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跟我說過,地府很亂,比陽間好不到哪兒去。
聽說裡頭分成了東南西北四方勢力,編制也是錯亂。
活人敢去地府嗎?那是老壽星上吊吧。
兩個鬼差拿不定了。
我要是假的,就打殺了。
可萬一我是真地呢。傷了我,他們吃罪不起,肯定就完蛋了,我在賭他們沒有膽子給我勾魂。
“你真是陰官?”
保住命了。
雖然想立刻叫他們送我回去,但是不能急。要是我急着跑,傻瓜都知道有問題。這兩個鬼差隻是懷疑,大可把我先帶回去。
我做出嚴厲的模樣,喝道:“我到了長河,有鬼攔路告狀,說是自己被奸人法術害死,卻求告無門,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鬼差愣住了。
“這事,我們不清楚。”
有搪塞。
我厲聲道:“他說是海定楊派的人害了他,是不是?我聽說楊派跟你們走的很近。”
這鬼差吓了一跳,急忙擺手道:“沒有,我不清楚。”另外個鬼差拉着他,就叫道:“我們有任務出來,陰官大人,那就少陪了。”
我叫道:“慢着,本地主事地呢?我要去見他。”
這兩個鬼差沖我行了個禮,一溜煙就沒了。
高先生的背景很大啊。
周圍白霧湧動,裡頭有一股大力把我推出來。
我回到了水井旁邊,上頭還在大呼小叫。我揚手就把青瓷碗給打翻了,燈火熄滅了。
外頭傳來了一聲轟鳴,霧氣開始散掉了,這些鬼物一哄而散。
我去。
你們倒是把我拉上去啊,别隻顧着自己跑啊。
我凍得瑟瑟發抖。
吊桶被拽了上去。
是李衍救出了我。
“你跑哪兒去了?”我不滿地問道。
李衍豎起一根指頭,噓了下,就領我出了門。
高先生急匆匆地跑進去,跟我們是前後腳,險些就撞上了。這會兒看大戲的人太多了,他也沒有注意我們。
我把遇陰的事情告訴李衍,他笑了起來。
“你膽子還真大,鬼差可不是野鬼能比地。這兩個也是個糊塗鬼,居然被你給騙了。”
我心裡得意。
李衍神色揶揄,說:“你的麻煩也大了。”
我挑起眉頭,高先生的法術被我破了,對他肯定是個損失,就算他來找我報複,我也不會怕了。
李衍負手,道:“高先生不過是疥癬之疾,海定楊派還勉強夠資格,不過現在離你有點遠。你真以為鬼差糊塗,能叫你騙過去?”
我不是把他們吓跑了嗎?
“扯虎皮不錯,不過你戳破了楊派跟陰間有往來,鬼差不敢瞞着,就會傳遞上去,到時候自然有人會來找你的麻煩。”
我心裡一跳。
“那可怎麼辦?”
“沒事,不用怕。他們做賊心虛,不會大張旗鼓地找你,但是免不了會用一些手段來稱量你。隻要你過去了,就沒事。”
哪有這麼簡單,那可是掌握生死的陰間。
我捏緊了拳頭。
李衍安慰我,說:“别急,等你治好了陰夫人,你做陰官的事情就十拿九穩了。”
隻要把我的身份從假的變成真的,那就不怕了。
真是事趕事,居然會變成這樣?
宅子裡傳來高先生的怒吼。
“杜從雲,我不會放過你地。”
我來吊唁,結果就出了事,他自然是把帳記在我的頭上。不過我也不不怕,他要害我,難道不能讓我壞了事情?
這叫有來有往。
“明天就是單才發頭七的日子,先要想個法子。”
高先生送給我的錢還在宿舍裡頭。
“陰官不能随便害人殺鬼,我教你一個治鬼的法子,以後遇上了,就抓起來好好磋磨一頓。”
我嗯嗯點頭。
李衍買了刀子和竹片,削成竹篾,靈巧地搭了個架子,然後拿白紙糊了。
“這不是燈籠嗎?”
他讓我戳破指尖,用皿在上頭寫上幾個字。
“黑虎開道,陰官賜福。”
蠟燭必須是白蠟,燈芯要用活人唾沫沾濕了。
成了。
李衍教了我一個符咒,說道:“這叫做點天燈,本來是給活人施展的酷刑,後來一位前輩抱着極大的善念發明了這個法術,用來磨滅鬼物的怨氣。”
“善念?”
“是啊,鬼的怨氣越大,這法術的效力就越大。隻要悔悟了,這法術就一點威力都沒有。”
李衍松開手,燈籠飄飛起來。
火苗撲簌,發出青碧的光來,像是有個瘦小的老頭在桀桀而笑。李衍讓我把錢堆在下頭,就有一股黑氣冒出來,被燈籠給收了進去。
燈籠開始旋轉了。
黑氣變得焦躁起來,想要跑掉。
李衍眯着眼睛,說道:“好家夥,看來單才發已經害死了十來個人,才有這種程度的陰氣。”
但是黑氣再厲害,也逃不掉。
燈籠越轉越快。
裡頭發出一聲尖叫。
黑氣沒了。
然後掉落着一小撮黑色的粉末。
李衍告訴我,這是錢裡的怨氣被打散了,最後留下的一點東西。
李衍讓我拿掃帚清理幹淨,包進了一個黃紙包裡頭。
“走,咱們去給單才發送一份大禮。”
單家的流水席擺到了大街上,場面鋪的很大。他老婆哭的臉都花了,把場面擺的足足地。今天過來的人很多,隻要進去說一聲老爺走好,就能得到一頓飯菜。
裡頭鑼鼓一敲,發出轟隆大響。
高先生紮着黑巾,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幾個本家的侄子。他叫道:“今天是先人單才發先生的頭七,他身前聞達鄉裡,闖蕩基業。”
這些都是歌功頌德的恭維話,沒有實際意義。
他瞧見了我,露出陰冷的笑意。
“小子,你逃不掉。”
我讀懂了他的意思。
我也咧開嘴,沖他一笑,就跑進了靈堂裡頭。
靈堂裡氣溫很低,化紙盆裡頭的火苗都帶着青碧的顔色。我打了個哆嗦,就直奔棺材過去。
這棺材陰氣格外重,棺材壁上挂着一串串的黑色水珠。
死者有大怨。
李衍跟我說過,單才發被高先生利用了,想要化解,就要做到兩件事情。
屍體冰冷冷地,眼睛上蒙着紅布。我拿起一個鐵剪刀,這是用黑狗皿浸泡過地,咔嚓一下,就把紅布給剪斷了。
這樣他就會恢複神智了。
第二件就是壞了高先生在這兒的法術,很可能是一張符紙。我臨時做了個水八卦,催動起來,然後水面冒起了一道漣漪。
宛若利箭射出,直指靈前的香爐。
好家夥,真是陰毒。
這樣的話,上香的人越多,反而會加重死者的怨氣。
我要去砸翻,高先生已經跑了進來。
他大叫道:“來人啊,這小子是來搗亂地,他治死了人,還要侮辱屍體啊。”這老東西一叫,外面就闖來了好幾個大漢。
哪有這麼快?我怒視着這厮,他早就準備好了。
高先生陰笑道:“小子,等今晚單才發還魂,就會找你報仇了,我不信你不死。”
這家夥心思太壞了,驅使死人鬼魂來作惡,還能把自己撇的幹淨。
這些保镖把我往外拖,我奮力掙紮着,一把揪住高先生,就砸過去。他捂着鼻子,眼淚鼻涕都下來了,顯得很狼狽。
“小子,我要讓你死不超生。”
我呵呵一笑,被人給丢了出去。
李衍把我拽起來,我得意笑起來,把手心攤開給他看。
這是一張皺了的黃紙。
裡頭空了。
這裡本來包着錢上的怨氣粉末,如今全被我灑進了高先生脖子裡頭。祝由術不是殺生的法術,但也是古老的巫術,除了能以咒代藥,也有許多刁鑽陰邪的法門。
這是一個反渾術,能把對方的法術彈回去,隻是成功率不能保證。
這次成功了。
高先生又去主持喪葬儀式了,他還沒有發現古怪,要不然的話,不會這麼平靜。等到今晚單才發找上門,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我回到了醫院,一天都沒個病人過來。
秦姐跟我說,單家的人到處說我壞話,好多人以為我治死了人,不敢來找我了。我心裡歎息,現在西醫開始流行,這麼一鬧,更加沒人信我了。
“清者自清,不必去煩擾。”
李衍躺在我睡覺的折疊椅上,翹着二郎腿。他長得很帥,英氣勃勃,惹來了許多小護士竄門來借東西。
“你不用回去嗎?”
“難得我能出來散散心,你就不能别煩我?”
我撇撇嘴。
有人來了,我問道:“你哪兒不舒服?”
這人擡起頭,目光冰冷。
“你就是杜從雲?”
“沒錯,”這是來者不善啊。
他沒有讓我費勁兒去猜,而是冷漠道:“我是七星觀的平陽道人,你既然懂法術,那麼久應該知道我的名字。”
是他。
那晚在王家坊打過照面,他穿着紅色法袍,我一時沒有認出來。
“平陽道人是誰?我家隔壁有個殺豬地,也叫這個名字。”李衍懶洋洋地說道。他幾句話,就惹得平陽道人勃然大怒。
這道人雖然是一派之長,但心兇狹隘,打壓截殺的事情都很順手。
“你敢小瞧我?”
李衍鼻孔出氣,不屑地哼了聲。
平陽道人快要氣炸了,叫道:“好啊,我之前還懷疑,現在可以确定是你們幹的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皺眉道。
他冷哼道:“雞冠山鎮着大鬼,我門中的長老和兩個弟子失蹤了,估計已經死了。你卻一點事情沒有,肯定有鬼。”
“說話要有證據。”
“我的猜測就是證據。”
我發出冷笑,這人真是太自以為是了。我不想跟他糾纏,就說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