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愚者千慮

　　白馬大酒店是市政府投資建造的，屬于政府産業，這間套房也是白馬酒店的負責人，專門為歐陽市長安排的，專供他一個人使用，甚至整個房間内的布置，沒準都是出自歐陽市長的手筆，是他風格的體現。

　　唐宋暗自腹诽着，沒想到歐陽市長也是個雅人。

　　半個小時後，歐陽山帶着秘書馬雲如約而至，盡管歐陽山刻意沒有讓馬雲提前打個電話，盡量表現出随和的一面，不過唐宋卻“愚者千慮”想到了這一點，這裡就他的級别最低，多在領導面前表現一下終歸沒有壞處。

　　所以，他一直留心細聽着外面的動靜，聽到腳步聲響起，趕緊提醒了陸橋一聲，接着幾人由左平生打頭來到門口，站到台階邊迎接歐陽市長。

　　歐陽山倒沒有拿架子，人未到，爽朗的笑聲撲面而來，顯然心情不錯，他伸出右手，說話的聲音既洪亮又熱情：“平生縣長一路辛苦了，怎麼樣，沒有等着急吧？”

　　左平生急忙握住歐陽山的手，用力搖晃着說道：“沒有沒有，能夠等到領導前來那是我們的榮幸，為了縣裡的經濟發展，給歐陽市長添麻煩了。”

　　歐陽山擺擺手：“不要說什麼客氣話，要不是最近工作有些忙，早就想讓你過來吃頓便飯了。”

　　接着，他的目光望向左平生的身後，做為一名市長，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見過，這點定力他還是有的，不等左平生介紹，他再次親切的伸出手去，笑着說道：“呵呵，真是不好意思，竟顧着跟左縣長寒暄了，怠慢了，這位漂亮的女士就是華柔筝吧，你好你好，歡迎你來到東坡市，希望你在這裡玩的開心。”

　　華柔筝點了點頭，很紳士的露出一絲笑容：“您好，歐陽市長，很高興見到您。”

　　歐陽山笑眯眯的放開她的手：“嗯，能夠見到這樣漂亮的女士我也很高興。”接着轉身說道：“呵呵，陸主任是吧，怎麼樣，最近在政府裡的工作還順心吧。”

　　陸橋并非官場中的初哥，面對歐陽山平易近人的舉動，多少讓他有些吃驚，畢竟他的層次擺在那裡，直面歐陽山的機會也不多，不由表現的有些激動，伸手雙手握住歐陽市長的手，一邊用力搖晃着，一邊弓起小半個身子，謙恭的說道：“嗯，謝謝領導的關心，在幾位領導的帶領下，我相信我的工作會越做越好。”

　　歐陽山笑着點了點頭，正若将手伸向唐宋，将平易近人的一面展現的淋漓盡緻，忽然之間秘書馬雲來到他的身旁，在他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歐陽山皺了皺眉頭，随即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沖着唐宋點點頭，轉身朝着房間走去，這種無意識的舉動登時惹惱了唐宋……我說，沒看到哥們的手還在這裡等着嗎？

　　當然，不爽歸不爽，這個時候唐宋是不敢炸刺兒的，一個副科級幹部而已，或許他拿自己當根蔥兒，但是在歐陽山的眼中真的不算什麼，随便摩挲一下就能将他摩挲沒了。

　　歐陽山最先，唐宋最後，一一走進房間，坐下之後，歐陽山又笑眯眯的跟華柔筝聊了幾句，也沒問其他人的意見，隻是說要盡地主之誼，讓華柔筝嘗嘗東坡市的特色。

　　歐陽山如此安排，既顯示出他的強勢，又給人一種熱切随和的錯覺。

　　左平生自然沒有異議，點頭附和，又寒暄幾句，服務員拿了兩瓶茅台和一瓶紅酒進來，紅酒當然是給女士準備的，不過當歐陽山見到華柔筝微蹙眉頭的表情後，又揮了揮手，交待服務員拿了幾瓶礦泉水進來，然後吩咐馬雲打開一瓶茅台。

　　上了菜之後，歐陽山端起酒杯，意味深長的笑着說道：“呵呵，華氏财團的天之驕女，卻又沒有借用任何家勢，僅僅依靠自己，成為英國鼎鼎大名的外科醫生，雙料女博士，我心裡可是佩服的緊啊，這第一杯酒，我敬從遠方而來的華女士。”

　　顯然，歐陽山在對華柔筝的了解上，也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否則，不會說出這樣讨喜的場面話。

　　歐陽山倒也幹脆，一杯二兩半的白酒一口喝幹，唐宋伸手想要倒酒，卻被馬雲攔住了，隻見他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以居高臨下的口氣說道：“我來，你請坐。”

　　這是怎麼個意思？難道馬秘書對自己有意見？

　　哥們跟你也沒什麼矛盾啊，而且又是初次見面。

　　唐宋心裡頓時變得不舒服起來，話都沒說一句，接連吃了兩次“鼈”，這讓他脆弱的自尊心情何以堪，哥們都低三下氣成這樣了，你還嫌棄，這不是變相的埋汰人嗎？

　　不過，做人也不能死鑽牛角尖，官場上混嘛，多少要有點樂觀向上的精神，否則絕對活不長，沒準歐陽市長不習慣喝别人倒的酒呢。

　　唐宋坐回座位，點頭一笑，明顯看出馬雲眼中的不屑，好吧，這也可以理解，市長秘書雖然也是科級幹部，在級别上比他略高半級，但是從另一個層面上講，這個高的可就不是一點半點了，哥們還要在官場裡混呢，就不跟你斤斤計較了。

　　當然，也别給臉不要。

　　歐陽山假裝沒看見剛才發生的一切，繼續和左平生說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比如說東坡市現在發展的弊端，西門縣到東坡市的公路是否好走，當然，東拉西扯的過程中也沒有冷落華柔筝，英國的天氣就是個很好的話題，又問她來到大陸後，是否适應這裡的氣候等等。

　　華柔筝微笑着，一一點頭予以禮貌性的回答，神态上一絲不苟，略顯嚴肅，卻又因為她獨特的異國腔調，和那副精緻的面容讓人耳目一新。

　　不說話的時候，她會非常自然的拿起公筷，夾一些自認為老師可能會喜歡吃的菜肴，到他的吃碟裡，這讓站在一旁，不得不主動承擔起端茶倒水活計的唐宋感覺面子上很受用，心裡頭也跟着好受許多……

　　看到沒有，雖然哥們的級别有點低賤，但是身邊也有人伺候着呢，而且還是各位大老爺變相巴結的主兒。

　　隻可惜，這份驕傲自滿的情緒，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表現出來的，隻能假裝沒有看見，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掩耳盜鈴”。

　　對于歐陽山的履曆，秉承着臨陣磨槍的思想，他去縣裡見左平生前，特意給卞大山打過一個電話，做了一些了解，知道他是鄰省西山省人，後來考上了泰安省大學，大學畢業後留在泰安省，步入了政壇，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說一直沒有離開泰安省，算是半個泰安省人了，所以見他有意無意中露出的儒雅風範，又聯想到安定苑内的格局與布置，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一點認識。

　　其實，唐宋沉下心來琢磨一件事情的時候，還是很有些悟性的，借着起身倒水的機會，他擡頭看到牆上的一幅字，是柳體的毛筆字，筆力蒼勁，頗有幾分功底，寫的是一首自勉詩：“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下面沒有署名。

　　唐宋一手端着茶壺，出神地站在這幅字前，半天沒有移動腳步，左平生微微皺了下眉頭，斥責道：“小唐你怎麼回事，還不快給歐陽市長添水，發什麼愣啊。”

　　陸橋趕緊站起來，偷偷捅咕了一下唐宋，笑着打馬虎眼道：“小唐，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說着，搶過他手中的茶壺，轉身為歐陽山和左平生續上水。

　　馬雲斜瞥唐宋一眼，臉上立刻寫出了不快，這個小夥子是幹什麼的？左平生新換的秘書？不能吧，也沒聽說啊，這麼年輕，太沒眼力見了。

　　秘書是做什麼工作的，那是細心、周到、耐心和能力的綜合體現，是領導的傳聲筒，是領導形象的代言人，他這麼年輕，懂得什麼叫細節之外見功夫，細微之處見水平？至少也要學上三五年才能練出那種充分領悟領導意圖的眼力。

　　馬雲二十六歲才從秘書科被當時的縣委書記歐陽山選中，當了他的秘書，當時他已經在秘書科呆了三年，沒有得到任何一個領導的賞識，所以他對歐陽山的知遇之恩懷有深深的感激。

　　後來歐陽山一路拔高，從縣委書記升了副市長再到市長，他也一直跟在歐陽山身邊，級别也由副科提到了正科，隻是讓他一直心中不安的是，歐陽市長盡管對他還算不錯，卻始終沒有把他當做心腹看待，總有一種淡淡的疏離感。

　　雖然馬雲還身兼市政辦公室綜合科科長一職，但是，人都是貪婪的，更何況是處在不進則退的官場之中，他的目光早已盯上了政府辦副主任一職，如果能夠坐到這個位子上，再曆練兩年升半格提到副處，也算沒有白跟歐陽山一場。

　　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自從他升到正科以後，歐陽山似乎忽略了他對上進的渴求，将他放到綜合科科長的位置上一幹就是三年，竟然絲毫沒有了升上半級的動靜，眼瞅着自己就是奔四張的人了，這心裡頭肯定是不平衡了。

　　再一見到唐宋如此年輕便跟随在左平生的身邊，“财神爺”的掌上明珠又近身挨他坐着，并且為他動手夾菜，羨慕妒忌恨的情緒一下子滋生出來，所以看他便格外的不順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