緻深執着我的手滿心歡喜道:“瀾兒,我們有孩子了,你這些日子就卧床不要走動,好好養胎。”那副神情,仿佛比我更是緊張。
我嗔怪地瞪他一眼,又看看一旁愕然的老郎中略顯詫異的神情,懷胎生子如萬物繁衍都是尋常事,卻不料緻深這堂堂大帥竟然如此失态,欣喜若狂如個孩子一般眉飛色舞。
“慧巧恭喜老爺,賀喜老爺,也恭喜妹妹了。”五姨太慧巧笑盈盈的湊來,那副雍容大度的模樣,笑容滿眼,眼角竟然挂了驚喜的淚,仿佛比我都要歡喜開心。若不是此前的風起雲湧似在眼前,我都要為她的一份真情深深打動呢。
緻深這才放開我的手,斂袖拱手答謝老郎中道:“有勞老先生了,賤内這虛症,就仰仗老先生妙手回事保她母子平安了。”
送走郎中,緻深轉回我床邊,抑制不住興奮,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的小腹,輕輕伸手去撫弄說:“怎麼說來就來了,還真是令人驚喜過望呢。”
意外驚喜,便是我也是措手不及,此刻如一覺醒來忽得上天的恩賜一般,這萌動的小生命如初春的小草,就在我腹中生根緩緩發芽了。我惬意的揉弄着平平的小腹,此刻還絲毫看不出痕迹,造化便是如此的弄人,在我措手不及間一夜失去了孩子,又在我毫無意料間悄悄将孩子送還我腹中,隻是這個孩子,我定拼付全力的保護他,定不讓他再受絲毫傷害。
我一笑矯情道:“爺若是還未曾提防,那就将他送回去,晚幾年再要。”
他寬大的手掌一把掩住我的嘴,嗔怪道:“胡言亂語,這話也是随便說的!”
衆人聞訊紛紛趕來賀喜。不等我開口,五姨太就妥帖的替我安排了打賞說:“八奶奶吩咐看賞,各賞二兩銀子,去賬上取吧。”
她出手如此闊綽,下人們聞聽喜出望外,屈膝千恩萬謝的下去。
嬷嬷們深谙此事,滿臉笑如春花般的進進出出,更有萬嬷嬷叮囑了緻深些話,就在西洋畫屏外,我聽得真真的。
“八奶奶身子虛弱,這胎兒就更是要小心。前三個月最少要謹慎,爺要仔細了。”萬嬷嬷這話說得隐晦,我卻面頰一赤,隐隐燥熱,深知其意。
緻深沉吟片刻“嗯”的應了一聲,旋即說:“将我的被衾挪去隔壁的書房就是。”
他再轉身回來時,面頰上帶了淡淡的潮紅,一雙溫情的眸子沉迷的望着我,湊在我身邊,輕輕捧起我的頭說:“從今往後,你什麼都不必做,也不要為我分心。你如今最大的責任,最是能為我分憂解愁的,就是好好的生下我們的兒子。”
我垂眸,噙着甜美如浸在蜜罐中的笑容問:“爺如何就知是個兒子?或是個女兒呢?”
緻深認真道:“唉?才我問過冰绡,你這幾日的飲食,分明冰绡說你這些日子食酸,梅子酸棗沒有少吃,偶爾還幹嘔。”
他倒是個細心的,我嫣然一笑。他摟緊我說:“萬嬷嬷說,看你這小腹和身形,定是個兒子的模樣。”
我執拗地側頭嘀咕着:“影兒都沒有呢,你就如此的歡喜了。”
“如何沒有影兒?分明已在你腹中藏着呢,不過不肯出來拜見爹爹就是了。”他矯情道,同我親昵去一處。那隻有二人的溫馨,如那夜的小船漂泊在甯靜的大海裡,我二人相互依偎,廣袤的海天間靜靜享受那份唯有星月陪伴的安谧溫馨。
起初幾日,我處處提防,便是飲食上都格外小心,生怕一瞬眼間,腹中的孩兒就輕易的消失,重新讓我墜入那萬劫不複痛苦的深淵。怕是憂思過重,我反是毫無食欲,便是湯水都是喝得極少。不過幾日,人也消瘦,面色多了憔悴。
緻深從軍中趕回,急得無可奈何,在我床邊摩拳擦掌,不知為何,我吃進的東西就要嘔吐而出,湯水不存。郎中來為我把脈,都對我這異常的反應束手無策,頻頻搖頭,若說害喜,也不是這種症狀。
“怕是心病吧?”郎中無奈中隻說了這麼句話便辭去。
夕陽通過明徹的玻璃窗灑在我的帳子上,暖暖的照在我身上,緻深坐在我床邊,絕望的目光中閃着依約的波光,我從未見他如此傷感的模樣,竟然毫不掩飾,可我也不知是為何,自己竟然難以進食,就如此的憔悴下去。
我身下見紅,驚得嬷嬷們如臨大敵一般。
緻深束手無策地狠狠捶了牆壁,轉身而去。
窗外綠茵茵的草坪,遠處的白沙灘,蔚藍的大海,都無法令我心情愉悅。我如一個戰士,恨不得晝夜不眠守護我腹中的孩兒,卻無法挽留他。
豆大一顆清冷的淚從面頰滑落,莫非這一切來得快,注定去也匆匆?這調皮的孩子仿佛故意來世上一遭同我逗弄,讓我空歡喜一場,旋即就不顧我拉扯住他的小手,也要決絕的離去。
孩子,我的孩子,我該如何是好?
五姨太慧巧捧了一晚白粥來到我身邊輕聲說:“萬嬷嬷說,妹妹這嘴裡怕是害味,才吃什麼吐什麼,無一能入口的。妹妹嘗嘗,這是白粥,純米,沒有味道。”
她輕盈盈的坐在我身邊,用羹匙輕輕舀起一勺,自己用唇吹吹熱氣,就小心翼翼地送來我唇邊。
不過瞬間,我眼前忽然飄過她陰險的笑容,此刻她的笑容在我眼前似乎扭曲,如鬼魅一般的獰笑着而來,面頰也是青面獠牙。一股皿腥氣息撲鼻而來,滿眼是凄慘恐怖,我驚得“啊”的一聲大叫,一把打開她手中遞來的羹匙,竟然将她另一手捧的粥碗也打翻,一碗熱粥就潑在她面頰上,她驚得一聲叫,閃身掩面,一片混亂。
我周身在瑟瑟發抖,蜷縮在床腳。緻深聞訊趕來,一把将我抱在懷裡,驚急的問:“瀾兒,瀾兒,你如何了?我在這裡,我在,你不要怕。”
他寬闊的兇懷,我依偎着,緊緊紮在他懷裡,才略感安穩。我無助的抽噎着,看着緻深對了一旁狼狽不堪由着婆子們為她擦洗拾掇的五姨太慧巧怒不可遏的咆哮道:“你到底還要做什麼!你忘記如何答應我的?若不安分,就滾!滾出去!”
五姨太慧巧一連無辜,愕然在那裡落淚。隻我知道,今兒的事原不賴慧巧,但她過往的惡毒和劣迹令我望而生畏。
萬嬷嬷上前歎氣道:“今兒的事兒原不關五姨太的幹系,隻是……”
萬嬷嬷竟然也向了我說話,怕是因勢利導吧?
“隻是,怕是五姨太和八姨太的八字相沖吧?曾記得太姨奶奶當年懷孕時,也曾同府裡一丫鬟八字相沖……”萬嬷嬷遲疑道。
“那如何破解的呢?”緻深問題忙追問道。萬嬷嬷掃一眼五姨太,面露怯色,頗顯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