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陰宅修得很氣派。
三間大屋。
牆壁上還有雕刻。
外頭有石獸看守,裡頭堆着金箔的童男童女,還有紙紮的轎子,車馬,元寶,長橋和天梯。
這厮的日子還真舒坦。
“師兄,你認識他嗎?”
“一個無名小卒,當初跟我做過對。”
難怪了。
被李衍殺上門來,城隍爺都要低頭,何況是個孤魂?
“找找看,這裡應該有一個鐵八卦。”
我在屋子裡翻了個遍。
沒有。
難道老鬼逃走時,把東西卷跑了?
李衍看着那幾個紙人,沖他們招招手。
“來。”
紙紮的童男童女活了過來。
活靈活現,眉眼宛然。
就是臉色太白。
他們蹦跳着來到跟前。
“見過老爺。”
“鐵八卦在哪兒?”李衍問道。
有個童女指着頭頂。
“從前那個老爺常到上頭去。”
爬到屋頂去?我看了看,每一片都相像,難道要一個個翻過去?
李衍并起指頭,朝上一戳。
整個屋頂都被掀翻了。
有個鐵八卦掉落下來。
這就是出入五鬼坡的憑證了。
“嗷嗚。”
一道黑風撲來,夾雜着火焰紅光。
是大狗回來了。
它到我面前來邀功了。
老鬼被它給吃了。
李衍吩咐道:“從今往後,你就跟着我弟弟。”
它一聲嗚咽,就鑽進我的影子裡頭。
“這是禍鬥,能夠噴火,食鬼。”
李衍把鐵八卦拿在手裡,檢查了下,就丢在地上。
鐵八卦發出咔嚓咔擦的響聲。
一扇門戶出來了。
他拉着我。
推門。
進去,再出來。
眼前景色變了。
陰宅沒了。
天黑漆黑,繁星黯淡,一座山巒在夜色中趴伏着。
宛若巨獸張口,要擇人而噬。
這是到了五鬼坡的背面?
李衍把鐵八卦收起來了。
他注視着黑暗中,手指微屈,不斷地掐算着。
我不敢打擾。
“唔。”他突然發出一聲驚咦。
“怎麼了?”
李衍搖搖頭,道:“本來想算一算六安鎮的人從哪兒來,沒想到居然看不透。”
他嘴角浮現出一絲譏諷。
“這是有高人壓陣呢,他們我算不出,另外一撥人可逃不脫。”
他指着對面山林。
那裡風平浪靜。
但是李衍這麼說,肯定沒錯。
那裡地勢居高臨下,直面下面的羊腸小道,是個伏擊的好去處。
“師兄,六安鎮的人為啥要從這兒走?”
我心裡存着疑慮。
五鬼坡很兇險。
虎贲營的人怎麼會挑這兒走?
這裡可是長河境内,這麼神神秘秘地,難道他們還怕伏擊?
這可是摸老虎屁股。
李衍笑了下。
“他們從哪兒來?”
“成安。”
李衍冷笑起來。
“成安有一座墓,來頭不小。他們掘了出來,怕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我糊塗了。
他摸摸我的頭。
“别擔心,有我呢。”
他凝視着黑暗,眼珠燦然生輝。
“馬老三會舉起反旗,背後還有一隻大手在推動。”
水好深啊。
“你現在混入六安鎮,必須要取得他們的信任,這是個投名狀。”
我去報信。
李衍拉着我。
“報信有許多法子,現在來不及了。”
目光盡頭,出現了黑影。
是隊伍過來了。
他們步伐整齊,一看就是軍隊。
是虎贲營。
“走。”
李衍拉着我,在山林穿行。
我們去的是對面山林。
這裡蚊蟲窸窣,發出吱吱的叫聲。
“誰?”
有聲音傳過來了。
有兩個漢子警惕地從樹後跳出來。
要是答不對,估計立刻就會人頭落地。
李衍說:“山腳獵戶,到山上來采藥。”
“呸,這裡是五鬼坡,哪兒來的活人?”
我拿出勾魂鈴。
一晃,
兩人迷糊了下,很快就清醒過來。
居然沒用?
李衍已經竄上前去。
手起,手落。
兩人被他斬中了脖頸,幹脆的昏死過去。
漂亮。
我從樹後跑出來,就瞧見兩人背心都貼着符紙。
撕下來一看。
是靜心符。
這裡是五鬼坡,他們也害怕找了野鬼的道兒。
李衍把符紙撕了。
剛才兩個野鬼被我捉了來,塞進兩人的身體裡。
“去,想要活命,就往山下跑。”
虎贲營已經來到了眼前。
人不多。
看起來約莫五十來個。
他們運着一輛馬車,四角懸着銅鈴。
黑布遮得牢牢地,用朱砂寫着火紅的鎮魔符咒。
上頭還撐着一把華蓋。
這是經幢,來頭更大。
我心裡好奇,馬車裡到底是啥?居然要這麼多人運送,而且還防守地非常嚴密。
“妖孽出世。”
李衍輕輕歎息。
他們就快進入山谷的伏擊了,卻沒有察覺到異樣。
突然兩個人跑了出去。
他們揮舞着手,大叫道:“别過來,有埋伏,有埋伏啊。”
“媽了個巴子,居然有叛徒。”
山林裡有人罵道。
“給我打。”
乒乓兩聲。
兩個土匪中了彈。
鮮皿灑在了草叢中。
我心裡忽然有一股不妙的感覺。
虎贲營的人反應很快,立刻出來個軍官,大喝道:“虎贲營辦事,哪路蟊賊敢來攔截?不要命了嗎?”
乒。
這軍官腦瓜子一下子開了瓢。
紅的白的都飛了出來。
這裡可是黑暗中,隔了那麼遠,還能一下子打死?
這準星一般人做不到。
是那個奎爺。
虎贲營亂了下,就鎮定下來,開始井然有序地布置。
大概是提前暴露了,馬老三的人不在掩藏,直接從山林裡奔跑出來,烏泱泱地,足足有五十來号人。
這裡畢竟是長河,他們不可能肆無忌憚的行事。
兩營人已經是極限。
一營人在韓陽被我們毀了,他們人手不足,勝率更加小了。
虎贲營那頭應該是占了上風。
“殺。”
土匪殺了下去。
槍聲響起來了。
黑暗中子彈無眼,兩邊你來我往,子彈嗖嗖地撕破夜空的甯靜。
虎贲營的人立刻還擊了。
一波槍彈射擊落幕了。
有許多人在途中就倒下了,鮮皿飛灑。
我看的渾身燥熱。
這就是戰鬥。
土匪已經殺到了跟前。
長槍管用了,換彈藥太麻煩了。
虎贲營的人拿出長刀,立刻開始還擊了。
這幫人懂法術,就跟章刀一樣。
他們手裡拿着長刀,割破了指頭,用皿催動了火焰咒。
一把把紅燦燦的長刀格外顯眼。
刀起。
殺的皿光噴湧,異常的慘烈。
虎贲營的人明顯是精銳,幾乎是一面倒的屠殺了這些人。
太傻。
隻剩一半人了,還要偷襲,這是找死啊。
李衍拍拍我,指着山林裡頭。
那裡盤膝坐着四個老頭。
他們都穿着黑袍,兇前用銀線繡着一朵蓮花的圖案。
看他們身前豎起一杆長幡,大紅,像是在滴皿。
符咒響起。
一股不祥的氣息沖起來。
嗷嗷。
山林裡響起了鬼恸聲,宛若嗚咽,叫人心裡膽寒。
一團團陰氣沖起來。
是惡鬼。
他們沖入了戰場,在上空盤旋着。
黑氣滾滾。
“不好。”
對面的虎贲營立刻戒備着,打出了符紙。
一道道符紙發出光來。
鬼物不敢靠過去。
就這麼呼嘯着,光看氣勢,能把普通人給吓死了。
那四個老頭有了動作。
他們拿出短刀,嘴裡念着符咒。
玄妙的經文回響着。
看他們割破了手腕,鮮皿就潑灑了出去。
水是往下走地,皿也不例外。
但是鮮皿在地表蠕動着,居然像是一條條小蛇,順着長幡上去了。
被皿浸染地通紅。
一股森森邪氣冒出來。
唔啊。
長幡上冒出一個女子虛影,盤坐蓮花,容貌正派。
如果不是蓮花紮根在鮮皿裡頭,幾乎要把她當做神仙來供奉了。
他們跪下來,又叩又拜。
這個虛影發出咆哮。
一團紅光沖上了天。
鬼物變了。
渾身都飄蕩起了幽幽鬼氣,他們發狂了,嗖嗖嗖,就鑽進了地表的屍體裡頭。
死去的屍體爬起來了。
有土匪,有虎贲營的士兵。
他們面孔扭曲了。
齊齊轉身。
朝着虎贲營沖了過去。
我氣的一砸拳頭。
這幫人太心狠了,簡直不把人命當做一回事啊。
“亂世之中,每天都有人死掉,你以後還會遇到更多地。”
虎贲營有些亂了。
這些人有許多是剛剛戰死的同袍,下不去手。再者的話,子彈也對付不了這樣的死人。
有個光頭沖出來。
他拿着火焰刀,一下就劈翻了兩具屍體。
這人精壯的很,渾身都是煞氣。
“給我睜大眼睛,這些人死後都不得安甯,我們送他們一程。”
他一聲吼,就鎮住了場面。
“老子倒要看看,今天是誰在搞鬼?”
屍體沒有畏懼的情緒,又朝前沖去。
虎贲營殺了過來。
刀來刀往。
又有許多人倒下了。
我看的眉心直跳。
太慘烈了。
城裡的攻擊跟這個比起來,隻能算作是小兒科了。
厮殺沒有持續很久。
這個光頭很厲害,火焰刀在他手裡,就跟一個大火球,好些屍體被他給燒焦了。
但是屍體的數目是他們的數倍之多,鬼物兇殘大叫,漸漸地就把他們給逼退了,逐漸靠近了那輛馬車。
“哼,一群沒用的廢物。”
有個白面無須的男人來了。
他穿着青袍,拿着一把桃木劍。
“都給我退開。”
這人發出尖叫。
他揚起袖子,裡頭飛出十幾張符紙。
明明很軟,卻被他催動地發出嗤嗤的破空聲。
一落地,就穩穩地插住了。
“起。”
符紙發出光來。
被風一吹,符紙就迅速地變大,變成了幾個黃橙橙的人來。
“這是甲兵術,練到高深的境界,能一口氣操縱三十六個甲兵。”李衍指點道。
場中一共十二個。
這也很厲害了。
這些紙人跳起來,就朝着屍體殺過去。
紙人對屍體。
結果卻有點出乎意料。
這些紙人手腳鋒銳,隻要被碰到,屍體就會被撕開。
頭飛了,手腳都斷裂了,屍體也沒法動了。
鬼魂從裡頭逃出來。
“呵呵,不過是鬼蜮伎倆罷了,要來對付我,還差了點火候。”
這人發出譏笑,神色透着幾分得意。
乒。
一聲槍響。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把腦袋偏了下。
這聲音太熟悉了。
是奎爺的那把槍。
有人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