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縣,城内。
大周軍營,中軍大帳内。
許還山如今正在處理軍務,涉及到軍中将士的兵饷、夥食,任何一項,都不是小事,需要他費心處理。畢竟出征在外,兵饷、夥食都是極為關鍵的,關系着将士能否全力以赴一戰。
除此外,許還山很多時候,還要到将士中去走一走看一看,和将士聊天談心,以便于了解将士最新的想法。
這些是極為細微的事情,許還山卻并不馬虎。因為将士的鬥志,以及将士的信念,就是在這一點一滴中累積起來的。
在許還山處理軍務時,有士兵進入,禀報道:“大統領,魏諷求見。”
“請!”
許還山吩咐一聲。
士兵去傳令,不多時魏諷直接進入,他站定行禮道:“大統領!”
許還山道:“魏先生來,有什麼事情嗎?”
魏諷說道:“大統領,這一段時間,安靜得過分了。自始至終,王奇的大軍,不曾來搦戰挑釁,也不曾來進攻。按理說,即便王奇等兖州方面的兵力,也不必如此按兵不動吧。所以我認為,其中可能有貓膩。”
許還山道:“什麼貓膩?”
魏諷道:“大統領,我的一個揣測,便是王奇的重心,是否并非在兖州呢?”
“不在兖州?”
許還山聽得眉頭一挑。
忽然,他的腦中浮現出一道靈光,一下想到了可能,沉聲道:“魏先生,你的意思是,我們的目标,和王奇的目标,實際上是一樣的。”
魏諷說道:“是這個意思,我們要借助五溪蠻挑動戰事,打破局勢。而王奇則是暫時堵住我們,實際上是想借此機會,徹底引蛇出洞,一鼓作氣剿滅五溪蠻。”
“一旦楚國的五溪蠻徹底覆滅,楚國方面的影響,就再也沒了。屆時我們的處境,也就無比的艱難,将要面對王奇的大軍。”
“最主要的一點,還有兖州局勢,曹玄一直處在不利的境地。等兖州方面齊國的大軍真正殺來,我們到時候又怎麼抵擋呢?”
“這一戰的關鍵破局點,實際上,不在于兖州這裡,而在于楚國五溪部落方面。”
魏諷說道:“所以我斷定,齊國方面,王奇肯定知道情況的。他此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蒙騙我們。”
“糟糕!”
許還山心下笃定,說道:“對,對,就是這樣。”
許還山蹭的站起身,說道:“魏先生,你怎麼不早點想透徹呢?現在才提出建議,恐怕是有些晚了。唉,我一直想着,王奇應該要借兖州戰事挑戰。沒想到,重點卻是在楚國。”
魏諷說道:“我們還有機會的。”
許還山道:“怎麼說?”
魏諷沉聲道:“既然王奇發兵去南方對付五溪蠻,王奇營地内的大軍兵力,肯定不足。值此之際,我們直接發兵殺過去,就還有一線的機會。”
“隻要是覆滅王奇的這一股兵力,然後發兵繼續南下,馳援五溪部落,一切的局面,自然是迎刃而解。”
“甚至于暫時,我都不知道王奇是否在他的軍中。不過不管如何,眼下調集大軍,一鼓作氣殺過去,總是還有一線機會的。”
魏諷道:“大統領認為如何?”
許還山點頭道:“魏先生言之有理,本将這就調兵。”
“報!”
就在此時,有士兵迅速進入,禀報道:“大統領,哨探發現齊國大軍的行蹤。我們盯着齊國大營方向的人,發現一批軍隊,約莫三萬餘左右人馬,彙入齊國大營。”
刷!
許還山、魏諷同時面色大變。
兩人内心緊張起來。
許還山擺手讓士兵退下,他看向魏諷,歎息道:“魏先生,你說這一情況,是齊國的大軍來彙合,還是已經滅了五溪蠻人。”
魏諷道:“恐怕不妙,可能是滅了五溪蠻。”
許還山道:“既如此,我們是否還出兵呢?是現在啟程去進攻,還是繼續駐軍。”
魏諷一時間,有些猶豫不定。
畢竟情況突變。
“報!”
又有呐喊聲傳入。
一名士兵,又是急匆匆的進入,迅速禀報道:“大統領,大事不好了。齊國大軍,浩浩蕩蕩的,朝我們的方向殺來。粗略估測,齊國大軍約莫六七萬人。”
許還山心頭咯噔一下,暗道一聲完了。如果王奇在南方楚國的局勢不曾解決,不可能直接就殺來,肯定會有所遲疑。如今王奇大張旗鼓殺來,且兵力又有變化,更是兵力增強。
顯然,是解決了後顧之憂。
許還山擺手讓士兵退下,他當即下令備戰,然後起身道:“魏先生,如今不管是怎麼一回事,都得面對王奇。稍後,就知道真實的情況。”
魏諷道:“大統領所言甚是。”
許還山帶着魏諷走出中軍大帳,又安排人去通知熊莊,以及通知紫霞山的所有人。時間不長,一衆人已經來到了城樓上。
蒲元枭暫時還不知道情況,問道:“大統領,怎麼一回事,王奇來進攻了嗎?”
“是!”
許還山言簡意赅的回答。
蒲元枭哼了聲,說道:“王奇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來,恐怕又是來試探。王奇的實力強,夏侯虎也不弱,問題是我們足足有三尊大宗師。我們如今,足以應對一切。”
許還山簡單說了當下的情況,繼續道:“王奇的高端戰力,有夏侯虎和他在,差不多和蒲宗主、曾道長和韓道長持平。問題在于王奇的整體實力增強,給我們增加了壓力。畢竟五溪蠻方面,可能已經落敗。我們沒了援軍,後續很麻煩。”
蒲元枭聽到後,頓時明白過來,他寬慰道:“其實大統領不必在意。我們當下以防守為主,王奇是攻城的一方。即便是他兵力多,也沒有任何用處。隻要盯緊了王奇和夏侯虎,一切就簡單了。”
許還山點了點頭,他看向了城外。
這時候許還山的臉上,已經多了一絲的擔憂,畢竟原本在許還山掌控中的局勢,突然間就發生變化,變得不受他的控制。
許還山盯着遠方,時間不長,就見宛縣城外的官道上,有着一支軍隊,浩浩蕩蕩的趕路來。這一支軍隊士兵輻散開來,黑壓壓的在城外列陣。
頃刻間,氣氛一下凝重起來。
時間不長,軍隊擺開了陣勢,而在軍隊的前方,王奇策馬走出來,他來到城外約莫六十步的距離停下,擡頭往城樓上看去,說道:“大統領,這段時間在宛縣,過得可好啊?”
許還山并不回答,道:“王奇,你要進攻,盡管放馬過來。本将在宛縣,等候你多時。即便是你多了一股兵力,要打破宛縣,也絕不可能。”
王奇惋惜道:“大統領,你一直屯兵宛縣,卻不進攻,是希望五溪蠻出兵,攪亂楚國所在的區域,然後在我的後方添亂,對吧?”
“可惜,你的計劃已經破滅。”
“我此前專門來你城外,之所以和蒲元枭等人交手,就是要震懾你,使得你不敢出兵。然後,我的人南下去武陵郡,埋伏五溪蠻和蠻神教。”
“一戰下來,斬殺三萬五溪蠻,誅殺所有蠻神教高手,連帶着蠻神教的祭祀沙荼那也是一柄誅殺。”
“如今,圍剿五溪蠻的大軍北上和我彙合,我沒了後顧之憂,所以又來了。”
王奇笑吟吟道:“許還山,你一直認為,我的後手是兖州戰區方面,是要等兖州方面結束了戰事來馳援我。而你又算計着,希望你我雙方維持僵局,等五溪蠻作亂,然後你好前後夾擊本王。可惜啊,你的那點心思,早就被算定了。”
許還山面頰微微抽搐、
王奇一如昔日在長安時的情況,無比刁鑽,更是非常兇猛厲害。
這人,很難對付。
許還山卻不願意承認,他冷冷一笑,道:“王奇,這一切不過是你的臆想。本将之所以在宛縣駐軍不曾進攻,是因為我一直就選擇鎮守的方式。南方五溪蠻,以及蠻神教,根本就不再我的考慮中。”
王奇道:“許還山,你還是死鴨子嘴硬。沙荼那都被我拿下,然後殺了他。你認為,沙荼那沒有說嗎?到如今,死不認賬沒有用的。”
“當然,說這些也沒有什麼用。我隻是要告訴你一點,你如今鎮守宛縣,擋不住我的大軍。許還山,你是知道麗妃母子情況的。”
“這母子二人,可不是什麼善茬,尤其麗妃,更不是易與之輩。”
“你留在大周,能守護你心中的一切嗎?依我看,你如今歸順齊國,本王保證,你平平安安的,且依舊做一個單純的将領,你意下如何?”
王奇開始招降。
這是他的目的,畢竟許還山有一定的能力,足以作為一方大将。
“休想!”
許還山斷然道:“王奇,你要戰,那就一戰。今日有紫霞山的三位大宗師,再加上城樓上的大軍,你齊國的軍隊,不可能占據任何優勢。”
“即便一戰,宛縣依舊穩如泰山,不會被打破。”
“王奇,我已經明白你的套路。你說這麼多的廢話,無非是為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意圖削弱士氣,招降将士,可這是不可能的。”
許還山道:“你的這丁點念想,以及不切實際的想法,不可能實現。”
王奇歎息道:“許還山,你真是固執啊!”
許還山道:“人固有一死,但一個人的内心,終究是有堅持的。”
王奇道:“大統領情比金堅,我王奇佩服。罷了,我還是和紫霞山的諸位說說話,說起來,的确是有些話要說一說。”
蒲元枭哼了聲,沉聲道:“王奇,我紫霞山上下,已經決定相助大周。我們,必然是站在大周一方,你想要破城,絕不可能。”
王奇笑道:“蒲元枭,來,讓你看一個人。”
他朝齊長生點了點頭。
就見齊長生從後方士兵中走出來。
王奇笑吟吟道:“蒲元枭,你如今是紫霞山之主,認識三清觀的齊觀主嗎?”
蒲元枭一看到齊長生,頓時面色大變。
齊長生來了。
情況很是不妙啊!
原本王奇和夏侯虎在,就足以和他們三尊大宗師持平,如今突然間多了一個齊長生,就打破了這個平衡,以至于紫霞山的三尊大宗師,一下就陷入了困境。
殺起來,他們未必能擋住。
韓京柏對王奇的仇恨,更為深刻,他一聽到王奇的話,一步誇出來,說道:“王奇,我們紫霞山如今的實力,今非昔比。區區齊長生,不足為慮?這個齊長生,雖說是三清觀之主,那就是一個廢物罷了。”
“哈哈哈……”
王奇說道:“韓京柏,你可真逗,可謂是無知到了一定的境界。說起來,你敢說齊觀主是廢物,你可敢和齊觀主一戰?”
韓京柏道:“你王奇,意圖騙我出戰,然後伏擊我暗算我,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王奇繼續道:“如果本王讓人暗算你,甚至伏擊你,本王在此對天立誓,我王奇不得好死。韓京柏,我可都已經立誓。我當着齊國、大周所有将士的面立誓,可值得信任?為了殺你韓京柏,我王奇丢掉信譽,這不值得吧。”
韓京柏哼了聲,他當即就準備開口,卻被曾弘一下拉住手,道:“韓師弟,别中計。”
曾弘繼續道:“王奇此人,極為狡詐。”
蒲元枭也是點了點頭,他看向王奇,繼續道:“王奇,你為了算計人,真的是不擇手段。你這伎倆,難登大雅之堂。”
王奇搖頭啧啧一笑,道:“蒲元枭,算計你們,沒必要。隻是因為韓京柏的話,讓韓京柏下來送死而已罷了。韓京柏自鳴得意,自認為厲害。他的實力,能比得了大禅寺的方丈悟玄嗎?”
韓京柏高呼道:“大禅寺的悟玄禅師功參造化,老道我自愧弗如。隻是,老道士雖說比不得悟玄,但對付一個齊長生,綽綽有餘。隻是你要騙我出城,老道士才不出城的。”
王奇說道:“你真的是蝼蟻觀天,騙你,本王不屑為之。另外既然談到悟玄,就不得不說一說。你韓京柏認為所向無敵的悟玄,在齊觀主的面前,被打得重傷,險些身死。”
“因為悟玄落敗後,兖州一戰,悟玄帶着悟法、悟真,以及大禅寺的所有僧人,全部退回大禅寺,封山不出。”
“除此外,悟玄親自向我齊國請罪,已經歸順齊國。”
“這,就是如今的大禅寺。”
王奇談笑風生,說道:“韓京柏,你連悟玄都比不得,你這樣的老家夥,能抗住齊觀主的攻打,能擋得住齊觀主嗎?”
刷!
韓京柏面色微變。
竟有這事兒?
紫霞山方面,隻知道曹玄在兖州落敗,但不曾知道更多消息。
沒想到,大禅寺直接封山。甚至悟玄本身,也是直接落敗,還向齊國請罪歸順。
要知道悟玄的實力,即便昔日的楊三千,也是略微不敵。如今悟玄都不敵齊長生,可見齊長生的強大。
蒲元枭、曾弘兩人,仍是一樣。
整個紫霞山方面,原本還有一些優越感,但在王奇的話語威脅下,所有的優越感消息,所有的自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擔心。
齊長生如此強橫,一旦王奇、夏侯虎和齊長生殺來,後果不堪設想。
齊長生見城樓上紫霞山的人不說話,他知道王奇的話術起到了作用,壓低聲音道:“殿下,趁此機會招降紫霞山。一旦紫霞山歸順,宛縣不攻自破。雖說我三清觀,和紫霞山有些仇恨。但這一事情,不至于要滅了紫霞山。”
對紫霞山一脈,齊長生自是極為不喜的。
隻是如今,涉及到齊國的大業,所以齊長生主動開口說話。
王奇點了點頭,他提起一口氣,繼續道:“蒲元枭,本王今日,給你紫霞山一個機會。你帶着紫霞山的人,轉而歸順齊國,本王可以不計較紫霞山過往事情。”
“如果你們冥頑不靈,本王必定覆滅紫霞山。”
“大禅寺封山,然後悟玄親自請罪歸順,本王不曾去追究。可是紫霞山如今,如果要勢必抵抗,戰後再請罪,絕不可能。”
“你們的生死,就掌握在你們自己現在的手中。”
蒲元枭神情,一變再變,王奇的威脅,對他們來說,那就仿佛是一道催命符一樣。
令他心頭一顫。
蒲元枭的内心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在此時,他直接看向曾弘和韓京柏,曾弘剛看向了許還山,卻見許還山周圍,已經是有一個個将士在,阻斷雙方的聯系。
甚至于一個個将士,已經準備要要厮殺。
許還山沉聲道:“曾道長、韓道長、蒲宗主,還請三思。王奇的這些話,實際上,都是威脅,并不作數的,他這是故意施展的離間計。”
曾弘直接道:“大統領,你且放心,老道還不至于,要拿下你去請功。如今王奇的話,對我們的确是緻命的威脅。”
“相比于為大周效力,我紫霞山的傳承最為重要。如果王奇沒有破城的實力,那也就罷了,我也就不去管,願意随你死戰。”
“問題是,王奇的實力太強,他要打破宛縣,并不會有多麼的困難。”
“在這一情況下,整個南陽郡已經守不住。我紫霞山方面,已經準備向王奇投降。不過我們,不會對付你。”
許還山的一顆心,沉了下去。
他本身是宗師境的高手。
問題是,他率領五萬餘精銳,想要鎮守宛縣已經辦不到。甚至等曾弘、韓京柏等人,直接向王奇投降後,紫霞山的三尊大宗師,一下站在齊國一方,王奇就有了六尊大宗師。
這更是無法抗衡的實力。
他還怎麼抵擋?
六個大宗師都一起攻城,區區宛縣,根本不足挂齒。
許還山苦澀一笑,道:“沒想到,王奇一番話,就改變整個宛縣的戰事情況。甚至于他如今,僅僅是一番話,就令你紫霞山徹底放棄抵抗。這一手段,當真是厲害。”
曾弘說道:“我們有牽挂,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蒲元枭心頭歎息。
韓京柏的内心,更是冰涼無比,因為楊三千的仇恨還在。他身為楊三千的老師,考慮到整個紫霞山的傳承,考慮到紫霞山的處境,也隻能是投降。
否則,紫霞山就是被屠戮的份兒。
根本就擋不住。
王奇的話相當的刁鑽,猶如打蛇打七寸,一下把紫霞衆人拿捏得死死的。畢竟宗門中人,本就是重視宗門傳承的。
“紫霞山弟子聽令,随本座出城。”
蒲元枭直接下令。
他先一步轉身往城内的馳道去,準備自城内出城。至于韓京柏、曾弘等人也一樣是這般,全都是一個個跟着離開。
許還山麾下的将士,全都傻了眼。
許多人不知所措。
隻是,也沒有人敢去對付紫霞山的衆人,因為這是有大宗師境界的人在。
王奇聽到蒲元枭的話,見蒲元枭決定投降,臉上露出笑容。他暫時不曾喊話,也沒有下令進攻,隻需要靜靜等待就是。
王奇相信許還山獨木難支,會選擇做出最合适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