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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你是遲來的歡喜 顧了之 4297 2024-01-31 01:10

  07

  怎麼說呢?許淮頌一時還真不知道從哪講起,半天吐出四個字:“有點複雜。”

  “這世上還有比前任更複雜的人際關系?”

  “債務人和債權人不複雜嗎?”

  劉茂瞪大眼,一想,還真像那麼回事。

  做律師這行,與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久了,觀察力也日漸敏銳。就今天這個狀況來看,他能夠肯定,阮喻和許淮頌彼此相識。

  他原本想,能把一次“重逢”搞得那麼僵的,隻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可被這話一提醒,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過狹隘。

  劉茂恍然大悟,結巴了下說:“她……她欠你錢啊?”

  怪不得阮喻戰戰兢兢,裝不認識許淮頌。而許淮頌呢,也硬是拗出張撲克臉來。

  見他當真,許淮頌笑了聲:“沒有。”

  “……”劉茂有點想犯法。

  “找地方吃飯吧。”見他還要問,許淮頌及時截斷了話頭。

  他隻得踩油門,邊打方向盤邊回想昨天。

  昨天許淮頌打電話來,托他調個關系,在蘇杭一帶查一個人的基本信息和聯系方式。他問急不急,因為手頭剛接了個著作權與名譽權糾紛案,趕着做網絡證據保全。

  許淮頌說“急”,但說完卻沒了下文,想到什麼似的,改問這樁案子的委托人是誰。

  他是至坤的合夥人,有權了解事務所接手的案件,劉茂一五一十說明白,結果就被匆匆挂了電話。

  再得到許淮頌的消息是淩晨,他語不驚人死不休,說自己在浦東國際機場。

  這麼前後一聯系,劉茂徹頭徹尾懂了:許淮頌口中要查的人就是阮喻。

  哪有什麼意料之外的重逢?他就是為她回的國。

  隻不過千裡迢迢趕來,換來人家一句“不認識”而已。

  哪個男人還不要點面子,劉茂也就沒打破砂鍋問到底,說:“吃什麼,西餐?”

  “太慢了。簡單點吧,趕飛機。”

  “飛舊金山?”他詫異。

  許淮頌點點頭。

  敢情連找酒店也是扯謊。

  “你這不剛來嗎,怎麼就急着走?”

  “距離我委托人的庭審隻剩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你說我急不急?”

  劉茂瞠目:“你瘋了啊?”

  花十幾個小時趕回國,匆匆見一面,又花十幾個小時回去辯護?

  許淮頌調低座椅躺下來,疲憊地阖上眼:“可能是吧。”說完又笑着歎口氣,“換誰誰不瘋。”

  沈明櫻的公寓裡,阮喻蜷在沙發上,腦袋埋進抱枕:“真是要瘋了……”

  聽她從頭講到尾,沈明櫻笑出眼淚:“是誰當初信誓旦旦,說不會被認出來的?”

  “我哪知道真能鬧到本尊那兒去?”她抓着頭發爬起來,“太玄幻了,小說都不敢這麼寫,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知道自己現在像哪時候的樣子嗎?”

  她有氣無力咕哝:“哪時候……”

  “滿十八歲的第一天,被許淮頌牽了手的那個晚上。”

  那天她跟打了雞皿一樣一夜沒睡,也一遍遍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可是當初有多興奮,現在就有多想暴走。

  沈明櫻扭頭去廚房做午飯,等回來,就看她攥着手機面如死灰:“怎麼辦,我說這本小說是我親身經曆的那條微博,是連帶澄清大綱創作時間的視頻一起發的……”

  也就是說,她不能删博,也不能重新編輯内容,因為這樣的舉動,一定會被有心人賦予肮髒的含義。

  “别自戀了,美國精英律師才不會閑得看你微博。而且人家壓根不記得你,就算把你小說翻爛,也不一定發現你在寫他。”沈明櫻給她算着這筆賬,“再說都是過去式了,就當個路人甲呗,最差也不過丢把臉,誰還沒個青春期的幻想啊是不是?”

  阮喻知道這話在理,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會看到小說裡那段‘春夢’,我就過不了心裡這道坎……”

  沈明櫻哈哈大笑:“叫你為了藝術效果添油加醋!”笑完拿手肘撞撞癱成爛泥的人,“說正經的,就為這點破事,不告了?”

  她打起精神來,搖搖頭。

  說不告當然是假的,隻是打算放棄至坤,另尋律師。

  确認沈明櫻朋友那邊不會因此難做後,當天她就聯系了杭市另一家律所。

  對方同樣邀請她面談。

  這家律所名叫“鼎正”,接手阮喻案子的樊姓律師雷厲風行,當晚就理出了應對方案。

  所以次日,她來到事務所時,直接拿到了一份計劃書。

  她一邊翻看資料,一邊聽對面的中年男人講:“阮小姐提到,你的案子涉及著作權與名譽權糾紛,但事實上它跟後者關系不大,你的作品原創與否,不需要在法庭上得到認可。”

  她有點驚訝:“那要怎樣扭轉輿論?”

  樊易忠扯扯嘴角:“在網絡證據保全到位的前提下,隻要證明大綱失竊,被告的侵權行為就成立了。”

  “在法律層面或許是這樣,可您也看到了,涉案作者已經配合我作出澄清,然而在輿論層面上,作用并不大。”

  “因為那份聲明目前還不具備法律效益。”

  她皺起眉頭:“但如果在證明大綱失竊的基礎上,對作品原創性也作出探讨,不是更有說服力嗎?”

  “失竊成立後,再探讨兩篇作品根本毫無意義。難道阮小姐很期待得到‘雙方作品高度相似’的結果?”

  她搖搖頭:“相似隻是表象,隻要您仔細對比兩篇文章,就會發現……”

  “如果阮小姐堅持己見,”樊易忠打斷她,“我的計劃達不到你的預期,建議你另請高明。但說實話,我不認為有哪位律師會采納你的看法。”

  她沉默片刻,點頭:“我明白了,謝謝您的建議。”

  杭市這幾天急速入夏,阮喻離開鼎正時,太陽已經相當毒辣。

  她頂着烈日打車,原本要回公寓,臨到岔路口卻記起樊易忠最後那句話,隐隐不甘心,改道換了家律所。

  接連進出兩家後,她在大馬路上接到了劉茂的電話。

  劉茂聽見她這邊的鳴笛聲,低低“啊”了聲:“你在外面?那方便的時候再聊吧。”

  她說“稍等”,拐去路邊一家無人報刊亭。

  報刊亭一側列了一排透明的格箱,裡面塞着可供自助購買的報紙和雜志。隻是大熱天也沒人有閑情買報。

  阮喻站定在陰涼清淨的亭檐下:“你說吧,劉律師。”

  劉茂開門見山:“公證程序快到位了,你考慮得怎樣?”

  阮喻稍稍一默。

  她當然從頭到尾都沒放棄過訴訟。雖然短短半天在三家律所碰壁,說不喪氣是不可能的,可理智點想,律師們并沒有錯。

  能夠一槍正中紅心,為什麼非要迂回費事?吃力又未必讨好的事,誰願意做?

  到底是曆經過社會打磨的人了,知道學會變通有時是生存法則,所以剛剛過馬路的時候,阮喻在想,是不是别鑽牛角尖了。

  然而劉茂打來的這個電話,卻讓她想最後再試一次。

  她不答反問:“劉律師,在你的設想裡,這個案子該怎麼處理?”

  劉茂似乎愣了下,說:“證明大綱失竊是最直接的方法。”

  阮喻認命地“嗯”了一聲。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低落,問:“怎麼了?你要是碰上麻煩,盡管開口,就算我不是你的委托人,也可以是你的朋友。”

  她猶豫着說:“我是在想,假設我有探讨作品原創性的訴求,可以在這個案子裡實現嗎?”

  電話那頭沉默得有點久,她大概明白了,笑說:“算啦,我知……”

  “可以。”劉茂打斷她。

  “可以?”

  劉茂沉吟了下,說:“對,可以實現……”

  聽他語氣不對勁,她愣了愣:“如果是出于朋友的幫助,你不用勉強。”

  “不是勉強!”

  這一句拔高的聲音引來回聲,她問:“劉律師,你的座機開了免提嗎?”

  “對。不好意思,請你稍等,我這邊臨時有幾份文件要簽。”

  “那你先忙。”

  阮喻沒挂電話,聽那頭沒了聲音,就拿着手機低頭看起透明格箱内的報紙。

  疊攏的晚報露出小半篇新聞報道,講的是美國s.g公司一名離職高管轉投競争對手門下,違反競業限制,遭到起訴的事。

  在全美排得上号的計算機軟件開發公司,也難免卷入這種糾紛。

  阮喻歪着腦袋瞟了幾眼,瞥見“舊金山”“明日開庭”“華人律師”幾個字眼,再要細看,電話那頭傳來劉茂的聲音,說他忙完了,問她在聽嗎。

  她擡起頭:“你說。”

  劉茂的言辭比之前流暢許多:“你所說的探讨雖然不是必要證據,但作為輔證,也可能對訴訟結果産生有利影響,所以這個訴求可以實現。”

  阮喻有點意外:“你不擔心比對結果不理想嗎?”

  劉茂重新陷入沉默,說:“不好意思,我再簽幾份文件。”

  “……”

  一分鐘後,他再次開口:“擔心與否,說白了就是勝訴率,作為律師,出于職業禁忌,我不能給你答案,但我認為,真正的原創值得一次這樣的嘗試。”

  阮喻呼吸一窒。接連碰壁之後,這樣一句話無疑如同雪中送炭。

  劉茂的形象在她心裡一下拔高成頂天立地的兩米八。

  文人的熱皿情結頓時攢滿心頭,幾乎是一瞬間,她拿定了主意:至坤和劉茂才是她正确的選擇。

  但是下一秒,電話那頭的人遲疑着說:“嗯……這些話是從許律師那兒學到的。”

  “……”

  頭腦發熱的阮喻迅速冷靜下來:“劉律師,假如選擇訴訟,我的委托代理人是你吧?”

  “當然。”

  “那許律師?”

  “他不出席庭審,僅僅參與備訴。”

  阮喻扶額,扯謊:“那個,我可能擔負不起兩位律師的委托費……”

  “這個你别擔心,許律師是出于個人學習研究需要參與進來,他那部分費用不用你另行支付。”

  她還想掙紮:“其實我有幾個業内朋友也遭遇過著作權糾紛,我可以介紹他去學習。”

  “嗯……這個,”劉茂的語氣聽上去有點為難,“但我從業多年,确實沒見過比你這個案子還特殊典型的了。”

  阮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挂電話的。等她回過神,微信對話框已經多了一張名片――至坤劉茂向你推薦了許淮頌。

  她捧着這部千斤重的手機站在原地,一陣眼黑。

  那頭擱下座機聽筒的劉茂一樣緊張發暈,看了眼電腦屏幕,拿起桌上那部免提已久的手機,怒氣沖沖:“許淮頌,你打字能不能快點,我哪來這麼多文件好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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