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前從坐到茶桌前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人的氣質就截然變了。
其實若說變了,似乎也沒怎麼變,除了臉上淡淡的笑意去了之外,還是一樣的溫潤,一樣讓人覺得如暖玉般舒服。
隻是從他開始動手烹茶的那一刻開始,這周圍的所有山川天地甚至空氣,都仿佛換了主人,充斥着一股甯靜謙和的味道,讓人情不自禁的就靜下心來,隻想盯着他的動作看,連一個細節都不願漏掉。
宋雨前烹茶的動作有種說不出的優雅,一舉手,一投足,甚至不過是簡簡單單的揚湯止沸,卻就連濺出水花的形狀都似乎要比别人的好看了幾分。
君落羽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這個小院中,薔薇和樂池等人卻幾乎完全沒注意到。
剛才還炸毛炸的跟什麼似的君落羽此刻竟然己完全沒了那般浮躁的樣子,安安靜靜的茶桌邊跪坐下來,與薔薇和樂池一樣,一語不發,專注的看着宋雨前烹茶的動作。
此時水己三沸,茶的香氣己經透過空氣,隐隐約約的傳來。
宋雨前将水面一層如黑雲母狀的水膜舀出來倒掉,再舀一瓢茶湯置于熟盂之内,用來培育沫饽,抑止沸騰,薔薇知道這一瓢味濃,在懂茶的人那裡,被叫作隽永。
留了隽永出來之後,宋雨前才一瓢瓢将茶湯舀入細瓷的碗内,沫饽均勻,極是漂亮。
五人誰也沒有多話,用手持了盞,聞其香,品其味,趁熱喝完。
一盞清茶下肚,又品味餘香良久,君落羽才開口說道:“這個錢串子,烹的茶當真是絕了,味道就且不說,隻說看他烹茶時那份心靜如水的感覺,就讓人食髓知味,直想每天都把他抓過來讓他給你烹制一次。小師妹,能喝到他親手烹的茶,也算是你此行不虛吧?”
雖然薔薇并沒有真的承認君落羽是她的師兄,但她曾學藝于諸葛軒轅也是事實,因此君落羽非常自來熟的叫了一句小師妹。
看了一道宋雨前的烹茶手藝,薔薇隻覺心中說不出的甯靜,神智也清明至極,這兩日在宮中的爾虞我詐竟仿佛己經遙遠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無論什麼事情,做到最高的境界,都會有如藝術一般,不知不覺間便陶冶了人的性情,提高了人的格調。
輕輕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贊賞之意,輕聲說道:“宋公子實在是茶國聖手。”
因着宋雨前跟她說不必介懷他太常博士的身份,因此薔薇也沒有用官職稱呼他,而是叫了一聲公子。
宋雨前擡頭輕笑,面容泛着玉一般溫潤的色,亦是輕聲答道:“茶好,也要喝的人會品才行,從聽到那怪胎說王妃能夠與狼互通心意時開始,雨前就覺得王妃必是至情至性之人,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讓雨前甘心洗手烹茶。至于這個怪胎……”
宋雨前手指輕輕往旁邊一指,卻連看也不看向君落羽的方向,這動作若做在别人身上難免讓人覺得輕慢,可做在宋雨前的身上,卻讓人除了親昵與默契之外,什麼也看不出來。
隻聽宋雨前接着說道:“這等俗人,除了茶好喝天天拉着你為他煮之外,根本就什麼也不懂,我宋雨前當真是誤交損友,怎麼就認識了這麼一個焚琴煮鶴的人?”
邊說話,還不住的邊搖頭,仿佛當真萬分遺憾一般。
可是居然就連這遺憾,也是優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