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江,南岸渡口。
在距離渡口岸邊兩百步的區域,構建起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這一道防線,綿延近兩裡路,橫亘在大同江過河後南下的區域上。一堆一堆的沙袋構建起來,可以容納一批一批的士兵。隻要士兵進入,就可以藏在裡面,借助步槍射擊。
這一次坐鎮大同江南岸的士兵人數,足足有三萬餘精兵。全都是高句麗的精銳,而且都已經是習慣了步槍射擊的。
負責這一批軍隊的将領,名叫金在山。
金家在高句麗,也是大族。
金在山這這一代金家在軍方的門面,他在高句麗國内,一向是以敢拼敢殺而著稱的。除此外,金在山也是高句麗大将軍乙支文雄的門下弟子。
所以,金在山才能作為主将北上。
金在山很清楚一件事,他這一次率軍北上阻擊,有極大的風險。可是,如果在大同江這裡,就堵住了齊國的軍隊,那麼他金在山,也就徹底名揚天下,成為高句麗的名将。
未來,他繼承乙支文雄的位置,那就可以預見了。
所以金在山明知道齊國強橫,也是來死戰。
金在山其人,在高句麗,他一向是被稱作狼将,便是他用兵手段,宛如惡狼一般,很是狠厲,不顧一切代價做事情,更是窮兇極惡,宛如惡狼。
金在山這個人,用兵便是不顧一切。
金在山一直後悔的,就是後悔自己晚生了些時間,如果昔年,高句麗和大周開戰時,他能追随老師厮殺,早就能一展身手抱負,不至于如今,才遇到齊國的人殺來。
此刻的南岸軍營中。
金在山,正在處理着政務。
他處理的事情,涉及到軍隊的方方面面,有涉及到糧食的,也有涉及到兵饷的,還有諸多将士之間發生了沖突,方方面面的事情,金在山都是一把抓。
軍隊的戰鬥力,靠什麼?
靠軍隊夥食。
也靠軍饷。
除此外,更是靠金在山對将士的思想掌控。他帶兵打仗,不僅是要将士有充足的鬥志,更是要讓軍中的将士,自發的且心甘情願的拼命厮殺。
這是金在山在高句麗屢次攻打外敵,掃滅遼東半島上小國,他能屢戰屢勝的原因。
這是他的根本。
金在山忙着處理政務時,卻是有士兵進入,禀報道:“将軍,朝廷這一批送來的兵饷已經到了,您看什麼時候發放兵饷?”
金在山道:“你去找崔福生,讓他立刻安排下去。所有将士的兵饷,在最短的時間内,全部發放到位。”
“是!”
士兵得令,轉身就退下。
兵饷這一事情,金在山曾經是專門立威的。
原本這一次金在山帶兵北上,軍中有專門負責發放糧食、兵饷的将領樸亦時,他和樸亦盛這個高句麗王還是同輩,也是王族的人。
之所以讓樸亦時負責,就是樸亦盛擔心糧草出問題,所以專門讓樸亦時負責。沒想到,樸亦時竟然是知法犯法,他竟是貪墨了兵饷,還克扣糧食。
金在山得知了這一事情,大怒之下,提着劍就直接殺了樸亦時。
然後,上書給樸亦盛請罪。
這一事情在軍隊傳開,所有将士,更是擁護金在山。至于高句麗朝廷中,樸亦盛也沒有出發金在山,反倒是誇獎了一通,然後讓金在山自行安排軍隊糧草、兵饷事宜。
自此以後,金在山軍隊的糧草、兵饷發放,便是任何人,都不敢弄虛作假。
一旦被發現,那就要被殺。
沒人敢在老虎頭上撒野。
金在山繼續處理政務,抵近傍晚時分,他已經走出了營地,直接到了專門埋鍋造飯的夥房,專門監督夥房的夥食。
等将士開始吃飯時,金在山也是和将士一起用飯,沒有任何的特殊。
這是軍隊的常态。
也是金在山這個人,能得到将士擁戴的原因。
他的吃住,都是不講究特殊。
甚至于将士有什麼家庭的困難,以及訓練上的難題,金在山每天晚上巡夜時,在軍中轉悠,也會專門了解一番,給将士解決困難。
金在山在細節上,讓将士信任,所以他用兵,能做到令行禁止。
金在山晚上吃過晚飯,巡視了一番,就回到營帳中。
他剛剛看了一會兒書,就又有士兵急匆匆的進入。士兵的臉色,有些緊張,抱拳道:“将軍,剛剛得到消息,齊國的大軍,已經是朝着大同江的方向來了。預計估測,還有一天多一點的時間,齊國大軍就會抵達。另外,這一次齊國方面,是齊國皇帝王奇親自領兵的,他麾下足足五萬精兵,兵力很是強盛。”
金在山擺手道:“知道了,再探。”
“是!”
士兵轉身就退下。
金在山臉上的神情,很是嚴肅。
來了!
終于是來了!
不過金在山的眼中,卻并沒有任何懼怕的神色,隻剩下濃濃的期待和興奮。
齊國軍隊來了,他不懼。
甚至,他想要一戰。
戰場上的虎将,如果沒有一點狠勁兒,沒有一點手段,如何成為名将呢?如今敵人殺來,這恰恰是他金在山立功的絕佳機會。
金在山的内心,仔細的思考着應對之策。他琢磨了許久後,内心情緒穩定,思路也清晰了起來,便吩咐道:“來人。”
一名士兵進入,躬身行禮。
金在山道:“立刻吩咐下去,所有人在校場内集合。”
“是!”
士兵直接就去傳令。
營地中,很快就響起了号角聲,這是召集将士集合的命令。
伴随着将士集合,一批一批的将士各自站立列陣。整個校場中,在燃燒的火把映照下,軍隊整齊列陣,透着肅殺之氣。
在所有人嚴陣以待時,金在山身着甲胄,腰懸佩劍,神色肅然,大步走來。他站在了最前方,看着軍中的所有精兵,目光一一掠過。
營地内,還有嘈雜議論聲。
即便每一個士兵的聲音很小,因為人多,導緻即便每個士兵很小的議論聲,也是聲音嗡嗡作響,不斷的回蕩在空中。
“肅靜!”
伴随着一聲呐喊,所有人不再說話。
金在山本身,也是踏入宗師境好幾年的人,一聲呐喊,聲音壓下了所有的嘈雜議論聲。
等現場寂靜了下來,金在山才繼續道:“諸位,我剛得到了消息,齊國方面,已經是發兵往大同江來了。”
嘩!!
校場中,頓時一片嘩然。
許多人都是震驚起來。
甚至許多将士的臉上,還有着驚恐和一絲的懼怕,畢竟他們要面對的,是最強的帝國齊國。即便是海西帝國這樣的國家,都敗給了齊國,何況是他們高句麗。
懼怕,那是正常的,也是在所難免的。
金在山看着一個個士兵的神情,并沒有什麼急躁,也沒有因為将士議論就動怒。他能理解這些士兵議論紛紛的原因,所以金在山并未打斷,就靜靜的等待着。
議論聲,一開始此起彼伏。
片刻後,所有人見金在山不再說話,氣氛漸漸有了變化,許多将士都不再說話,而是再度看向金在山,等着金在山說話。
場面,一下安靜下來。
金在山眼神銳利,他環顧周圍一圈下來,便再度道:“你們所有人,聽到了齊國的大軍殺來,一個個内心惶恐不安,一個個内心懼怕,這一心情,本将能夠理解。因為不僅是你們懼怕,同樣的,本将,乃至于大王,以及朝中丞相、大将軍等,全都是擔心懼怕。”
“天下間,齊國最強。”
“昔年的大周,被王奇覆滅了。緊跟着,齊國一統天下,而齊國也滅了鮮卑。”
“這樣的實力,誰不怕呢?”
金在山侃侃而談,神色很是平靜。恰恰是這平靜,使得許多人的内心,漸漸安定了下來,都是靜靜聽着金在山說話,因為覺得金在山說得在理。
也因為金在山說懼怕,認為金在山和他們一樣,所以更認同金在山。
金在山片刻後,又繼續道:“你們所有人,應該都知道鮮卑的事情。這一消息,此前本将是宣傳了的。如今還有最新的消息,那就是鮮卑融入齊國後,自此自己的文字、習俗,都慢慢的被改變了,全部以齊國為準。”
“鮮卑如今,已經不是階下囚,也不是亡國奴,而是淪為了齊國的一份子。”
“這是被消融了。”
“等于說,整個鮮卑上下,沒有人再記得昔日的鮮卑祖上是如何的風光,也沒有人再記得鮮卑是如何的馳騁草原,隻知道尊奉齊國的人。”
“這一情況,可悲嗎?”
“可悲!”
“因為連自己的一丁點習俗都沒了,還是鮮卑人嗎?”
金在山的聲音,在這一刻,一下就拔高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一副高呼呐喊的模樣,道:“你們說,鮮卑人可悲嗎?”
“可悲!”
将士齊齊呐喊。
将士的聲音,或許是受了鮮卑情況的影響,一個個有些兔死狐悲一般,都是帶着悲恸。
一個個的情緒,很是憤怒。
金在山等将士呐喊結束,點了點頭,便再度道:“你們明白鮮卑可悲,那麼,你們明白我們高句麗,也會面臨可悲的局面嗎?”
“齊國人,已經殺來了。”
“王奇親自率領五萬大軍,直撲大同江的方向來了,要覆滅我們高句麗,要讓高句麗徹底消失,要讓你們所有人,全都不準再說高句麗的官話,隻準說齊國的官話,隻準用齊國的文字。”
“這是王奇要做的。”
“王奇攻克了高句麗後,不會屠戮我們,但是,他要從精神上消滅我們,要滅掉我們高句麗的曆史,使得我們忘記祖宗,忘記我們祖上的輝煌。”
“這一情況,你們甘願嗎?”
金在山再度開口呐喊。
他并非是一上來,就說高句麗的情況,而是徐徐說話,一步一步的推進。有了鮮卑鋪墊,然後才是高句麗這裡。
恰是如此,士兵可接受程度更高,也更有代入感。
高句麗人雖說是小國。
可是曆來,高句麗和倭國一樣,都是想要獨立建國,是想要脫離大周這個宗主國的。所以高句麗的百姓,也都是這樣的心态。
他們崇敬宗主國,敬畏宗主國,但是,又有着想要自立的心态。
他們不願意被奴役。
他們不願意被控制。
所以金在山的一番話語後,所有人都是高呼起來,全都是高呼不願意的聲音。
這聲音,直沖雲霄。
這聲音,如鋼鐵洪流。
透着堅定!
透着無畏!
金在山看着将士呐喊的一幕,微微颔首,軍心可用,有了這一前提,這一戰才能拼死一戰。金在山很清楚這一戰不會輕松,不靠鐵皿厮殺,不靠将士的性命去堆,根本不可能輕易赢得這一戰的勝利。
恰是如此,他需要鼓舞軍心,穩定士氣。
金在山等了好半響後,待所有人的聲音平息下來,然後他才又繼續道:“士兵們,關于齊國的情況,本将這裡,還有一些秘密的消息,便都和你們說一說。”
“大體,給你們說三則消息。”
“第一則消息,是關于婚配的,鮮卑被更改為遼州後,其境内鮮卑的女子,幾乎絕大多數,都是強迫嫁給了齊國人,或是齊國士兵,或是齊國人,成為齊國人的女子。”
“至于鮮卑人的男兒,則是修築城牆,全都淪為了奴隸一樣。沒辦法,齊國要同化鮮卑,那麼就需要吞并鮮卑的女人,然後奴役鮮卑的男人,一點點讓鮮卑男人絕種。”
“最終都成為齊國人。”
金在山的話一出,營地内一片嘩然。
許多人都震驚了。
齊國,當真是惡魔一般的國家啊!
金在山看着将士議論的神情,嘴角掠過一抹笑容,他之所以編造消息,也是同一個目的,就是讓所有的将士,都是堅定不移的站在齊國一方。
唯有如此,才有機會取得勝利。
金在山輕咳兩聲,他擡手下壓,又繼續道:“第二則消息,便是如今的齊國,已經說了不破高句麗,誓不罷休。這一戰,我們已經沒了退路。”
“第三則消息,實際上大王為了保全高句麗,已經派遣了樸永元大人出使,前往觐見王奇。你們猜怎麼着,王奇直接告訴樸永元大人,說齊國不接受高句麗的投降,甚至還把樸永元逐出軍營,導緻樸永元大人耽擱了一兩天的路程才返回。”
金在山道:“這個王奇,他就是要一門心思覆滅我們,就是要屠戮我們,不給我們任何存活的機會。一旦這一戰落敗了,高句麗肯定是會覆滅的。”
“齊國有一句話,叫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便是高句麗都滅了,你們還能幸存嗎?”
“不可能的。”
“這一戰落敗了,那麼你們的父母,因為過于年邁,會被屠戮。你們的女人,會在齊國人的床榻上,人人揉捏。你們的子嗣,或許會認賊作父,亦或者會被虐待,總之,這就是最壞最差的局面。”
“所以實際上看,這一戰已經沒了退路。”
“我們,唯有一戰。”
金在山眼神瑞無比的銳利,再度道:“你們,可敢和齊國的狗賊一戰?”
這一聲音,歇斯底裡。
金在山最擅長的,便是借助各種情況,來鼓動麾下的将士。正如現在,便是金在山借助高句麗覆滅的情況,給所有的将士鼓勁兒,給所有的将士刺激。
一個個高句麗将士,全都紅了眼。
自己的女人,被蹂躏。
自己的兒子,認賊作父。
自己的父母,被屠戮。
這怎麼行?
“殺!”
“殺齊國狗!”
人群中,便有高句麗的将士,已經是壓制不住内心的怒氣,徹底爆發了開來,高呼這要殺敗齊國的士兵。
“殺齊國狗!”
“殺齊國狗!”
此起彼伏的呐喊聲,不斷的響起。
越來越多的将士,呐喊着。
越來越多的人,憤怒起來。
那雲集在校場中的怒氣,已然是凝聚了人心,使得所有高句麗士兵的恐懼、擔心,徹底被壓在了心底深處,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和勇氣。
高句麗将士,要和齊國将士一戰。
這一戰,厮殺到底。
金在山看到這一幕,這才徹底踏實了。經過他的一番話後,自此再也沒有人任何人,會心存僥幸,因為他們已經沒了退路。
不管如何,都必須要守住。
金在山任由士兵宣洩着怒氣,任由士兵咆哮怒吼,等所有的将士都不再說話了,金在山點了點頭,沉聲道:“你們既然都知道了接下來的厮殺,就應該知道接下來厮殺的慘烈。本官還是要再度重申,這一戰的慘烈程度,會超過你們以往所有的認知。”
“齊國的攻擊,會無比的猛烈。這一戰,必須有赴死之心,如果連這樣的思想準備都沒有,這一戰你們打不下去。”
“這一戰,必然是輸死抵抗,會用盡全部的力量,去厮殺一戰。”
将士卻是高呼呐喊殺,他們已經被刺激到,已經是内心存了死戰的心思。
金在山知道軍心可用了。
該刺激的,已經刺激到了。
金在山大袖一拂,道:“還有一兩天的時間,齊國的大軍,就會抵達。今天,本将破例,抽調軍中的肉食,再調撥酒水,每個士兵吃肉,喝一兩酒。”
此話一出,所有人更是激動了起來。
即便他們也明白,這等于是上戰場錢的最後一頓好酒好菜,但一個個也都是甘願。因為他們如今,已經是别無選擇,隻能是選擇一戰。
金在山把這一切安排了下去,他也就解散了将士,不再約束将士了。
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接下來就等敵人來戰。
金在山看了眼離去的将士,又擡頭看了眼大同江北岸的區域,他的眼中已有洶洶的戰意。這一戰或許無比的慘烈,但這一戰,不僅是高句麗的立國之戰,也是他金在山的成名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