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富抓着我,哇哇叫着,就差鼻涕都出來了。
“醫生,杜醫生,你可得救救我兒子啊,我給你們醫院買設備啊。”
我心裡矛盾着,藥有的多,還能再熬,可是香灰怎麼辦?李衍給我的香灰分成了兩包,一包拿去熬藥,還有一包我留着防水鬼。
要是救了他,那我怎麼辦?
要說我有多高尚,也不見得。這事不是我的錯,我這會兒救了人,水鬼要是來了,他們可不會這麼來救我。
我一猶豫,就被王大富看出端倪。
這厮是個生意人,眼光多毒,叫道:“姓杜地,你要是治不好我兒子。我就去鄉醫院找你們領導,說你沒本事,叫你在這行幹不下去。”
我心裡湧起濃濃的厭惡情緒。
這人變臉太快了,求着我時,又是端茶又是遞煙,這會兒翻臉了,就拿飯碗來威脅我。
“沒錯,”他婆娘也跟着叫起來,“你要是治不好,就是沒本事,就是治死人,要償命。”
做醫生,最怕被扣上治死人的名頭,一輩子都洗刷不清楚。我氣的要命,你還是被你男人打成豬頭好了。
難怪聽說我來給王家人治病,村裡人看我眼神都怪怪地。
我冷着臉,就把剩下一包香灰拿出來。
“就這麼多,沒有了。”
我轉身回了屋子,拿艾草水仔細擦着,反反複複好幾遍,直到鬼抓青一點印子都沒了。我心裡還有點不着調兒,我是個活人,鬼物要害我肯定防不勝防。
我把素心六訣拿出來,這裡頭記載的都是治病救鬼的法子,但是驅鬼縛魅的法子一個法子都沒有。
醫者仁心,自然不會有害人的法子。
下次遇到李衍,一定要向他讨教給治鬼的法子。爺爺以前不讓我沾手這些,說是跟陰間沾上了關系,那就一輩子甩脫不掉,現在是沒法子。
王家村能治鬼的有兩個人,陳端公肯定不會幫我。那就隻有去找小魏,讓他把骨頭墜子借給我用用。
王家婆娘熬好了藥,來問我怎麼吃。
我雖然讨厭他們,但小孩是無辜地,還是進了卧室。
我讓她把藥渣去掉,取三碗,連吃三天就好。看着小孩吃了,恍恍惚惚地就睜開了眼,哇一聲哭了出來。
“兒子,你可醒了。”王大富大叫起來,女人抱着床頭哇哇的哭。
“别吵。”
我喝了聲,這小孩驚悸失魂,這會兒還沒穩下來,不能受驚,也不能大補。小孩知道是我救了,乖乖道:“謝謝哥哥。”
我笑着摸摸他的頭。
“有碗和針線嗎?”
我用碗盛了井水,放到床頭下,然後捏了手印,嘴裡神神叨叨地,把針丢進去。這次就輕松多了,一下子就立了起來。
王大富從剛才就看着,忽然叫道:“你會巫術?”
我眉頭一挑,他還有這眼力?不過他看着我的眼神,明顯有些恐懼。我剛才被他們夫妻倆給罵的夠嗆,哼了哼,把态度擺的高高地。
他們看我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這碗針水是以防萬一,要是有人來搞鬼,就會吃個大虧。
我這會兒剛學了本事,就有點賣弄的意思。尤其看嚣張的王大富向我低頭,心裡更加快活。
隻是沒想到為了逞一時快意,後來給我惹來了很大的麻煩,差點連命都丢了。
“你們守着,我晚上還會觀察下。要是沒事,我明早就回醫院。”
趁着天還沒黑,我就朝着小魏家裡過去。他家很好認,村東頭最窮的那個就是。聽說小魏家裡還出過私塾先生,從前有些地位。隻是後來他爹媽都死了,隻剩下他一個。現在三十老幾了,還沒娶上媳婦。
王家村的确富有,大多數都蓋上了瓦房,隻有小魏家還是茅草屋土坯牆。
他屋子前頭栽着一棵大桑樹,後頭柳樹成排,不知道咋地,明明還有太陽光,我卻覺得陰嗖嗖地,光線也比别處暗淡。
這種土坯牆在農村很常見,上頭還有一個個的小孔,隻能容納小指頭。有個蜜蜂從裡頭爬出來,我想起小時候用草莖捉蜜蜂的嬉戲,就拿手去摸。
蜜蜂啪叽掉在地上。
我一低頭,才發現牆角落滿蜜蜂,肚皮朝天,全都死光了。
我心裡寒意更甚,直覺不太好。
“小魏,你在不在?”
沒人應答,我就去敲門。
“誰啊?”
我把來意說了清楚,小魏的聲音有氣無力,道:“杜醫生,我肚子疼,就不出來了。你要是怕鬼,王大富家裡有一個神像,那是請人開過光地,你待在那屋子裡就是。”
我哦了聲,隻好往回去。
路上冷風嗖嗖,吹得我背心發涼。
總覺得背後有啥盯着我,我回頭看,就瞧見草叢裡有個黑貓,綠油油的眼珠子帶着幾分惡毒。見我盯着,它露出個詭谲的神色,看的我心底都涼了。
我急忙往回跑。貓有邪性,尤其是黑貓,在老家遇到了,多半沒好事。
本來以為這事十拿九穩,誰知道剛跟王大富提了,他立馬就變了臉,說道:“沒有,我家沒有這樣的屋子,是哪個兔崽子騙你呢。”
我皺起眉頭,我就是待一個晚上,明早就走,你這麼大反應幹嗎?
“杜醫生,真沒有啊。”
他一個勁兒地推诿,我氣的要命。要不是為了救你的兒子,我至于要低聲下氣地求人嗎?現在跟你借個屋子,就跟要你命一樣。
我氣的現在就要回醫院,可是自行車被劃了胎,要明天才有人來修理。
“當家地,你快來啊。”
王家婆娘大叫起來,我們跑進去,就瞧見小孩捂着兇口,滿臉痛苦的模樣。
“哥哥,我熱,好難受。”我一看床頭隻剩半碗的人參湯,心頭的怒氣就跟火苗似地,壓不住地往上沖。
真是受夠這家人,有錢了不起啊。
我甩手就往外走。
“你們這麼有本事,自己去看病好了,我招呼不起。”
王大富急忙攔着我,嘴裡低聲下氣地求着,他就這麼個兒子,自然是寶貝。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沒有松口神像的事情,我心下寒涼,打定主意,這次看完病,以後絕對不跟他打交道了。
小孩一聲聲地叫喚着,我心裡聽得難受,就去給他把脈。
一點水珠打出來,讓我臉一涼。我看着床頭,瓷碗裡的水像是煮沸了,針線搖晃。不好,是有人在搞鬼。
要不是有祝由術護着,這小孩早就被勾了魂兒。
我把針線拿出來,戳着小孩的中指,引出一滴皿來,就撒到碗裡。我抓着小孩的手,讓他跟着喊,快滾,快滾,快滾。
這麼大叫三聲,針線啪叽一下,從中斷裂。
成了。
如果有人施法害人,現在肯定吃了大虧。瞧見兒子沒事了,王大富要來謝我。我卻不想看到他的嘴臉,說道:“有人要施法勾魂,被我趕跑了,他要是明智,以後就不回來了。”
王大富一拍大腿,叫道:“哎呦,肯定是陳端公在搞鬼,不成,我要去找他算賬。”
我皺眉道:“你怎麼知道?”
“除了他,還有誰啊。”
外面天黑乎乎地,他這會兒怒氣上來了,喊了幾個青皮,拿着擀面杖就朝陳端公家裡去了。
我心裡直覺不是,陳端公要是想害人,法子多得是,何必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橫插一杠子。他前晚辛辛苦苦地跳大神,自己也吃了虧,應該不是吧。
不過王大富顯然不會聽我地,我怕惹出事,也跟了過去。
路旁竄出個影子,差點撞進王大富懷裡。
“鬼啊。”
這厮吓得尖叫,有個青皮膽子大,一棍子就砸了下去。
“哎呦,别打,是我,是我啊。”聽着耳熟,我急忙把人給拉開了,居然是小魏。他這會面色慘白,眼珠發青,活脫脫像鬼多過人。
王大富一個巴掌扇過去,罵道:“你作死,吓唬人啊?”
小魏捂着臉,眼裡閃過一絲怨毒。他嘟囔道:“我夜裡聽到雞叫,出來看見一道綠光從你家出來,落在陳端公家裡頭。”
說到這兒,他面色驚恐道:“我發現他家裡的雞死滿一地,皿流的到處都是。”
“我就知道是老東西在搞鬼。”
王大富讓他帶路,小魏死活不肯,就被兩個青皮押着走在前頭。
陳端公家裡住着瓦房,旁邊栽着大桑樹,明明是春天,這兒卻冷的怕人。院子裡的情形比小魏說的還可怕,雞鴨都被掼死在地上,鮮皿飛灑。
這殘忍的手段叫人膽寒。
我看了小魏一眼,這跟破觀裡頭他殺雞的法子如出一轍。
屋子裡頭傳來咳嗽聲,陳端公喘着氣,叫道:“外頭的人聽着,快滾,要不然我叫你們一屋子的人都死光光。”
陳端公能溝通陰陽,在十裡八鄉都有名氣。被他這麼一吓唬,就有人要退縮了。
王大富是什麼人,連開山炸石都辦的了,還辦不了一個糟老頭?他冷笑兩聲,叫道:“給我沖進去,把家夥事都砸了,一人就拿兩塊錢,出了事有我頂着。”
這幫青皮多半家裡沒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聽有錢拿,頓時發出嗷嗷的叫喚,就往裡沖。
我沒有沖,反而退後幾步。
院子裡比外頭更冷,看不清的角落裡仿佛有陰影徘徊着。我瞥了眼小魏,他嘴角帶着一絲得意和竊喜。
砰,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