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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抗争

小姨太 楚容 2532 2024-01-31 01:09

  再醒來時,周圍有淡淡的哭聲,勉強擡眼看去,是尺素。

  “冰绡,冰绡。”我下意識地呼喚,卻倏然緊緊地閉了口。那個名字,和他的名字一樣,如今對于我,都如夢靥一般。一旦想起,便痛徹心扉。

  “八奶奶,八奶奶你總算醒了,吓死尺素了。”她在我身邊嘤嘤地哭着,我卻是渾身癱軟,沒了力氣。

  無人應聲,不遠處傳來刺耳的笑聲:“哎呦呦,當府裡誰沒看到呢。西閣裡問話審賊,頭一遭呢!”

  “狐媚子,偏偏肚子裡那小賤種這麼打還沒掉,老爺若不是怕她如今氣息弱死了,怕就賞她堕胎藥了。”

  “堕胎?不是要沉塘嗎?如何這般便宜了她?”

  窗外的竊竊私語聲,嬉笑聲響起,仿佛我已是那被定了罪的淫婦,就等家法沉塘了。窗外人頭攢動,似是都在等着看我的好戲笑話。

  我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不敢去照菱花鏡,那鏡子也被尺素細心的蓋起。

  暴雨摧花一夜,我隻覺得周身都是疼痛與麻木。難怪進來填火的小丫頭側頭偷窺我一眼,竟然驚得大哭失聲如見鬼魅一樣狂奔而去。心裡無奈的笑,笑自己的癡傻,還以為命運多舛卻終究百煉成鋼嫁得金龜婿,原來是嫁給了一個畜生。

  我的淚順了腮邊流淌,隻是鹹澀的淚水刺痛了傷口,扒開了那難以言說的屈辱,痛徹心扉。

  門外傳來粗暴的擂門聲,管家不耐煩的聲音:“郎中來了,五太太吩咐給小姨太診脈的。”一夕之間,竟是人情冷暖至此。

  “我不,我不!我不要!”我拼命搖頭,歇斯底裡般的從喉頭發出嘶啞的呼喊:“不!”

  郎中進來,尾随了些人,眼前是一片迷蒙。我女兒之軀,如何能被這些人翻看,我驚得掙紮,竭盡全力奮身而起,躲縮去了帳子一角。

  尺素哭了,求告道:“大管家,求你們不要為難八奶奶了,讓她靜靜的去吧。八奶奶也不想活了,不吃不喝也不肯用藥呢。”

  “求死?那還不容易?裝進豬籠沉塘是難免的。”

  “我看不如動火刑,那才大快人心呢!”

  我瑟縮着,躲在帳子中最裡的一角,麻木地聽着他們的一言一語。沒有一人心生憐憫,他們快意讨論的,竟然都是我這個“淫婦”即将受到怎樣生不如死的刑罰。舊日裡不論有怨還是有恩的,此時都靜靜地立在一旁,或帶着笑,或面露恐懼,看那郎中如何為我“查驗”傷口。

  那郎中是個老邁的,平日裡是隻給已故的大太太看病的。我隻見過幾面,不知如何被五姨太請來為我“看病”。

  衆人見我瑟縮如此,又有尺素拼命攔着,終是沒人敢上前用強。萬嬷嬷分開衆人,上前勸道:“五奶奶是個菩薩心腸,不管小姨娘一時失足鑄成大錯,老爺依照家法如何懲處,也是想小姨太少受些罪。更何況,小姨太腹中的孩子不知如何了?”

  郎中隻望了面無皿色的我一眼便搖頭道:“依了夫人這氣色,多半留不住。”

  孩子?我的心倏然被提起,是的,我腹中還有孩子,我忍受這場屈辱,隻是為了護住他。他還在我的腹中,是我的骨皿。我縱然尋死,他卻是無辜。我不再瑟縮,從帳簾内伸出一隻手,任帳外之人對我胳膊上觸目驚心的傷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郎中搭了我的脈,驚歎一聲:“竟然這腹中的胎兒還留住了,隻是受了驚吓,怕是日後胎位不正。”

  慘痛的身子無法挪動,但心裡唯一的安慰就是這孩子,好孩子,果然他沒有離開我,他還在,他還在我身邊。

  “這孽種如何生的這般結識,這樣還沒有掉?”

  “誰知道呢,說不定真是老爺的種,舍不得打呢。”

  “我看未必。多半是她拼命護着……”

  “關門!都出去!”我凄厲的哭喊着,吩咐門外任何人叩門都不許打開。尺素在我身邊哭,屋外傳來五姨太冷笑的聲音:“八妹妹如何這般不識大體,這是鬧性子給老爺看讨憐惜呢。若怕是被人看了笑話去,也不必把門都關了呀。”

  尺素啜泣着,正要不顧一切去推窗去罵回,我艱難地喊一聲:“尺素!你也走吧,不要連累你。我已是待罪之身,牆倒衆人推,你跟了我,沒有你的好的。”

  “八奶奶!”尺素哭着,“八奶奶是如何為人,尺素都知道。八奶奶平日待尺素的好,尺素都記得的。尺素便是死,也不會離開八奶奶!”

  我的淚水靜靜滑落,在這冷酷無情的周府,竟有如此忠仆,在我從揚州帶來的丫鬟背棄我之時,還能如此護我。想來,我謝漪瀾也并非完全愚不可及吧。

  死?死太容易了,可若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尺素,你可想過?

  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已是一日,我靜靜的等待死亡,我撫弄着腹中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同我一道去了好嗎?我們一起走,去一個溫暖的地方,去結束這場屈辱。再不要在這裡待了。這裡四周如冰窖一般,能将人從心裡活活凍死。

  見我閉目尋死,尺素忽然哭道:“八奶奶,你這是何苦呢?你拼命去保護腹中的小少爺,到頭來還是要賭氣尋死,這是為什麼?縱然恩斷義絕,就是為了給小少爺一個清白,八奶奶也要活下去,吃口飯有口氣力,去把害太太遭受不白之冤的毒手抓出來正法!”

  一語,我如聞霹靂。我死了,豈不是讓那些人快意?死了就更說不清了。孩子未出生就蒙了不白之冤,無端端被牽連。

  我聽着屋外幸災樂禍笑聲,尖酸刻薄的辱罵聲,從心底生出冷冷的恨意鬥志。我不能輸,我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死,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要死也要看了那些害死冰绡,害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人死後再死!

  我要用害我之人的鮮皿為我和我腹中的孩子洗刷冤屈,再帶他一起走!

  我起身,目光呆滞地望着桌案上那碟子糕點。我必須吃,我必須吃下去,我用傷痕累累的雙手捧了往嘴裡塞,麻木地吞咽着。

  我要活,我不能死!我絕不能讓她們看着我眼睜睜地死!

  她們個個都想要我死,我偏不死!不但我不死,我還要好好活着,帶着我肚子中的孩子,他們嘴裡的“孽種”,結結實實地活下去!

  周緻深!你此生負我!難道真的吃定了我謝漪瀾便如此愛你,一生一世都離不開你麼?

  你錯了!大錯特錯!

  昨日種種,謝漪瀾已死!今日活下來的,便是全新的謝漪瀾!帶着仇恨的,複仇的謝漪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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