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你燒了吧,化作灰兒不要想了。老妖婆若是知道,剝了你的皮!”熙成的話隻這句似是認真的語重心長。
沉默,我不知道他們說誰,但這送繡球之人,怕是大有來頭。男人是不會繡繡球送人的,那必定是個女人。
“下次再來,給爺捎壇子酒,饞死了。”熙成懇求。
“老王爺親自在門口守了,我豈敢?”緻深為難道。
“下次,就說弟妹懷孕了,捆在肚子上帶進來,神不知鬼不覺,自當成全我一遭!”熙成倒也聰明,信口拈來。
“啐!”緻深罵,我也笑了,這位小王爺果然放蕩無忌。
出門時,那位攝政王爺早就沒了蹤迹,我拉住緻深的袍襟,行在他身後,上了轎子才低聲道:“這位小王爺好生有趣。”
緻深不理我,隻看了窗外,神色黯然,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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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一早,緻深就出門去,神神秘秘的也不說去哪裡,送他出門,我心裡總是不踏實。
偏偏緻深才走,慧巧回府了,滿心歡喜的見到我卻問:“爺在哪裡?”
我不忍讓她失望,卻也隻得如實相告:“爺出門去了,去哪裡,我也不知。”
看我怅然若失的模樣,慧巧反而笑了,輕輕刮我的鼻頭說:“你呀,看你這酸酸的樣子,可比玉珑更勝十分呢。”
我嗔惱的側頭埋怨:“姐姐回府來就是為打趣我的嗎?”心想她總不容易回來一次,卻同老爺擦身而過,心裡的失落并不亞于我,隻是她還強打歡顔,這便是慧巧可人疼惜的地方,雖然心知肚明,但我卻自愧不如,不能委屈自己做到她那樣。
我終于忍不住好奇,雖然對慧巧有幾分地方,但還是忍不住問:“姐姐,我有些擔憂呢,朝裡宮裡這些人,都對緻深虎視眈眈的,就連攝政王爺看緻深,那眼光都是怪怪的冷冷的,姐姐,太後老佛爺,真能保住緻深嗎?”
她忽然噗嗤的笑了說:“看把你急的,咱們老爺被朝野上下喊殺喊打的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若是有事,還等到今日?”
我悄聲說:“昨兒緻深帶我去攝政王府了。”
“哦?”她一驚,旋即笑笑說,“他帶你去看熙成小王爺了?”
仿佛緻深所有的事兒,就連一根毫發她都了若指掌,我反是嫉妒了,點點頭說:“熙成小爺說,當年緻深的辮子,都是太後親手為他打呢,可是真的?”我不過随口說,心裡那個謎團在誘惑我,女人的敏感,讓我打算從她嘴裡找出那個繡球的答案。
“這有什麼新奇的?”她說,“我自當什麼秘密呢。莫說打辮子,就是咱們老爺十八歲那年,娶親成丁了,還被老太爺打,太後心疼的親手給他那個地方上藥呢。”
若說他二人真沒什麼,我也不肯親信的,于是話語踟蹰了,暗自尋思着。
“想什麼呢?”她問。
“難怪了,”我喃喃道,“每年老佛爺還親手給他做一雙鞋,花那心力。”
“鞋子算什麼,你不知道的還多呢。”她捏捏我臉兒逗我說,“可不是同老佛爺也吃醋吧?”
我羞得打落她的手起身,然後試探問:“還能有什麼?左不是衣服啦,絲縧絡子啦,再有什麼香囊,繡球……之類。”我把“繡球”二字的聲音拖長了延延,她笑了點頭說,“還說不吃醋呢,看他身邊的東西,樣樣你都是清點過的。這少了什麼東西疑心,多了什麼東西怕更是疑心吧?”
“那個繡球,他貼身不離的繡球,莫不是太後賞的?”我驚道,喃喃自語。
她不置可否的笑,似在取笑我的自尋煩惱。
“聽說你同宮裡的貞主子一見如故呀?”她問,豔羨的口吻,“那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
“她人很有趣,活潑爽朗,兇無城府的樣子,待人極其和善的。”話說到此,我忽然記起老佛爺對皇上那冷冰冰厭惡的态度,忙說,“姐姐我會有分寸的,隻不過是貞主子同我多說幾句話,我不會給緻深招惹禍愆的。”
她滿意的笑了說:“果然你是個明白的,我不放心,就是來囑咐你這個事兒的。”
“老佛爺同皇上也是母子,好歹還有皿緣,如何就冷漠如此呀?”我忍不住低聲問。
她在宮中時日久,自然比我知道的多些。她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皇上本是宗室子弟,非太後親生,自幼愛哭,膽怯,自然同老佛爺不是十分的親近。如今年紀才大些,朝廷裡一些氣盛的大臣鼓動皇上親政,遠離老佛爺,可是皇上畢竟年少。很多事兒,沒有些曆練城府是不行的。偏偏為此母子鬧得不和,也難說誰是誰非的。”
“哦”我歎一聲,心想緻深這毫無皿親的人,都被老佛爺寵如親生一般,倒是難得。
皇上壽辰那日,宮裡大排筵宴,熱鬧非凡。賀壽的群臣都聚集在了戲樓,等待太後和皇上來就落座,隻是等來了皇後和幾位嫔妃,卻遲遲不見皇上和太後。
我是女眷,勞是如此也站得膝蓋發酸,倒是緻深在我身邊悠然的同周圍的大臣們說話叙談,笑意滿臉。他人如其名,高深莫測,看他臉色挂笑心裡想些什麼是我也猜不到的。
似有人開始議論紛紛,有太監跑來請示皇後娘娘問了些什麼,皇後娘娘愁眉緊鎖。
過不多時,安公公來,徑直向緻深而來,我心裡一動,不祥的感覺泛上心頭。
安公公引了緻深去一旁低語了幾句,眉頭禁皺為難的樣子,便是皇後竟然也親自起身移動鳳駕向這邊來,我多少猜出此事定然同太後和皇上遲遲未至的事兒有些聯系,于是心裡更是有些忐忑不定。
緻深笑了向四周拱拱手,向我而來,這低聲說一句:“我去後面看看,你在這裡候着。”
我點點頭從命,便是不舍他此刻離去,也是别無他法的。皇後是個雍容端莊的,徑直向我走來,約我去她的位子旁同坐,無數豔羨的目光望着我,我反該受寵若驚了。我知道她是怕緻深離去,我孤身一人受了冷落,于是周全的越我過去搭讪。看到她的舉止我總想到慧巧,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的,隻是皇後沒有慧巧那麼幸運,老天能賜一張嬌美的臉兒。
皇後同我點評着戲,手裡捧一盞茉莉雲珠茶在悠悠的品,似乎從未發生什麼。隻是我卻如坐針氈,心神不甯,不知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兒。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先是皇上駕到,黃羅傘蓋一路搖搖擺擺而來,群臣拜見禮畢,才一一落座。隻是我仍不見緻深,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皇上的面色沉冷,絲毫沒有壽辰的喜。一出《八仙過海》唱了一半,太後老佛爺的銮駕才緩緩而來。從皇上起都起身迎候,我便在太後身邊看到了半躬了身子攙扶了老佛爺的緻深,步履從容,看不出發生了什麼。隻是老佛爺一手扶了安公公,一手扶了緻深,再看緻深,我總覺得心裡不快。我喜歡他,因為他的霸氣不馴如鷹鹫獅虎,隻我不喜歡他有奴顔媚骨如老佛爺的貓狗一般。可眼前,怕腹诽冷笑的不止是我,周遭遠近的大臣看在眼裡莫不生疑吧?慧巧随在後面如宮裡的宮娥嬷嬷一般的裝束,若不仔細險些辨認不出。她的面色平靜,不喜不怒的,也看不出什麼端倪,隻我相信适才發生的事兒她是盡知的,獨我蒙在鼓裡的胡亂着急。若不拿個法子解圍釋疑,怕是日後不定把緻深傳成什麼?
太後老佛爺落座,卻未放緻深歸位,總有大臣疑惑的目光投過去,便是攝政王的臉色都是陰沉得頗為難看。我反是如坐針氈了,緻深是我夫婿,我雖為人妾,但是緻深的榮辱便是我的榮辱,我總不想他被人譏诮嘲諷了去。
我去偏殿淨手更衣,我有意深深看了緻深兩眼,想他跟來提醒他謹言慎行,莫為太後老佛爺的恩寵而昏了頭。我分明看他是對我微微點頭默許,隻是我磨蹭了半盞茶的功夫,不見他跟來,反是貞妃娘娘來到我面前。我見她秀目通紅的,似是哭過,也是來偏殿整裝路過。我同她見禮,她不等開口,淚水先滾落,一旁的宮女驚得嚷:“哎呀,小主兒咋麼的又哭了?才補好的妝,便又花了,大喜的日子讓老佛爺見到又要不快了。”
她才勉強用繡花帕子沾沾淚說:“今兒還多虧了周大人出手相救,不然還不定如何的下場呢。我受些屈辱也就罷了,連累了皇上實在不該,何況今兒是他的好日子。”
受些屈辱?我不解,還在思忖着,那宮女兒倒也機靈,勸解說:“小主兒快些補妝回去吧,一來去久了皇上擔心;二來這宮裡人多口雜的,别給周夫人添麻煩。”
“鹧鸪,你去幫我取那身桃紅色的衣裳來,這件污了。”貞妃說,似有意打發了鹧鸪下去。
我見鹧鸪焦慮的目光,忙低聲對她說:“臣妾要告退了,待得暇定去小主兒宮裡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