實在是有點兒無理取鬧。
這不像是平時的成烈,但是,她卻覺得,這樣的成烈很真實。
她想她大概能夠理解成烈。
就像是小時候她不小心碰到地上被尖銳的小石頭劃破了膝蓋的時候,明明滿臉擔憂和心疼的媽媽會忍不住對自己生氣一樣。
唐笑突然笑了笑,努力擡起仍然有些綿軟的手,輕輕摸了摸成烈英俊的臉龐。
瞧,這男人在為她擔心呢,擔心到——都快不像他自己了。
人隻有在自己真正在乎的人面前,才會控制不住風度盡失。
人們可以忍受來自世界四面八方而來的折磨、诋毀、不理解,但是,卻無法忍受自己心愛之人遇到哪怕一丁點傷害。
随着唐笑的小手撫摸上成烈的臉龐,如同一陣微風吹過被寒冰覆蓋的湖面一樣——
他那緊皺的濃眉漸漸松開了,臉上繃緊的輪廓也無聲地緩和下來。
他看着躺在自己懷裡,睜着一雙如水般溫柔的大眼睛,安靜地凝望着自己的唐笑,心裡竟然蓦地泛起一絲委屈。
真是奇怪,他竟然會在這種時候,心底湧起一股委屈的情緒——
都怪你,讓我那麼擔心。
都怪你,讓我吓得半死。
都怪你。
都怪你。
可是……
我愛你。
都怪你,讓我這麼愛你。
讓我這麼割舍不下你。
因為你,我變得比以往更加軟弱,又更加堅強。
呵……
我現在這樣,是不是很像一個傻子?
都怪你啊……
我的笨女人。
這樣想着,他微微側側過頭,做出了一個令唐笑和裴遠晟都驚訝不已的舉動。
他用嘴唇輕輕親了親唐笑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指。
而後,在唐笑訝異的眼神中,他淡定地說道:“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看起來唐笑沒什麼外傷,能夠很快情形過來并且看起來一切正常的樣子,他心中已經安定很多。
不過還需要進一步确認才行。
“剛剛……”裴遠晟正打算開口,就被唐笑搶了話頭。
“剛剛我因為太擔心裴遠晟,一時情急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然後不小心摔倒,裴遠晟沖過來扶我,結果反而兩個人一起摔了,我的頭碰到地上,一下子就摔暈了……”
“真的?”成烈的一雙眼睛如同明鏡一般。
唐笑對于撒謊并不擅長,這一番明顯是為了維護裴遠晟的謊話,說得并不順暢,三番兩次差點卡殼,而且她的眼睛始終不敢看成烈——
連裴遠晟都看得直搖頭,這個傻女人,在烈子這樣的人面前說謊話,還說得這麼不高明,除非成烈突然智商下降一百,否則的話,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信她。
唐笑自己其實也知道自己撒謊經驗不足,非常容易穿幫,但是,她總擔心倘若說出實情,會令成烈責怪裴遠晟。
她知道對于成烈來說,無論是陸晨晞還是裴遠晟,都是他非常重要的朋友和兄弟,她可不希望因為自己令成烈和裴遠晟之間産生哪怕一丁點的不快。
可話一出口,她就發現,原來撒謊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至少以她的心理素質,想要毫無痕迹的撒謊,就像是在雪地上走路想要不留下痕迹一樣。
太難了……
她越說就越是不敢看成烈的眼睛,心中更是隐隐感到後悔。
萬一自己不僅沒讓成烈相信自己所說的話,還被成烈識破謊話,進而生她的氣該怎麼辦呢?
唐笑心中一陣懊惱。
她真不應該在他面前說謊話啊……
或者說,說謊這種事,無論在誰面前,都不合适。
當然,像曉茹這種人命關天的特殊情況,可以姑且不論。
正當唐笑和裴遠晟各自忐忑的時候,隻見成烈抱着唐笑來到翻倒在地的輪椅上,伸出一隻腳,似乎隻是随意地拿腳尖一勾,那制作精巧的輪椅就被他給“扶”正了。
輕輕将唐笑放回到輪椅上,成烈俯下身,手撐在輪椅扶手上,銳利的黑眸望着唐笑說:“以後要小心點,不要老這麼讓人擔心了。”
唐笑睫毛尖兒微微一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成烈這話的意思是,他相信自己說的了?
盡管對成烈說謊始終令她還有負罪感,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并且決定下次找機會跟成烈說實話,反正等過上幾天,成烈絕不會再因為這件事生氣了。
俗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唐笑看不明白,在一旁的裴遠晟卻很清楚,成烈不是相信了她的謊話,而隻是眼下不願意去u追究這件事,所以選擇息事甯人罷了。
“嗯……我知道了。”被成烈凝視着的唐笑,乖乖地點了點頭。
成烈歎了口氣,溫暖的大手放到唐笑的後腦勺那裡,問道:“是摔到這兒了吧,還疼嗎?”
其實還有點點疼,但是唐笑舍不得讓成烈因為自己擔心,于是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說:“不疼了。真的,一點都不疼。”
“真的?”成烈微微皺眉。
“真的,放心啦。”唐笑咧嘴朝成烈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成烈還是不能夠完全放心,對唐笑說:“等回去以後,做個檢查看看。”
唐笑知道自己要是不做檢查成烈是絕對不可能放心的,于是老老實實地點頭:“嗯。”
關心完自家老婆,成烈将目光轉向靠在一旁的裴遠晟:“怎麼樣了?”
“沒事,死不了。”裴遠晟笑了笑。
看着滿地的狼藉,成烈目光戲谑道:“吐成這樣,還咳皿了吧?”
裴遠晟臉上的笑容瞬間挂不住了:“……不戳穿我會死啊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當我瞎?”成烈毫不客氣地說道。
裴遠晟無語:“……”
他現在精神好了點,身上也沒那麼難受了,這還得拜唐笑所賜。
真是奇怪,人毫無牽挂的時候,反而格外嬌弱,這幾天又是曉茹又是唐笑的,他倒是比平時耐得住痛了。
“還能走路麼?”成烈問。
“還行,沒什麼大問題。”裴遠晟扶着牆走了兩步,腳底有點發軟,但是當着唐笑的面,他不想讓她看出來。
“既然你還走得動,那我就不管你了啊。”成烈閑閑地說。
裴遠晟:“……”
這家夥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他怎麼隐隐約約覺得烈子在怼他呢?
不會吧……這家夥還能有這麼小心眼的時候?
這可真是活久見啊!
裴遠晟簡直快要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