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信将疑,卻見她目光含了悲戚,側頭時眼裡閃了淚光,很是無奈和悲涼。
原來如此,我正聲說:“詠芰,不是我說你。你既然入府,斷了同他的往來對你好更是對他好,如此偷偷摸摸的若被人撞見,好事都成了壞事,你還如何的在這府裡立足呢?
“過去的事兒了,已經斷了,我若不斷,我還算是人嗎?你不講,我也明白的。”她試探着來探我的手,她的手冰涼,我無奈的歎氣,她垂着眸說:“我,總是沒有你好命。”
暗夜無光,仿佛天狗吞噬了月亮。冰绡去照顧精忠未歸,緻深這幾日都住在了九姨太曹蒹葭的房裡,也不見過來。倒是臨入睡前,慧巧來到我房裡,神神秘秘的拉我去一旁問:“你可曾聽說,今兒七姨太那邊,來了個窮親戚?”
我的心一驚,莫不是慧巧也撞見了?這個詠芰,真是個糊塗的。
我含糊的應了說:“曾聽詠芰提起來,說是她娘家哥哥進來家道中落,前些時候反開口向我借錢呢。隻是她是個好顔面的,這事兒你萬勿對旁人再提。”
看着我緊張的眼神,慧巧說:“我也是聽門房的婆子回話時提起,說是後門有人來尋七姨太,神神秘秘的。如此說來,莫不是就是來讨錢的娘家舅爺?”
“這些婆子平日裡無事,就愛搬弄口舌是非的!”我氣惱道,越是怕無事生非,果然這事兒就找來。
慧巧責怪道:“也不怪她們,老爺遇刺,多有蹊跷,如何能不處處提防呢?如今府裡上夜的家丁都多了一倍,你沒看出嗎?”
我倒是沒留意,聽她一提也忽然想起,暗怪詠芰太過疏忽任性了。
慧巧才離去,緻深便來到我房裡。我并不喜歡将她從别的姨太太的床上橫截來,更恨他墨明奇妙的娶了曹蒹葭。隻是如今他卻來了。他的話不多,寥寥數語,張開雙臂待我為他寬衣。随口問一句:“冰绡去了哪裡?”
我又不知他對精忠同冰绡的事兒到底知道多少,就敷衍說:“告假出去幾日,想是這些天驚天動地的吓到了。”
他打量我問:“精忠對我說,他喜歡冰绡。你的意思呢?”
一切來的太突然,反令我措手不及,卻有掩飾不住的欣喜,我含了興奮的目光望着他,其實,幾日前我還在精打細算,如何能說動他讓精忠娶了冰绡。精忠的媳婦亡故後,他隻有一個侍妾,還是緻深在五年前賞的,一無所出。聽緻深說,精忠長得五大三粗,卻是情感細膩,這些年都未能從喪妻之痛中逃離出來,更不要說同别的女人同房。他的前妻為他生有一子一女,香火稀疏,倒還是有香火。隻我希望給冰绡找個好婆家,不求富貴榮達,隻要那夫家能一心一意的對她好,心裡隻有她一人。仿佛是我的親妹妹,我無法得償的心願,希望她能達成,希望她能安享那份幸福。
我頓了頓說:“冰绡那丫頭,心思高,我須得問問她才是。”見他一眼不屑的俯視我,我又不想同他争吵什麼奴婢的婚配随主人定奪之類的大道理,對他說,“冰绡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不要咱們好心,卻鬧出個雞犬不甯來。”看一眼他,我問:“冰绡同我妹妹一樣,我還真舍不得她。若是嫁她,定不想委屈了她……”
“嫁給精忠做妾,也不委屈她。”緻深說,我的心裡一涼,這就是我怕的,做妾,畢竟低人一頭。
他似看出我的心思,湊近我輕輕捧起我的臉凝視我問:“做妾,果然就委屈她了?”
我避開他的目光,焉知天下女子有誰想同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嗎?他喃喃道:“精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可冰绡她,不過是個丫鬟。說出去,對精忠不好。”
“冰绡沒有那好命,若她投生是個男兒,随了大人您,怕還能同精忠一般得個一官半職。可惜自幼随了我,我幫不到她。”我冷冷的話含了譏诮,他審視我含怨帶惱的目光,反是噗嗤的氣笑了搖頭說:“我不管此事了,順其自然吧。畢竟我也不好逼迫精忠。”
上下打量我幾眼說:“那丫頭,她晝夜的侍奉在精忠身邊呢。”目光裡仿佛在問我,“你是當真的不知?還是假裝的不知。”
我淡淡道:“女大不由娘,更何況是我。她隻說有親戚要照顧,留下話兒就走了,我也沒見到她的面兒。”
他松開我,輕輕的掠了我散在腮邊的發去耳後,凝視我片刻,自己去系上我才為他寬開的衣衫說:“不擾你了,我去書房看看。”
分明是鬥氣,我也不想示弱,于是幫他去系腰間的絲縧說:“夜風寒,仔細着涼。”
他走了,焰绮探頭探腦的進來,好奇的問:“八奶奶,這是怎麼了?老爺分明來了,如何又去了?”
我說:“他公務忙,不過是來看看。”
“可才見夫人給老爺寬衣的?”她窮追不舍,我也無奈,我說:“那是老爺後背長了個大火疖子,脫了衣服讓我看看。”
她這才将信将疑的“哦”了一聲作罷。
後半夜,我已睡穩,耳邊依約聽了些雜亂聲。先時以為是在夢裡,聽到金鼓齊鳴,沙場肅殺的聲音。不多時,忽然聽到什麼“抓刺客!”的聲音,似喚醒我的舊夢,驚得倏然起身,尺素和黃婆子已經奔了進來,驚慌失措的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府裡又進了刺客了,在七姨太房裡!”
我驚得起身,尺素伺候我草草的绾了發披件尋常的月白色衫子奔出去看。我問:“七姨太可還安好?”
黃嬷嬷說:“老爺恰在七姨太房裡,險些被傷,聽說七姨太磕破了頭,流了不少的皿,老爺會些功夫,倒也無恙。”
“刺客可是擒到?”我急得問。
“擒到了擒到了,那刺客咬舌自盡了。”
我一身冷汗,很是後怕。詠芰一弱女子,自然不會有人敢越過帥府高牆來刺殺她尋仇。難道那刺客又是對老爺來的?去山西途中遇險,如何回府還被刺客追殺?我心存猶豫,疾步向前,迎面一串燈籠火把高高低低的過來,對我喊着:“前面是哪房的?老爺吩咐,阖府的家丁家仆女眷都去前院儀門去齊集,看那刺客的屍體!”
黃婆子顫顫巍巍的答:“我們是曲水院的,八奶奶在此。”
“老爺有令,前院去吧。”那些人轉身從月亮門向九姨太的宅院去。我擔心緻深,他此刻再前院。我忙向那邊敢去。
一路上嘈亂的人聲,到了前院已經是熙熙攘攘。
“閃開!閃開!”霹雷般的叫嚷聲,幾名持刀護衛分開人群。黑壓壓的人群中我立足不穩,随了人流任意西東。卻見到刺眼的火把光下,幾名侍從擡了個門闆過來,上面是一具死屍。面目猙獰,嘴角流皿,瞪大的環眼,那眼角的疤痕,那人不正是…..
我驚得一身冷汗倏然而下,雙腿發軟險些癱倒。這不是七姨太詠芰那日在西閣引出來的舊日想好的漢子,我那日分明撞見的就是他!
刺客,舊相好?那日陰狠狠的眼神,難道他是詠芰帶來的刺客?莫不是詠芰也被蒙在鼓裡?我滿心狐疑,被人群一擠跌向前,我驚得大叫一聲,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我的胳膊被拉得生痛,惶然的望去,火光下映得通紅的面頰泛着金澤,是九爺懷铄。
“九……九爺…..”我支吾道,他松開我說:“瀾兒,小嫂嫂你仔細了。這裡不是小嫂嫂該來看的,速速回房去吧。”
我已經尋不到了尺素和黃婆子,我此刻的失魂落魄不亞于那次眼見刀光劍影的刺殺,皿染長袍的驚恐。我拼命的搖頭,眼淚落下。他吩咐來福帶人向前開路,自己引我去一旁,對我說:“你在這裡不要動,我喊來旺狗兒他們護送你回房。”
我隻搖頭,他似明白,就說:“大哥如今無心顧及你,不如,去大嫂房裡去暫避一時?想是你回曲水流觞也怕得緊。”
我點點頭,他一把抓來狗兒說:“你帶八姨奶奶去大太太房裡,去!”
我望着他,心裡百感交集,一片雜亂,我想告訴他,我曾經見七姨太領着這刺客去西閣,可話到嘴巴邊,卻該做了:“七姨太,她,可好?”
“郎中已經去了,你放心。”九爺說,叮囑我說,“先不要去七姨太房裡,讓她安養吧。”
詠芰,不會不該!
一路上,狗兒興高采烈的對我吹噓說:“聽九爺說,大帥料事如神,早料到有刺客來襲,就故意聲東擊西,來了個調虎離山,然後引蛇出洞。就從西閣追那刺客到了七姨太的房裡。”
“七姨太?”我驚問。
“是呀,這狗刺客太狡猾,想是随了咱們大帥去了七姨太院子。大帥老爺就布下的天羅地網都了若指掌了,他挺刀刺來,九爺大嚷一聲‘刺客’,我就帶兵撲殺上……”見我将信将疑好奇的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