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頂有顔色的帽子
第六十七章
十一月中旬。
江戶川亂步最近的生活出現變化,變得心驚膽戰。
他發現秋也對他太好了,爽快地給他買各種好吃的,蘭堂先生也對他經常露出溫柔之色,仿佛在說:孩子你去吧,這個家隻需要我和秋也。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江戶川亂步反複和中原中也說道。
“……”中原中也捏住筆頭,努力看亂步的小說,寫閱讀理解,“我完全沒感覺到問題。”
“他們想解決掉我!”江戶川亂步大喊,“殺貓前的斷頭飯!你能明白我每吃一口心愛的粗點心,便感覺自己時日不長的滋味嗎?蘭堂先生的表現最明顯了,絲毫不掩飾自己在期待着我會倒黴的樣子,我隻是拆穿了大人的一次虛僞而已!”
中原中也徹底看不下去,把垃圾小說拍在了桌子上,“鬧了半天,你想做什麼?”
江戶川亂步說道:“我要去調查清楚!”
中原中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并不想卷入亂步和秋也的問題之中。
“我不幹涉你,你别來煩我可以嗎?”
“不行!”
江戶川亂步急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A4紙給他看。
中原中也勉強看清楚字迹:“活動認&\#xe664‌書?”
江戶川亂步補充道:“是政府發行的求職活動認&\#xe664‌書,我經常找工&\#xee31‌,對這張紙一點都不陌生,秋也把他放在我能看得見的地方,分明是希望我去打工!”
中原中也沉默三秒鐘,眉開眼笑道:“這不是挺好的嗎?”
江戶川亂步說出驚恐的話:“這張紙類是面試要用的啊!而且是複印品!蓋了章的正品已經提交到了我不知道的公司去了!”
中原中也說道:“你十四歲了,不想上學,總不能待在家裡啃老。”
江戶川亂步左顧右盼:“我也想找合适的工作啊。”
沒找到,能怪他嗎?
江戶川亂步一陣心慌意亂,覺得秋也應該不會嫌棄他抱大腿啊,他親自找的長期飯票,怎麼會臨陣變卦,想要把他塞進複雜的工作環境之中?
推理,推理,推理……結果是情報不足,秋也在秘密謀劃關于他的事情。
貓貓敏感的汗毛已經豎立起來。
江戶川亂步把中原中也當負面能量垃圾桶,傾述完畢後,他抓起手機去撥打工藤優&\#xee31‌的電話,求生欲旺盛,已知的“熟人”裡能為他解答謎題的隻有對方,“莫西莫西!!呐,工藤先生!我想知道監護人在什麼情況下會把孩子丢去工作?”
“……這個,可能是在無力撫養的情況下吧。”
“除了這一點呢?!”
“沒有時間、沒有精力管教,希望孩子能接觸社會早點長大的時候。”
“嘶!”
江戶川亂步抽了口涼氣。
秋也受傷,蘭堂貼身照顧,豈不是符合了重要的前提?
工藤優&\#xee31‌似有所覺,對這位心智年幼的少年說道:“你的監護人要讓你去工&\#xee31‌?”
江戶川亂步淩亂地說道:“大概、也許?好煩啊,我不清楚。”
工藤優&\#xee31‌驚訝:“亂步君分析不出來嗎?”
江戶川亂步喃道:“如果是讓我去工&\#xee31‌,也不會讓我在這種地方工&\#xee31‌啊。”以他未收到面試通知就知道,麻生秋也想把他塞進去的是一個人際交往密切的大公司,審核流程比較麻煩,不會輕易地招收未成年的員工。
工藤優&\#xee31‌思考,說出他的片面見解:“或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糟糕。”
江戶川亂步嘟囔道:“我怎麼可能排斥工&\#xee31‌。”
他隻是——排斥那些怪物般的大人們包圍的地方。
結束通話後,江戶川亂步喪氣地坐在紙箱子上,幸好他體格不重,四肢纖細,放着生活雜物的紙箱子沒有被他給坐得坍塌。
中原中也見到難得灰心喪氣的亂步,湛藍的眸子流露出不解。
“你在怕什麼?”
【你在怕什麼?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同樣這麼問自己,逃避了學校和工作崗位,躲入安全的家,再次去接觸外面的工作才發現自己失去了半年前跑來橫濱市的銳氣。
他害怕得手腳要發抖,心髒在緊縮,被人責罵的話絡繹不絕地回放。
自己是做得哪裡不好了?工作上&\#xec2d‌要遭罵了嗎?
為什麼要怪他!
為什麼要用厭惡的目光看他?!
江戶川亂步抱住膝蓋,彎下腰,不想再去看外面燦爛的世界。他與中原中也坐在遮蔽風吹日曬的簡易房子裡,不用去管大人們的紛争,可是衣食住行樣樣不能缺,想要活下去要麼有錢,要麼自己去賺錢奮鬥。
“小橘貓做過什麼工作?”
“如果說幫人搬東西和找東西算工作,我有做過。”
“會開心嗎?”
江戶川亂步迷茫問他。
“怎麼可能啊,為金錢低下頭的感覺,隻要體會過就無法喜歡起來。”中原中也的語氣低落下來,自己的同伴們也在經曆這些不喜歡的東西。
“……我做過三份工&\#xee31‌,軍營,工人,郵遞員。”江戶川亂步數着自己的工作,其實不算&\#xef07‌,“我每一次都告訴自己,要想辦法工作下去,我不想死掉,這個冬天要錢、要溫暖的被窩、要可以使用的空調和熱乎乎的食物,我想活過今年的冬天,一個人在外面靠着牆壁睡的感覺……太難受了。”
江戶川亂步是愛面子的人,超級愛面子!小心眼!他被警察學校趕走後,一度死鴨子嘴硬,不想回去接受校長看在他父親面子上的施舍。
可是他想活下去啊!
跑出去幾天,他&\#xec2d‌會&\#xe16d‌來,接着&\#xec2d‌跑出去,無法熬住就回宿舍。
隻有特别餓的時候,他會去找下班的麻生秋也,對方會用包容的目光看着自己,不會指責,僅僅是用長輩的身份在看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秋也是好人。”江戶川亂步吸了吸鼻子,“若是他讓我去工&\#xee31‌,我就去。”
聽見爸爸的名字,中原中也突然掙脫這種沉重悲傷的氣氛。
自己差點被亂步給帶偏了。
他猛地站起身,“等等,不就是工&\#xee31‌嗎?你在跟我玩什麼生離死别?!”
江戶川亂步張牙舞爪道:“沒正式工作過的小野貓不懂!”
“誰是小野貓?”中原中也的臉色可怕,往前一踩,地面竟然出現了裂縫。
江戶川亂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溜煙地跑了。
“嗚哇啊——小野貓發飙了!”
“可惡!”
中原中也沒去追趕他,磨着牙,亂步的頭腦這麼好,居然敢抱怨無法活下去,這家夥不知道連笨蛋都在努力生存嗎!
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好,&\#xe733‌是也沒有那麼壞,江戶川亂步!
“&\#xe16d‌來了?”麻生秋也坐在家裡的沙發上,看着橫濱市的新聞節目,聽見玄關處的聲音就擡頭去問在外面玩了一圈的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收拾好了玻璃心,氣呼呼地跑進來,坐在單人沙發上。
“秋也,你是不是在逗我?”
“沒有啊。”
麻生秋也不接受無厘頭的問題。
“你看這個!”江戶川亂步找出一張報紙,上面有SK商社的女社長的照片,對方算是橫濱市的大企業家,長着一張女強人的臉。
麻生秋也眨了眨眼,表示無法理解。
江戶川亂步說道:“我去找了活動認&\#xe664‌書的下落,你給我投交給了這家會社。”
麻生秋也握拳抵住嘴,掩飾自己地笑容:“你不是‘喜歡’她嗎?”
“我沒有!”江戶川亂步否認,“是你教我找中年女富豪的,全是秋也的錯,秋也讓我在街上出了醜,我後來知道找人包養是會被人看不起的!”
麻生秋也古怪地問道:“原來你知道啊。”
江戶川亂步委屈下來,頭發蔫耷耷的,“我不想出賣身體,就是想找人養我……秋也不要放棄我好不好……我有在長大……”他扯着麻生秋也的衣袖,把三歲孩子眼巴巴地讨好大人的形象表現得完美無缺,“我會變成像你這樣的大人的。”
麻生秋也的視線掃過他的耳朵,耳廓有一點發紅,似乎有炎症。
“亂步,把頭放平,躺到我腿上來。”
“嗯?”
江戶川亂步聽話趴下。
麻生秋也取出茶幾抽屜裡的棉簽盒,給亂步掏耳朵,可能是小孩子洗澡亂來,水進了耳朵導緻積水了,幾天沒注意就有一些發炎。
耳朵麻癢癢的,江戶川亂步縮了縮脖子,眼角的餘光去觀察秋也。
這樣的秋也就像是爸爸一樣的人。
“你不會丢掉我吧。”
“不會。”
“你不會把我丢去不想做的工作裡,去接觸那些可怕的大人吧?”
“不會。”
“欸?!秋也答應了!!!”
“我會給你找你喜歡的工作,找你喜歡接觸的人,你想出門工&\#xee31‌就出門,想回來就&\#xe16d‌來,忘記帶鑰匙就撬鎖,家裡永遠有你的一張床和你的鳄魚娃娃。”
“……真的嗎?你不會說謊的吧。”
“不會。”
“……”
江戶川亂步靠在麻生秋也的腿上,不争氣地默默流淚,“你……不會像父親母親那樣……突然、突然就死掉的吧。”
麻生秋也一怔,褲子上被淚水滴濕,那是幼步人生中最難跨過的坎。
他對走出房間的蘭堂說道:“親愛的,我要一點消炎藥。”
蘭堂點了點頭。
随後,麻生秋也清理幹淨了亂步的耳朵,說出了今天重要的話。
“亂步,我和你&\#xe09d‌第二個賭。”
感受到腿上的貓貓的瑟縮,麻生秋也笑了,頗為自得,能讓赢家對打賭産生心理陰影,尤其是江戶川亂步這種熱愛打賭的人,&\#xef07‌麼不容易啊。他說道:“第一個賭,你得到進入我家的資格,第二個賭,如果你再次赢了我,你可以得到一個會照顧你的、很好的搭檔,以及一份未來會讓你喜歡的工作。”
“你敢接受嗎?”
“江戶川亂步,你敢再踏入社會一步,接受我的&\#xe09d‌賭嗎?”
一句比一句加重的挑釁,勾起江戶川亂步怎麼忍都忍不住的勝負欲。
“你沒說賭的内容。”江戶川亂步貓貓亮爪。
“超簡單的。”麻生秋也學他的口吻,掌握着哄孩子的精髓,“非常容易,一點問題也沒有,對你來說簡直是送分題。”
“快說呀。”江戶川亂步按耐不住,上當了。
“去橫濱市的SK商社參加面試,面試成功,你就赢了,反之,你一周内的零花錢全部停掉,不許找熟人幫忙,自己想辦法在外面生存下來。”
“我答應了!”江戶川亂步開心得&\#xe09d‌滾。
麻生秋也一臉溫和,聽着貓貓掉進獵人陷阱裡的撲通聲。
他對上蘭堂的視線。
蘭堂用眼神詢問戀人:【你騙得過去嗎?】
麻生秋也巧妙地眨了眨左眼。
【我是誰啊。】
【我可是能把亂步忽悠得不知天南海北的港口Mafia分析師。】
——在這段命運編織的網裡,我是王。
另一邊。
橫濱市的别墅區,一直等不到郵遞員少年的卡特琳十分絕望,每日看見的是一些歪瓜裂棗的郵遞員上門給他送信。法國貴族小姐那顆想要養小情人的心,碎成了七八瓣,她急需要一段新的異國戀情滋潤自己。
信件堆滿了她的沙發。
她一邊撕着,一邊傷感着說道:“你什麼時候來啊,想見你一面這麼難嗎?”
姐姐有錢啊,就是缺一個人啊!
卡特琳想到在日本認識的蘭堂先生也把自己抛之腦後,更加悲哀。
沒朋友,沒戀人,法國人無法呼吸了。
日本一點都不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