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象城,作為白象國的帝都。
如今的巨象城内,還是頗為繁華,不過城内地位比較特殊的是僧侶。因為在白象國内,無數的百姓都信奉佛教,所以僧人的地位頗為尊崇。
僧人,不需要生産,隻需要念佛,便可以享受無上榮耀。所以在白象國,許多貴族的人,都主動出家為僧。
齊國來勢洶洶,地方上的官員,很多人都覺得齊國風雨飄搖。原本作為官員,不是一國的皇帝,戰事來了,官員的影響按理說不大的。畢竟國破了,皇帝不可投降,官員卻可以投降,可以繼續做官,然而齊國和白象國不一樣。
齊國沒有奴隸,更沒有奴隸主。雖說齊國也有貴族,可齊國的貴族,不占據大規模的土地,也不占有無數的農奴。
以至于齊國來了,按照齊國的政策,就會掀翻所有白象國貴族的利益。
偏偏白象國的官員,大多數是貴族,這就導緻,齊國來勢洶洶官員雖說想抵擋,不願意放棄自己的利益,又覺得抵擋齊國極為困難。
這就是内心矛盾的地方。
你擋不住,也必須抵擋。
所以相比于官員、百姓,僧人是最為輕松的群體。因為僧人依舊是僧人,自身的地位絲毫不受影響。
如今在皇宮内,便有着一個僧人,地位尊崇。
此人名叫永虛,出身巨象城内的釋天寺,此前擔任釋天寺的主持方丈。皇帝旃陀羅好佛,請永虛到宮中講法後,就讓永虛常駐宮中,以便于請教。
永虛為了便宜,便卸任釋天寺的方丈一職,讓他的弟子接任,而永虛便挂了個長老的身份。
大殿中,永虛正打坐靜心。他神情柔和,面目慈祥,顯得極為慈悲。
他端坐着,便給人一種甯靜的感覺。
這是永虛。
他的佛法武功,已經到了非常高深的地步。在永虛靜坐參禅時,卻是有一個沙彌進入,雙手合十行禮道:“大師,陛下來了。”
“請!”
永虛吩咐一聲。
即便皇帝來了,永虛也不曾起身,依舊盤腿而坐。
沙彌去傳話,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皇帝旃陀羅進入。旃陀羅的臉上神情,有一些煩躁和不安。他站定後,雙手合十,恭敬道:“永虛法師。”
永虛擺手道:“陛下,請坐。”
旃陀羅聽到永虛的話,那煩躁的内心,仿佛遇到了撫慰,瞬間就安靜下來,再無剛才的浮躁和情緒。他漸漸安心,說道:“還是法師這裡好,萬般皆好,無憂無慮。”
永虛笑道:“陛下贊缪,隻是老僧上了年紀,看透紅塵,才無欲無求。陛下接近貧僧,才會有這個感觸。陛下禮佛,尊崇佛祖,可陛下也身負萬民,承擔的責任不一樣。所以,陛下才會有諸多的情緒。”
“唉……”
旃陀羅歎息一聲。
永虛微微一笑,不急不緩道:“陛下何故歎息?”
旃陀羅道:“法師啊,您久居宮中,不清楚外面的局勢。齊國率領大軍,來勢洶洶,已經進入了巨象城境内,往王佛關來。”
“齊國輕易覆滅海西帝國在戒日城的力量,又掃蕩天龍、玉符和重山三城,更斬殺派去的迦梨婆娑。面對齊國的進攻,我們的壓力很大。”
“如今齊國來了,我白象國也不知道,還能抵擋多長的時間。雖說有丞相和大将軍聯合抵擋,朕還是擔心啊。”
旃陀羅對百官,無法流露這些。
否則,會讓下面的人,都認為沒了機會,都更是惶惶不安。也就是在永虛的面前,旃陀羅才能放下自己的面具,吐露内心所想。
永虛道:“陛下,佛祖會庇佑你的,會庇佑白象國的。”
旃陀羅道:“但願吧。”
永虛道:“隻要是陛下誠心禮佛,白象國的國祚,自然會延綿不絕。有佛陀在,有萬千比丘尼庇佑,而齊國行事兇狠,必然遭到天譴,必然會難以殺來的。”
旃陀羅聽到後,内心一下似乎有了底氣,更覺得白象國能守住。
一切,沒問題。
因為漫天的佛陀,是站在白象國一邊的。
旃陀羅内心安靜下來,再無憂慮,說道:“法師,我心中已經安靜了下來,我也得到了勇氣,我便回去了。”
“去吧!”
永虛點了點頭。
旃陀羅離去後,永虛那蒼老的面頰上,多了一抹凝重神色。
齊國來了。
白象國能守住嗎?
按照釋天寺傳來的消息,齊國行事穩健,不大可能出現落敗的迹象。反倒齊國不斷的解放農奴,這一事情形成了浩蕩的大勢,已經是不可能逆轉。
要抵擋齊國,不可能。
釋天寺,也應該是要做出應對了。
永虛從來不是什麼冥頑不靈的人,甚至釋天寺的長久興盛,才是永虛的追求。至于白象國是否存在,永虛是不怎麼在意的。
所以眼下,釋天寺本身,也應該在大亂之際,早早做出應對。
永虛當即撰寫了一封書信。
書信的内容,是通知釋天寺的主持,一旦王佛關落陷,讓釋天寺安排人前往接洽,搭上王奇的這一條線,确保釋天寺能在齊國進入白象國後,依舊屹立不倒。
釋天寺,到時候就全面支持齊國。
如果齊國無法攻破王佛關,這一切,也就可以不管。
書信寫好後,永虛密封起來,便喊來身邊的沙彌,吩咐其送出書信。
離開永虛宮中的旃陀羅,絲毫不知道,自己前腳得到永虛的安撫,後腳永虛自己都做了兩手打算。旃陀羅的内心,頗為安穩,覺得佛祖是庇護白象國的。
白象國,不會落敗。
在旃陀羅心安理得抄寫經書時,塞建陀急匆匆的進入。
塞建陀的臉上神情,盡是擔憂神色。
旃陀羅看到塞建陀的模樣,道:“丞相,你這是怎麼了?”
塞建陀道:“陛下,大事不好了。齊國的大軍進入我巨象城境内後,暫時按兵不動,開始掃蕩地方上的貴族,拿下了一批一批的貴族,解除了貴族的兵權,收繳了武器、土地,然後又廢除農奴的身份。”
“如今整個地方上的農奴,也就是王佛關以南的地方上,到處是農奴翻身的情況。無數的賤奴,站在齊國一方。”
“乃至于這一情況,迅速在城内傳出,掀起軒然大波。老臣擔心,下一步恐怕在王佛關以北,到巨象城的皇城這一片區域,會有農奴意圖造反。”
塞建陀歎息一聲,道:“畢竟整個巨象城境内的輿論聲勢,對我們都很不利。”
旃陀羅聽到後,神情稍稍有了變化,但轉眼又恢複了平靜,微笑道:“丞相,朕剛才去見了永虛法師。法師說了,如今的局勢雖說不利于我們。可是佛祖,會庇佑我白象國。我們白象國雖說遇到危險,也會轉危為安,你不必擔心。”
刷!
塞建陀面色陡變。
什麼狗屁之言?
佛祖?
佛祖如果能庇佑,還要士兵做什麼?
對塞建陀這樣的丞相來說,他也信佛,可塞建陀更清楚一件事,佛祖這樣的信仰,實際上是為了麻痹底層的農奴,讓所有的農奴心甘情願作為奴隸,讓農奴不敢造反,老老實實聽從安排。
這是佛祖存在的意義。
如今,旃陀羅真把永虛的話當真了,簡直是荒謬。
塞建陀臉上的神情,變得冷峻,他知道旃陀羅信佛,所以不曾直接反駁,因為勸阻不了。到了如今,連國家的根本都寄托在佛祖身上,顯然是不行的。
塞建陀沉聲道:“陛下,佛陀的确照拂世人,更垂憐我白象國。然而,如果我們自認為,有佛陀的必有,就置之不理,佛陀也不喜的。佛祖告誡世人,要自立自強。如果我們自暴自棄,佛祖也會看不下去,會擯棄我們。所以除了佛陀的庇佑外,我們還是要做好準備。”
這是塞建陀的理由,不管什麼事兒,總之挂上佛祖就是。
反正旃陀羅信奉這個。
旃陀羅一聽塞建陀的話,颔首道:“丞相的話,倒也有一定的道理。丞相啊,如今你打算怎麼應對呢?”
塞建陀道:“陛下,臣的打算,是下達命令,禁止任何人在地方上,議論解除奴隸身份的事情,禁止任何人議論齊國的事情。各大貴族,必然是支持,隻要消息傳下去,一切自是會迅速推進,不會遭到阻攔的。”
旃陀羅笑道:“這事情,你安排下去就是。”
塞建陀繼續道:“當然,老臣也不确定,這事情是否有效。老臣的考慮,是這計劃如果不行,為了安撫軍心,為了籠絡這些奴隸,恐怕我們隻能跟着齊國一起,也解除奴隸的身份。唯有如此,才有一線的機會。”
“什麼?”
旃陀羅一聽,驚呼出聲。
解除奴隸身份?
這怎麼行?
白象國立國數百年,一直是按照早年立下的政策實施。真要解除了農奴的身份,豈不是等于推翻了自己的策略。
旃陀羅雖說信佛,對佛祖虔誠無比,可是對政務,還是清楚的。
他清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旃陀羅開口道:“丞相,你知道我們的根基,是地方上的貴族。一旦我們要推翻奴隸制度,那麼這些貴族,恐怕立刻會背叛了我們。”
“到時候,還怎麼立足?丞相啊,我知道你的應對策略,是為了應對齊國的攻勢,這策略也是不錯的。可這般自殘的辦法,絕對不可靠。”
塞建陀歎息道:“如今局勢下,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旃陀羅道:“推翻奴隸制度,這事情暫緩,不推行。因為眼下,還無法推行。更何況,我們有佛的庇佑,你不必把事情,想得這麼糟糕。”
“老臣明白。”
塞建陀點了點頭。
“報!”
就在此時,又有内侍急匆匆的進入,來到大殿中禀報道:“陛下、丞相,大事不好了。在巨象城内,四方城内都謠傳着齊國的消息,說齊國皇帝來了不納糧,更是宣傳齊國的皇帝來了巨象城,所有奴隸會翻身做人。”
“整個城内的輿論,一片嘩然,無數人都議論着這一事情。甚至,在城内更是許多地方,發生了暴動,許多賤民奴隸,竟是冒着被殺頭的危險,打殺貴族,搶奪财物。”
内侍也是有些惶恐不安,道:“除此外,整個地方上的農奴,肆意作亂。如今巨象城内,局勢已經是亂了。”
轟!!
塞建陀面色大變。
來了!
齊國的輿論攻勢來了。
在齊國的輿論攻勢影響下,肯定有被壓制的底層奴隸,在無法生存後反抗。如果齊國不曾來,即便白象國的農奴被壓迫得再怎麼慘,都沒有人敢反抗。
因為農奴出身的人,世世代代都是農奴,沒有任何的資源也沒有任何的實力,更沒有立足之地,單憑皿肉之軀你怎麼造反?
造反,就是找死。
如今不一樣,齊國大軍已經氣勢洶洶的殺來。
在這一前提下,造反的農奴認為白象國必敗,都會铤而走險。所以如今,農奴有機會,他們就可以先造反,再堅持到齊國的大軍來。
一切自然就守得雲開見月明。
塞建陀思索一番,歎息道:“陛下,情況相當的不妙啊。”
旃陀羅臉上滿是殺意,沉聲道:“丞相,這些賤民,真是該死。既然這些賤民敢作亂,朕就敢殺人。這些年朕不曾針對這些賤民,恐怕這些人,都認為朕好欺負,都認為朕信佛後,便沒了殺心。”
“你傳令下去,調集城内的兵馬,迅速解決叛亂的賤奴。但凡可疑者,殺無赦。如今局勢,甯可殺錯,也不放過。”
“所有可能有疑的奴隸,以及他們的家人,都要一一給我屠戮掉,絕不放過任何可疑的人,殺就完了,殺個通透。”
旃陀羅很是憤怒。
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一切,正在被颠覆,必須要以殺止殺。
“陛下聖明!”
塞建陀聽到後,躬身說話。
如今,自當殺戮。
巨象城是白象國的帝都,絕不允許發生動亂。如今有人要作亂,自然是要誅殺。
塞建陀想了想,他沉聲道:“陛下,雖說巨象城亂了,但巨象城距離前線,還有一定的距離,巨象城這裡,要整治會相對輕松,可以輕易壓制亂局。”
“王佛關不一樣,一旦是王佛關内亂了,後果不堪設想。老臣認為,可以火速安排人,前往王佛關通知大将軍波羅那達多,讓他謹慎應對,避免出現士兵嘩變的情況。”
“丞相安排就是。”
旃陀羅點了點頭。
塞建陀不再多言,躬身揖了一禮就起身離去。
在塞建陀回到丞相府後,他迅速的撰寫書信,一封是給大将軍波羅那達多的,一封書信是給他兒子柏衍那的。
兩封書信,其内容都是通知波羅那達多和柏衍那,要謹慎應對,小心出現士兵嘩變的情況。
不過塞建陀對柏衍那這裡,更是擔心,囑咐柏衍那一定要謹慎。任何時候,都必須要帶着護衛,當心被突襲。
一切撰寫好,塞建陀就讓人火速把書信送出。
然後,旃陀羅調集巨象城内的兵力,在城内鎮壓亂局。但凡是參與過的,一旦被發現,就地處死,家眷也一并全部斬殺。
巨象城,陷入了一片殺戮中。
無數人,不斷慘死。
隻是這樣的殺戮下,整個巨象城的氛圍,也是愈發的壓抑,有了一種風雨欲來,黑雲壓城的感覺。在這樣的壓抑中,氣氛更是肅殺。
即便官府的兵力屠戮一番後,依舊有許多人,開始轉入暗中,仍是在宣傳齊國的政策,仍是在積攢力量,準備要推翻巨象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