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青皮打架很擅長,但我早就有了準備。
我裝模作樣地掐了個法訣,喝一聲疾。
“看我的法術。”
沖我動手的三個家夥發出慘叫,倒在地上打滾。
幾個青皮吓壞了。
在他們進門前,我就找村民要了黑狗皿,雞冠花,還有老太太的裹腳布,和用過十年的繡花針。我用深井水混了,倒在門後。
隻要他們進來,腳就會踩到水漬,自然就中招了。
“你,你會用邪術?”
這不是邪術,而是祝由術。祝由是以咒代藥,攘除禍祟的法門,正用之,能夠救人。反用之,也能叫人求生不能。
人由陰陽二氣組成,不管多麼健康,身體都帶着點微恙小疾。自己沒法察覺,但是我有法子叫這些病症提前發作出來。
他們不是被我打倒,而是被病氣給侵擾了。
“你們還要打嗎?”
人最怕地就是未知,尤其是鬼神之事。上次陳端公的事情叫這些人存着忌憚,面色都變得驚惶起來。
“他會用邪術,我們打不過。”
有個三角眼地叫道:“不要怕,都給我把指頭咬破了,就能破他的法術。”這群人咬破了指頭,鮮皿滴答答地。
我心裡好笑,皿能治病嗎?
“哎呦,沒用,我的肚子好疼。”
“我的屁股啊。”
屋子裡慘叫連天,這群人往外跑。我冷冷說道:“我讓你們走了嗎?誰要是敢跑,我就叫他活不到明天早上。”
這幫青皮平日裡作惡逞兇,我下起手一點不心軟。
那個三角眼叫道:“我們沒有得罪你,為什麼要跟我們為難?”
我冷淡道:“我缺幾個人手,看中你們了。”
金老漢給我拉來了一口壽材,村裡老人多,好些人家都備下了,去了灰就能用。我讓兩個青皮搭手,把阿達的屍體移了進去,做了個簡單的靈堂。
他身體已經涼透了。
我歎息道:“你生前忠義,但是手上有殺孽,希望死後能得到安甯。”
不過我也知道,這願望估計不會實現。阮青紅在屋子裡忙活了半天,拿了一疊符紙出來了,說道:“這是我畫的驅鬼符,隻要是不厲害的鬼物,一般不敢近身。”
我讓青皮分了。
那個三角眼又在鬧騰,說我是個騙子。
我懶得理他,直接把符紙奪了過來。這是阮青紅辛苦畫地,他不稀罕,我還不想給呢。她紅了下臉,低聲道:“我隻懂簡單的符紙,這些東西不值錢。”
“術有大小,能救人命,那就是好東西。”
阮青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有些汗顔,這是上次李衍告訴我地。
“今晚不太平,我們一起守着。”
我給阿達擺好靈位,點燃了引靈燈,火苗黯淡。鄰家送晚飯給我們吃,我要了一碗大米飯,插上筷子,擺到了靈位前頭。
有兩個青皮眼光伶俐,給我弄來了一些香燭紙錢。
到了後半夜,一股幽幽的啜泣聲傳來。
這是有鬼在作祟。
青皮們昏昏欲睡,因為有符紙,倒沒有中招。我抓着牛角刀,緊緊地盯着門口,一個鬼影跛着腳來了。
是獨眼女鬼。
我把牛角刀收起來,說道:“阿達死了,就算你們生前有再多恩怨,也不必糾纏到死後吧。”
她發出凄厲的尖叫,就去撕咬阿達的屍體。
死者為大,何必這麼羞辱。阮青紅拿着符紙去貼她,這女鬼渾身鬼氣森森,張嘴一吹,符紙就變成了黑水。
“你們幫壞人。”
她發出尖叫,好幾個黑影跑進來,全都是鬼物。我叫了聲糟糕,這女鬼還有幫手。我拿着牛角刀,擋在棺材前頭。
這些鬼物怕我,就去屋子裡一通亂砸。
女鬼忽然沖我陰冷一笑,院子裡搖搖晃晃地起來幾個人,是那些青皮。他們神色呆滞,跟着女鬼就往外頭走。
“把人留下。”
我心裡吃驚,沒想到這女鬼本事竟然這麼高,連符紙都攔不住她。我讓阮青紅看着靈堂,自個兒跟了出去。
青皮走的很快,沒入了黑夜中。
女鬼一路嗚咽着,像是在唱歌。
越走越荒涼,我放慢了腳步,這是昨夜遇鬼的地方。荒郊小徑,遍地孤墳,我聽金老漢提起過,這裡埋葬的都是開山時被打死的人。
他們因為屍首殘缺,已經沒法分辨了。
王大富出錢,請人在這兒修了墳茔,把人都給葬了。這些人死的凄慘,有好些萦繞不去,到了夜裡,涼風習習,村裡人都說能聽到哭聲。
沒人敢來,這兒就荒廢了。
隻是一慢,前頭的青皮已經走得沒影了。
我在墳地裡轉了兩圈,才發現自己迷路了。毛月亮出來了,墳地周圍起了一層霧氣,把我渾身都打濕了。
要命的是,一個個黑影開始出來了。
我急忙彎下腰,就把爛泥塗在臉上,黑乎乎地不人不鬼。這些髒東西要是把我當做了同類,就不會來抓我了。
“一起走,一起走。”
黑影沒有襲擊我,反而互相召引着,朝着深處前行。我不能退,一退就變得顯眼了,隻好跟着他們一起走。
鬼越來越多,一個個像是活人趕集。我心裡起了好奇,這是要去哪兒?
霧氣彌漫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前頭出現了綠光。
是鬼火。
到了。
有一盞滴皿的燈籠挂在高高的長幡上,裡頭困着個可憐的鬼魂,被當做燈芯燃燒着。他痛苦地哀嚎,聲音凄厲。
這是三角眼的青皮,他被剝皮做了燈籠。
我有些怕了,凍得牙關打顫。這兒聚集着百多十的鬼物,陰氣森森,溫度就下降的厲害。
砰,鬼火旋轉飛高,宛若火樹高升,一下子爆開了。從裡頭跳出個身影,戴着青銅面具,披着一件黑色大袍。
鬼物激動了,朝他湧去。
青銅面具高聲喝道:“衆位兄弟姐妹,我是陰間的送靈官,黃泉路即将開放,大家都能去地府了。”
這厮不知道是人是鬼,但是能說會道,把這些鬼物騙得團團轉。
人死後,變得渾噩偏執。鬼物的最大願望是去投胎,就被這厮給利用了。空頭大餅給了,接下來就該上正題了。
果然,他咳嗽聲,說道:“去地府前,有一件事情要你們去辦。天地循轉,陰陽相生,一切都是公平有度地,但是現在有人壞了這個制度,就要受罰。”
我聽得眉頭直跳,隐約覺得不好。
“你們無辜慘死,都是王大富造的孽。如今我給你們這個權利,去報仇,洗清冤屈。”
鬼物變得喧鬧起來。
“報仇,報仇。”
我心裡吃驚,這厮好惡毒。隻是王大富已經跑了,他們去了也沒戲。人有人道,鬼有鬼路,這麼陰陽相擾,肯定沒有好事。
青銅面具見情緒調動起來了,陰陰一笑,就把燈籠拿下來。
“前頭走着。”
鬼火窸窣,這麼多鬼物一起走着,陰氣猶如寒風。迎面來了個漢子,大概是喝醉,歪歪斜斜地數着。
“呵呵,真多人,一個兩個,去哪兒玩?”
青銅面具沖他道:“去玩,一起來。”
“好,好啊。”
漢子跟着上來了,原地卻留下了一具一模一樣的身體。我心裡歎息,這人是被勾了魂兒,離開身體時間久了那就必死無疑了。
這會兒鬼物很多,他這厮沒個心眼,跟個女鬼勾勾搭搭地。
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這人一臉糊塗地看着我。
“回去。”
女鬼不樂意,把腦袋扭了一百八十度,脖子都成了麻花,惡狠狠地叫道:“他是我看中地。”
我比她更兇地瞪了回去,這女鬼有了些年頭,居然不怕我。我轉動槐木扳指,就要把胖小子放出來,絕對能吓跑女鬼。
但是這麼一來,動靜就鬧大了,難免被青銅面具察覺到。
這麼會兒功夫,鬼物出行,碰到了七個走夜路地,全都被青銅面具兩句話就把魂魄給勾走了,渾噩地跟着一起走。
我心裡震驚,這厮如此心狠,還有更多的人會遭殃。
我要阻止他。
女鬼過來纏着我,我背後發涼,感覺有股驚人的氣息來了。
一個戴着兜帽的鬼來了,他瞥了一眼,女鬼就吓得瑟瑟發抖,轉身就跑了。我心裡吃驚,這家夥好厲害的氣勢。
“你想幫他?”
我點點頭。
“過來,我教你一個法子。”他給我耳語幾聲,我将信将疑,就抓着男鬼的中指,用力掐着第二個指節,說道:“回來沒?”
黑袍人站在另外一邊,說道:“回來了。”
這麼往返三次,就能送魂。
男鬼神色變得清明,忽然一聲尖叫,就從原地消失了。
前頭的青銅面具聽到了,回頭察看了下,這裡的鬼物太多,他也不記得,沒有發現異樣,就繼續趕路了。
這兒的鬼物雖多,但是也不好約束,他要在天亮前去王家,還得趕回來。
黑袍人站在我身邊。
我一下子就把他的兜帽掀開了,果然是李衍。剛才聽聲音我就覺得耳熟,隻是不敢确信,李衍說過,他現在寄人籬下,不能随便離開。
“吃驚不?”
李衍露出笑意,重新把兜帽戴上。
“你怎麼來了?”我心裡腹诽,還在裝神弄鬼。
“出來散散心。”
他看穿我的心思,道:“裝神弄鬼地不是我,是那個小子。”
我撇着嘴。
李衍低聲道::“陰夫人兇口又疼了,我借口出來找你拿藥,那女人才松了口。”
我還是有些擔憂,他指着天上的毛月亮,說,“今夜百鬼出行,王家村快要變成鬼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