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皇室貴族家中,總有那麼點事情是不能自己親手去做的,王胡子被傅家從牢獄中撈出來,對傅家感恩戴德,又欽羨傅家的權勢,因此對傅家言聽計從,傅家要的,也正是王胡子這種帶着些功利之心的忠心,因此兩股勢力倒也算是一拍即合。
每逢傅家什麼不方便自己去做的事情,就會暗中通知王胡子,讓他以山匪身份,拉着手下那幫土匪兄弟去做,向來如臂使指,方便至極。
那日傅雪嬌進宮給太後問安,路上被薔薇狠狠的奚落了一通,心中憤恨難耐,卻又不能在太後跟前發作出來,後來陪着太後下棋散心的時候,聽宮人來回禀了說赤焰公主帶着三皇子出宮的事情,太後當時臉色就不好看,草草的叫她先回去。
她當時也并沒有想太多,等到回了靖王府,看到府中一片大亂,才知道赤焰公主和三皇子的車駕居然遇襲,而且現在生死不知。
她當時腦中靈光一閃,立刻就知道,她報仇的好機會來了,這京郊的地勢地形,還有誰能比王胡子更熟?
毫不猶豫,她立刻叫人聯絡王胡子,讓他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首先找到并且殺掉那個礙眼的公主。
也因此,才會有了薔薇和韓書儀的第二次遇襲。
當初接下任務的時候,王胡子拍着兇脯跟她保證,必将提着公主的頭來見她,可誰知不過第二天早晨,就看到流光抱着薔薇回了王府。
傅雪嬌看到流光為了尋找薔薇整夜不歸,又珍惜至極的将她抱在懷裡的樣子,心中恨的幾乎咬牙切齒,可偏偏這個時候,那個王胡子居然還有臉約見她,她本想不見,後來想想心中一口氣恨難平,頭腦一熱,就帶着小萍出了府。
王胡子苦着臉看着傅雪嬌,連口大氣都不敢喘。傅雪嬌罵完了,瞪着王胡子罵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王胡子的臉色有點難看,傅家交待下來的任務,他向來都不敢輕視,這次也是一樣,他親自帶着山寨裡的弟兄沿着河岸一路搜尋,聽到前哨的兄弟用特有的聯絡方法告訴他們發現點子以及點子的前進方向之後,他立刻布置人在山頭設下了埋伏,想要将他們一舉殺死。
可誰知薔薇身邊偏偏高手一個接一個的出,不僅沒能殺了薔薇,就連他自己,都是因為見機的快,趁着韓書儀和君落羽忙于救人無暇顧及的時候偷偷溜掉,這才逃了一條性命。
臉皺的跟苦瓜一樣的望着傅雪嬌,王胡子可憐兮兮的說道:“郡主,這次的事情實在怪不得小人,那個公主身邊的人武功太高,小人和人小的弟兄們,完全不是對手啊。”
傅雪嬌冷哼一聲,不理王胡子。
王胡子咽了口唾沫,又說道:“郡主,小人這次,幾乎将山寨裡三分之二的人手都折進去了,剩下的兄弟都寒了心,說是不想再跟着小人,小人想,若是沒了這些人,小人将來給郡主辦事,也是不方便的。”
“你想怎麼樣?”傅雪嬌妙目一瞪,等着聽王胡子說什麼。
王胡子谄媚的笑:“小人想,衆人熙熙,皆為利來,衆人攘攘,皆為利往,如果現在小人能夠拿些财帛安撫他們一下,過了這個難關……”
“你又想要錢?”傅雪嬌猛的柳眉倒豎,怒聲喝道:“王胡子,我傅家養你這麼多年,你除了要錢,還會點什麼,你……”
還沒有來得及罵完,忽然聽到前方的林子中猛的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威武有力的聲音大聲喝道:“保護王爺,保護王妃!”
緊接着,林中傳來一陣陣哭爹喊娘的聲音,偶爾有兵刃相接,也不過是寥寥數聲就再不見了動靜,隻聽到紛沓的腳步聲不斷的向着空地的方向趕來。
王胡子臉色猛的一變,轉頭望向傅雪嬌,開口剛想問話,傅雪嬌臉上卻比他還要焦急,隻是氣勢仍在,怒着聲音問道:“王胡子,這是怎麼回事?”
王胡子本來疑心這是因為他給傅雪嬌辦砸了事,傅雪嬌要殺他滅口,但此刻看了傅雪嬌的反應,倒也知道并不是這麼回事,因此又回頭望着樹木的方向,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
說話間,己經有十餘個衣衫簡陋,但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土匪樣子的人極其狼狽的從樹林裡奔了出來,一個個如趕着投胎一般沒命的向着王胡子的方向跑,邊跑邊喊:“大當家,官兵,有官兵!”
聽到這一聲喊,王胡子的面色陡變,再次轉頭望向傅雪嬌,暗道這果然是傅雪嬌設計的詭計,可是隻見傅雪嬌卻是面色驚恐,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一時間倒讓他也驚疑不定。
有這猶豫的工夫,那些官兵也從林中奔了出來,并且快速的左右抱抄,将他們通通圍在了空地當中。那些官兵均是一身黑衣黑甲,左臂之上一朵鮮紅的薔薇烈烈耀目,赫然正是流光的薔薇軍。
一名頭領模樣的人從樹木的方向拍馬上前,卻正是嶽陵,他刀鋒直指被圍在空地中央的匪徒,威風凜凜的喝道:“何方賊人,竟敢意圖謀刺王爺王妃,實乃罪大惡極,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王胡子聞言陡怒,一群不長眼的東西,想打劫也不看看對象就動手,朝雲的戰神靖王流光,也是他們這些人敢下手的嗎?
正想要先罵兩句洩憤,就聽一個手下顫着聲音說道:“大當家,他胡說,那個人完全是胡說八道。弟兄們聽從大當家的吩咐在林子裡等候,他們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二話不說就先殺了我們幾個弟兄,然後一路硬把我們趕出來的。”
十餘個人站在傅雪嬌的馬車前瑟瑟發抖,驚恐的望着周圍黑衣黑甲的兵士,他們縱然是山匪,這些年來的日子卻過的很是不錯,算不得亡命之徒,,對于自己的一條小命,還是很珍惜的。傅雪嬌則是一臉驚恐,不明白流光的隊伍怎麼會到了這裡。
林子裡踢踢沓沓的又走出一匹馬來,馬兒一身銀白,連一根雜色的毛都沒有,若不是上面還坐着兩個人,恐怕就要與雪地融成了一色。
流光一身慣常的黑衣,這麼大冷的天也沒有再加件披風,袍角的薔薇花形熱烈,顔色鮮紅如皿,與雪地形成鮮明對照,又與身前之人的一身大紅披風相映成趣。
看也不看周圍的匪人,流光對着薔薇輕聲說道:“今年的第一場大雪,難得想出來賞賞,居然被這些蠢人敗了興緻,真是無趣的很。”
這話說的雖輕,卻是用内力送出,周圍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薔薇勉強笑笑,沒有回應,隻是将目光遙遙望向空地之中的馬車上。
傅雪嬌早在看清楚是薔薇軍的時候就連忙放下簾子鑽進了車裡,惟恐被人發現是她,此時突然聽到流光的聲音,心下更是驚懼非常,暗道流光怎麼會到了這裡?
流光目光也望向空地内的馬車,唇邊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臉上卻是一片驚詫威嚴,怒聲喝道:“你們這群匪類,妄圖謀刺本王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劫持車馬,簡直罪無可恕!車中的朋友請放心,本王乃朝雲靖王禦流光,有本王在此,定不會叫這些歹人得逞的。”
傅雪嬌聽到流光的喊聲隻覺得有苦說不出,車外的小萍更是拼命的将臉低下,不敢被周圍的人看到。
可饒是如此,耳邊卻還是響起嶽陵驚詫的聲音,似是唯恐周圍的人聽不到,嶽陵大聲叫道:“王爺,你看那駕車的姑娘,似乎是安平群主的貼身丫頭!”
流光做出仔細辯認的樣子,亦是大驚失色道:“真的是。”
從馬上直起身子,大聲向着馬車喊道:“小萍,安平郡主可在車上?”
小萍急的己經不知道要怎麼才好,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卻聽車内忽然傳來傅雪嬌壓低了的聲音:“蠢材,還不快把馬車向靖王趕過去?”
小萍一聽,腦中也是靈光一閃,立時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猛的一鞭抽上馬臀,用力向着流光的方向趕過去,同時大聲叫道:“靖王救命,救救郡主!”
王胡子和一衆匪徒本來都是面面相觑的看着流光等人來來回回的吃喝,不知道什麼意思,此時馬車驟然發動,趕車的丫頭還叫出了這樣的話,就是傻瓜也知道傅雪嬌要把他當棄子扔掉了,想他忠心耿耿的為傅家做了這麼多事情,到頭來就換來這種結果,這讓他怎麼會甘心?
當下幾步趕上馬車,攀住車沿一腳将小萍踹了下去,小萍在地上滾了幾滾,當即暈了過去,王胡子用力勒住缰繩,惡狠狠的對着車内說道:“傅雪嬌,你不仁,我就不義!”
一把撩開車簾,将傅雪嬌拎了出來,一柄雪亮的長刀也己經架在了脖子上。
“你做什麼?”流光仿佛吓壞了,大聲喊道:“大膽匪類,還不快放開郡主!”
“王胡子,你,你敢……”傅雪嬌雖然向來對王胡子頤指氣使,想打就打就罵就罵,可畢竟沒有真的見過王胡子悍勇的樣子,此時刀架在脖子上,臉色吓的煞白,眼眶一紅,眼淚就掉了下來,哭着對流光叫道:“表哥,表哥,表哥你快救救我……”
“閉嘴!”王胡子用力将傅雪嬌拉近身邊,對着流光大聲叫道:“靖王,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王胡子雖是土匪,對靖王的功績也是仰慕的很。近日手下無意中冒犯了靖王,還請靖王念在我們初犯的份上,網開一面,放我們一條生路,否則的話……”
猛的将傅雪嬌推向前,厲聲說道:“我王胡子的命雖然不值錢,但有個郡主陪葬,也算是不枉此生!”
“大膽!”流光厲聲呼喝:“你若是敢傷郡主一根毫毛,我絕不饒你!”
“既然如此,就請靖王讓路!”王胡子的刀依然放在傅雪嬌的脖子上,還逼的更緊:“隻要靖王放我等離開這裡,并保證不派人跟蹤,今日傍晚,我一定放郡主平安回轉。”
流光面上現出猶豫的神色,他望着王胡子問道:“你當真會放了郡主?”
“我王胡子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絕不敢欺騙靖王!”
“你可能保證郡主毫發無傷?”
“能!”王胡子聽出流光話語中己經應允之意,大喜過望,連忙斬釘截鐵的答了個能字。
流光眉頭緊皺,終于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手向下一揮,大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
話音未落,嶽陵忽然一步翻身下馬跪倒,大聲叫道:“王爺,不可!”
“有何不可?”流光大怒:“你沒看到郡主的性命在那人手中嗎?”
“王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王胡子一夥乃京郊悍匪,有司早有明文揖捕。王爺今日遇到,不但不捕,反而放虎歸山,屬下隻怕王胡子一夥人逃脫之後,會有更多百姓受害,我皇仁心愛民,怎能忍心?”
流光臉上再次現出猶豫的神色,沉吟說道:“可是郡主……”
“王爺,皇上常說,天下安甯,匹夫有責,安平郡主以如此尊貴身份,情願以身誘匪,王爺當上表皇上,對郡主大加贊賞才對。”
流光再次沉吟一下,終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對着傅雪嬌搖搖拱手說道:“本王不知郡主原來是以身誘匪,此等公忠之心,天地可鑒,郡主請放心,本王定不會辜負郡主一番苦意,郡主遇難之後,本王必會上表皇上,請皇上重重加封傅氏一族,還請郡主安心去吧!”
“表……表哥,我……我不要,你……你救救我……”傅雪嬌怎麼也想不到幾句話的工夫情勢就急轉直下,她雖然不想跟着王胡子走,可是更不想什麼以身殉國。想她青春正好,豆蔻年華,吃撐了才會做什麼以身殉國的白癡事情。心裡面對嶽陵恨的咬牙切齒,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可也得有命去做才行,一時驚怒交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流光對傅雪嬌的話恍若未聞,隻是将手高高舉起,大聲說道:“薔薇軍聽令!”
“靖王爺!”趕在流光下令之前,王胡子猛的喝道:“你當真不要安平郡主的命了麼?”心中恐懼積累之下,勇悍之氣外露,手底下也沒了輕重,刀鋒猛的在傅雪嬌脖子上一劃,劃出一道不深不淺的皿痕,頓時皿流如注。
傅雪嬌隻覺得脖子一涼,緊接着溫熱的液體向下流淌,還伴随着劇烈的疼痛。心中猛的一涼,以為自己己經被割斷了脖子,必死無疑,當下“哇”的一聲大叫出來,然後眼睛一閉,竟然暈了過去。
薔薇皺了皺眉,轉頭對着流光輕聲說道:“夠了吧。”
流光看着場中的景象,撇撇嘴巴,這個傅雪嬌也太不禁吓,才這麼兩下子就暈了過去,他還能很多手段都沒使出來呢。
不過傅雪嬌既然暈了,這剩下的戲也就不用再演下去了。
擺擺手對嶽陵說道:“剩下的交給你了,把那個王胡子帶過來見我。”
說着話,竟是調轉馬頭,帶着薔薇又往林中走去,數騎侍衛緊随其後,權作保護。
林子并不大,一刻鐘左右就穿了出去,穿出林子之後,雪景風緻竟然比林子另一面好了數倍,這裡畢竟離官道遠些,沒什麼人迹。且有幾座秀緻小峰,此時素雪覆蓋,更顯出它們秀美的峰形來。
流光信馬遊缰,一手摟着薔薇,一手随意指點,口中旁征博引,竟仿佛真的是來賞雪般。
又過了片刻,嶽陵拎着渾身是皿被揍的豬頭般的人放馬一路小跑奔了過來,到流光面前将手中的人往地下一摔,自己滾身下馬,恭聲說道:“回主子,嶽陵前來複命。”
“安平郡主怎麼樣?”流光望着嶽陵,淡淡問道,他根本不問那些盜匪,因為不用問也知道,那些人,現在一個都不會活着。
“回主子,屬下幸不辱命,安平郡主平安救出,那個小婢女除了有些擦傷外,也沒有什麼事。”
“很好。”流光點點頭,唇邊露出贊賞的笑意,忽然翻身下馬,對着旁邊幾個侍衛說道:“伺候王妃去别處轉轉,本王處理些事情。”
“是!”幾個侍衛同聲應諾,薔薇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卻終是沒有說出來。
那日流光找到自己的時候,雖然一直黑沉着臉對她沒有一分好臉色,可是薔薇卻知道,他抱着自己的手一直都在微微顫抖,抱着她的力道也罕見的沒有了輕重,她洗澡的時候偷偷看過,腰眼的部分甚至被勒出了一片烏青。
這樣一口惡氣,若是不讓他出出來,隻怕郁積的深了,會做出更難以想像的事來。
流光待薔薇走遠,緩步走到王胡子面前,一張俊美非凡的臉上,神色卻比這雪地還要冷,他看着早己被揍成豬頭樣的王胡子問道:“你可知本王為何要留你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