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可别小看了流動小攤,根據周芸芸上輩子的經驗來看,利潤應該也很可觀。至于這裡頭的煩瑣事兒倒是少不了,可既然想要賺錢,有麻煩也是在所難免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
她如今是官太太。
孟謹元已經不單單是讀書人了,他是翰林院編修,正七品官職。哪怕本朝并不似前朝那般對商人極為嚴苛,可說到底,士農工商,商人仍屬于末流。
先前,孟謹元好歹并不曾真正入仕,倒也沒有太大的忌諱。可現如今,孟謹元非但入了仕途,還是在禮教最為嚴苛的翰林院,哪怕孟家本身并不做任何買賣,叫同僚、上峰知曉他的嶽家不但是商人,還忙着折騰流動小攤的事兒……
不違律法,卻難逃流言蜚語。
偏生,有時候流言蜚語比冷刀子更傷人。
周芸芸遲疑了一下,先瞧了瞧劉春花,又看了周家阿奶一眼,欲言又止。
她沒法直接開口阻止,畢竟說白了她已經是孟家的人了,再一個,娘家幫襯她極多,她也沒有立場再做什麼。
就在此時,周家阿奶先開了口。不曾直接說這事兒,卻是回憶起了多年前的事兒。
“說起來,咱們老周家原也是從小攤小販起家的。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每日裡天不亮就得起床,公雞都還趴窩呢,咱們就得肩挑手抗的往鎮上趕。像春秋也就算了,冬日裡别提有多遭罪了,可為了養家糊口,就算再累也得咬牙熬着。”
“那會兒我就想着,等往後有錢了,一定要買輛牛車,好歹不用這麼受罪。要是還有餘錢,我還想盤個小鋪子,一樣都是做買賣的,這小攤小販見天的風裡來雨裡去的,要是有個鋪子,那可就舒坦多了。”
“後來,日子還真就愈發好了。牛車有了,鋪子有了,我還托祁家那位幫着在京城裡也置辦了産業。鋪子、莊子、田産……說起來也不過幾年工夫,可擱以往,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聽周家阿奶這麼一說,不單周芸芸陷入了回憶之中,一旁的劉春花和柳家兩位嫂子也跟着沉默了。
周芸芸這頭,仿佛穿越還在昨個兒,一轉眼卻已經過去數年了。她長大了,嫁人了,生子了,家裡也變了太多太多,唯一不變的恐怕就是阿奶對她的疼愛。
劉春花則想得更多,雖說她的性子比周芸芸更俏似阿奶,可畢竟她的出身擺在這裡,哪怕劉家離大富大貴還有很大一段差距,可平心而論,她是真的從小到大沒有吃過丁點兒苦頭。
起初,劉春花還有些不大明白周家阿奶這話的意思,畢竟她的原意也不是讓自家人上街面吆喝着做買賣,不過聽着聽着,倒是漸漸的琢磨過味兒來了。
她想起了自家老爹。
卻說劉家在縣城那頭也算是比較出名的人家,不是最富貴,而是最出名。
原因有三。
其一,劉老爺為人略奇葩,屬于典型的“我不占你便宜,但你也甭想沾我丁點兒好處”的人。
說白了,劉老爺就是獨,隻喜歡吃獨食,也僅信任家裡人,做買賣多年連個合夥人都沒有,甚至稍遠一些的親眷都不稀得跟他來往。隻因這人小氣摳門到一定的境界了,哪怕你舔着臉上門,也别想撈半點兒好處。久而久之,哪怕劉家再有錢,也門庭冷落。
其二,劉老爺的運道和能耐都是一等一的,哪怕他為人再怎麼奇葩,都不能否認他确實是做買賣的料。做啥紅火啥,入行多年,真要算起來,唯一做過的虧本買賣大概也就是給自家閨女招贅這件事兒了。
其三,就是劉家這位春花閨女了。
因着這三點,劉家在縣城裡是真的出名,哪怕論家産夠不上真正的大富大貴,論名氣卻比縣城首富都出名。
就是名聲不咋地。
憶起還在縣城時,自家老爹天天愁眉苦臉,為的就是沒個好名聲,劉春花終于回過味來了,懊惱的道:“是我考慮不周,咱們已經盤下了鋪子,做起了大買賣,冷不丁的走回頭路,别等下人家懷疑咱們家沒錢了。”
周家阿奶見她明白了,微微點頭,心道這閨女比自家幾個蠢驢投胎的兒子孫子可真是強了太多了,便道:“懷疑咱們家沒錢是一回事,同樣的東西,你擱酒樓也賣,擱小攤子上也賣,這東西咋定價?”
薄利多銷是沒毛病,可先前建立的品牌效應卻是瞬間垮台了。
還有一點,老周家先前是如何發家的,這點已經不重要了,左右隔了那麼遠的距離,誰也不會閑的蛋疼去大青山一帶打聽的。況且,就算打聽了也無妨,英雄不問出處,誰還沒個白手起家的情況?哪怕是祁家大少爺,哪怕往上數祖宗十八代都是富人,那再往上呢?總歸也有個窮祖宗。
可已經發家緻富了,再走回頭路可就蠢透了。
這廂劉春花還在懊惱,那廂周芸芸欽佩的眼神已經看了過來,下一刻,周家阿奶便道:“咱們如今要本錢有本錢,要人脈有人脈,與其折騰那些個蠅頭小利,還不如瞄準那些富貴人家的錢袋。我看傻兒子就不錯,削尖了腦袋往上頭去,哪怕都是商人,皇商聽起來也夠味兒!”
言下之意,您老人家是打算當皇商?
周芸芸一頭冷汗,她這真不是嫌棄,而是被周家阿奶的遠大目标給鎮住了。不過話說回來,人還是要有夢想的,想起周三山考狀元的夢想,周芸芸忽的覺得,阿奶還是有可能成為皇商的。
至于她本人的夢想……
不由的,周芸芸的目光落在長條炕上。
炕上,三隻白胖滾圓的肉團子不知何時已經滾成了一團,你挨着我我摟着你,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一胎的緣故,三隻感情特别好,哪怕一天到晚不是打就是鬧的,可往往沒一會兒又親香起來了。因着養得好,又是一般無二的長相,三隻團在一起的殺傷力可不是一般般的強大。
别的不說,柳家那兩位小姑娘就已經被迷住了。
一個拿了布老虎,一個握着撥浪鼓,小姐倆比賽似的想要吸引三隻肉團子的注意力。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因為年歲差異,還是那三隻原就自成一派,甭管小姐倆怎麼努力,他們仍是自個兒玩自個兒的,反而激得那小姐倆愈發起勁兒了。
周芸芸覺得,她也别再挂念夢想了,橫豎甭管前世今生,她都不是一個有雄心壯志的人。與其折騰那些個有的沒的,還不如用心将三隻肉團子照顧好。
或者,等再過上個幾年,給他們仨生個小妹子?
……
這邊周芸芸是陷入了沉思,那邊柳家兩位嫂子倒是跟劉春花聊得起勁兒,雖說家世不同,不過幾人都不是矯情的性子,加上又是同鄉,能聊的話題還是很多的。
譬如,孟謹元并柳家兩兄弟的私塾先生。
那位私塾先生姓趙,是個經年的老秀才,學問才華是有的,就是運道不怎麼樣,考了一回又一回,每屆的鄉試都不落,卻哪回都是名落孫山。好在他這人倒也還有些可取之處,打從及冠後就在私塾裡謀了個差,素日裡除了教導學生外就是自個兒念書做學問,倒也安穩度日。
時間一長,趙先生也教出了幾個有才能的學生,起碼在私塾裡算是立了足。等回頭年歲漸長,他索性歇了那份考功名的心,隻将心思花費在教導學生上。
随着孟謹元高中探花,柳家兩兄弟也是二甲進士,趙先生算是真的出了頭。
――就是心裡不是個味兒。
說起來,孟謹元倒是趙先生一手帶出來的弟子,可柳家兩兄弟啟蒙是在自家,之後為了不耽擱他們求學,才拜在趙先生門下。當然,這些都不重要,沒有哪個讀書人會否認自己的先生,哪怕是一字之師也不可能,更妄論這種實打實的恩師了。
讓趙先生心裡頗為不是個味兒的,是他的老來女。
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趙先生老倆口倒也疼愛前頭生的幾個兒女,可最寵愛的還是自家老幺,加上他家幺女出生時,趙家已經很富足了,更是鐵了心的把閨女寵上了天。
這但凡寵孩子的,尤其是寵閨女的,莫不打從心底裡盼着閨女能有個好歸宿,趙家自然也不例外。打從閨女十二歲起,趙先生就挑花了眼。
他本人是個讀書人,又是私塾先生,自是希望閨女能嫁給一個前程遠大的學子。于是,極有讀書天賦的孟謹元就入了他的眼。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孟謹元是有讀書天賦,卻架不住孟家老倆口在一個冬日雪天裡喪了命。偏生孟家不單家徒四壁,還沒什麼親眷族人,獨留當初尚未及冠的孟謹元一人,怎麼看都不像個能托付終身的良人。
趙先生其實多少還有些舍不得的,有道是莫欺少年窮,孟家是窮,可隻要孟謹元有出息,振興孟家是遲早的事兒。正好自家幺女年歲小,等上個三五年的,待孟謹元出了孝除了服,去鄉試上一展身手,成于不成單看這一回。
可惜,趙先生倒是願意給自己的得意門生一次機會,他妻女卻是不願。
他夫人隻道自家幺女打小嬌養着,便是嫁的夫家不如娘家,起碼也得是衣食無憂的小康人家。孟家那種情況,實在是太拿不出手了。至于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孟謹元身上,她也不是很笃定,畢竟自家夫君的情況擺在眼前,有學問并不代表就能高中,況且就算高中了,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在這之前又該如何是好?
說白了,趙家的家境是不錯,也疼惜幺女,可再怎麼疼惜也沒得将家産都給幺女當陪嫁的道理。
萬一孟謹元考不上,或者晚個十來年考上,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