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賴耶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沉聲道:“我薩陀國,也有精兵強将。誠然,我琉璃城的兵力不多,隻有兩三萬人,但短暫的防守,還是沒問題的,可說是綽綽有餘。”
“一旦齊國的大軍殺來,我的打算,是借助琉璃城的堅城防守。同時,火速派遣士兵,向皇帝陛下求援。屆時我薩陀國方面,傾盡大軍殺來,自然是擊潰齊國的大軍。”
“你錯了,大錯特錯。”
塞建陀搖了搖頭。
阿賴耶道:“塞建陀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塞建陀沉聲道:“阿賴耶城主,這一戰,你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薩陀國皇帝的身上。然而,薩陀國的皇帝,又希望你作為他的屏障,拱衛薩陀國的安全。雙方,都想借助對方,偏偏,本質上實力又不足。這般的情況下,能抵擋齊國嗎?”
阿賴耶眼眸眯了起來,道:“塞建陀先生來,是給齊國當說客嗎?”
塞建陀道:“我的确是齊國皇帝陛下的說客,而且,我是毛遂自薦,主動請纓來的。這一次齊國方面的大軍,已經要北上。因為你我認識,所以我來勸說你。”
阿賴耶眼眸眯了起來。
眼中,多了冷色。
眼中,更有審視。
阿賴耶一抖衣袍,淡淡道:“塞建陀先生,你的這些理由,不夠說服我。我作為琉璃城的城主,如今我琉璃城兵強馬壯,糧草豐足,能夠支撐這一戰。”
“你錯了,大錯特錯。”
塞建陀搖了搖頭。
他沉聲道:“阿賴耶城主,在我看來,你要守住琉璃城,至少有四個方面的難題。甚至,這是無法解決的難題。”
阿賴耶道:“我願聞其詳。”
塞建陀沉聲道:“第一,是你琉璃城最根本的問題,也是昔日白象國面臨的問題。齊國所到的任何地方,都要解放奴隸,都不準奴隸再存在。”
“這一制度,對昔日的白象國奴隸,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同樣的,對薩陀國的百姓、士兵,也一樣有着極大的吸引力。”
“因為薩陀國和白象國,是一樣的,都以奴隸為根本,是所有的奴隸構成了薩陀國。隻要是齊國的大軍來了,風聲傳到薩陀國内,無數的奴隸,就會紛紛響應的。”
“屆時,你的琉璃城,必然是大亂。”
阿賴耶面頰抽了抽。
那臉上,多了一抹忌憚,因為在當下,這是無法解決的問題。
白象國無法廢除奴隸。
薩陀國也一樣是無法廢除奴隸。
奴隸制度,是薩陀國的根基,更是無數貴族掌握的根本。一旦奴隸制度廢除,這些最大的貴族,首先就不會同意。所以這是無法解決的問題,琉璃城就始終面臨着這一危機。
阿賴耶看向薩陀國,眼中的神色,多了一抹凝重。
塞建陀,果然是不簡單。
不愧是昔日的白象國丞相,這一份智慧不簡單。
阿賴耶道:“塞建陀先生,第二呢?”
塞建陀神色如常,緩緩道:“第二,是先前提及了的問題。琉璃城的兵力和武器,都是比不了齊國的。齊國的兵力人數,如今近十萬之衆,琉璃城,隻有區區兩萬人。”
“齊國的武器,比海西帝國都更厲害,而昔日白象國、薩陀國的所有武器,都來自于海西帝國。在這個前提下,你認為薩陀國的武器,能比得了齊國嗎?”
塞建陀道:“琉璃城的這點武器,能比得了齊國嗎?”
阿賴耶的神情,這一次倒是正常,沒有什麼變化。
齊國的武器更強,這是人盡皆知的。
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阿賴耶道:“第三呢?”
塞建陀繼續道:“第三,是琉璃城的貴族,為了自保,會有人放下一切,會主動溝通齊國的。誰都知道,齊國發兵奪取琉璃城,肯定要廢除奴隸,這等于是滅了貴族的根。”
“可是在生死面前,不是所有的貴族,都有和齊國死戰的勇氣。不是所有的貴族,都敢于去拼命。尤其白象國覆滅後,一大批白象國昔日的貴族,全都轉而進入齊國,在地方上做官。有了這一消息,琉璃城的許多貴族,也會認為他們歸順齊國,會得到嘉獎,也能在地方上為官。”
“所以,這些有了想法的貴族,會聯合起來,一起抵制城主。到時候,這些人作為内應,你的處境會進一步更是艱難。”
塞建陀道:“人心,便是如此。畢竟白象國,就是這樣的。”
阿賴耶點了點頭,道:“人性複雜,的确難以揣摩。這一問題,也的确存在。貴族雖說有錢,更掌握許多的奴隸。可是這些人更貪生怕死,不可能去拼命拼盡一切的。”
塞建陀道:“其實第一點是關鍵,第二、第三算是影響的因素,不是最重要的。還有一點,是我要提及的,也是最重要的。”
阿賴耶道:“這又是什麼呢?”
塞建陀正色道:“第四點,齊國的武林高手,極為厲害。我白象國方面,南方戒日城和重山城曾有消息傳回,我知道了一些,略知一二。”
“齊國皇帝的麾下,有相當多的一批高手。這些人很是厲害,足以飛檐走壁。他們這些人,便是打破了重山城。除此外,此前在戒日城傳回的消息,當時曾有消息,說海西帝國的将軍,曾經意圖對王奇不利,卻是被王奇一個眼神殺了。”
“這是王奇的手段。”
“緊跟着,後續又有人曾見到王奇出手,王奇已然是極為恐怖。甚至據老夫的了解,齊國方面傳出的消息,王奇實力功參造化,已經到了最厲害的層次。”
塞建陀緩緩道:“王奇的麾下,有一批這樣的武者。如果是王奇安排人,實施斬首計劃,你逃不掉的。”
阿賴耶眯起了眼睛,仔細的思忖着。
他本身也是一個武人。
雖說實力不怎麼樣,可是,卻也是有武藝傍身的。
阿賴耶不曾回答,反而看向永虛,道:“永虛法師,您是高手,甚至在我薩陀國,也有人傳頌您的事迹,說您飛檐走壁,輕而易舉。您的武功,已經功參造化。那麼,您肯定見過王奇,這個人的實力怎麼樣呢?”
永虛搖了搖頭,道:“貧僧不曾見王奇,隻是,卻也聽圓真說過。我釋天寺如今的主持方丈圓真,實力已經比我巅峰時更強。”
“他曾去觐見王奇,他說面對王奇,仿佛面對巍巍山嶽,又仿佛是面對濤濤大浪,甚至宛如面對一頭猛獸一般。”
“圓真在王奇的面前,氣勢被壓制。由此可見,王奇的實力的确是不凡。甚至王奇的身邊,還有一個貼身武将夏侯虎,那也是大高手。”
阿賴耶聽完,一顆心沉了下去。
他考慮了齊國的武器。
他考慮了齊國的士兵。
甚至也曾,考慮過地方上的百姓都是奴隸,這是齊國會利用的。
可是,沒想到齊國還有這麼強的武功實力。
連永虛都認可。
永虛雖說跟着塞建陀一起來,但是永虛法師的話,阿賴耶是相信的。
出家人,不打诳語。
永虛不至于騙他。
塞建陀見阿賴耶陷入沉吟中,便知道這一次的事情,已經有了機會。塞建陀并未就此停下,他趁熱打鐵,主動道:“阿賴耶,你想抵抗,薩陀國的皇帝也想要抵抗。”
“可是,這樣的抵抗,是沒有結果的掙紮。波羅那達多的能耐,你是知道的,卻是在王佛關,被齊國的人,硬生生逼得跳下了王佛關自殺。”
“你如今在薩陀國,有自己的妻兒。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孩子也開始大了。難道你自己去抵抗,就不考慮家人的死活了嗎?”
“說實話,薩陀國對你不錯,可是薩陀國的皇帝,也就僅僅止于此。在齊國的大勢面前,不可能有人能擋住的。”
“我最新得到的消息,齊國再一次移民,又有二十萬人,即将到白象國各地來。随着這麼多人來,越來越多的人充實,地方上不斷的同化。最終,齊國一統整個白象國、薩陀國,那是大勢所趨。”
“當然,歸根結底一點,齊國得到無數的底層百姓支持,有這些人的支持,不論是白象國,亦或是薩陀國,都是無根之萍。”
塞建陀道:“即便一開始,還能抵擋,最終,都是擋不住的。”
阿賴耶聽到後,忍不住喟然歎息一聲。
是啊!
最底層的人,都是支持齊國。
如果沒有齊國,薩陀國的百姓,習慣了薩陀國的律法,習慣了作為奴隸,那也就罷了。可是因為有齊國來,奴隸就有了希望,也就有了沖突。
這就是問題的症結所在。
擋不住的!
暫時能守住,卻也不長久。
阿賴耶心中意動,隻是他不曾立刻表态,道:“塞建陀先生,如果我選擇投降,齊國能給我什麼好處?”
塞建陀老臉上,神色輕松惬意起來,他開口道:“陛下允諾,隻要是你歸順。那麼,齊國方面,允許你到象州境内,擔任一郡太守,等同于琉璃城的城主。這對你,是最大的恩惠。唯一的區别,是你不再主政琉璃城,要到象州境内任職。”
“好,我投降。”
阿賴耶直接就回答。
到這一步,對方都已經考慮好了,阿賴耶也就沒有什麼好多說的。
總之,投降就是了。
塞建陀的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阿賴耶城主,你今天做出的選擇,不會為之後悔。等你見到了齊國的皇帝,就會明白,什麼叫做天日之表,什麼叫做天朝上國的皇帝。總之,我們白象國和你們薩陀國,在齊國的皇帝面前,猶如蠻夷一般。這,是雙方之間的差距。”
阿賴耶道:“我拭目以待。”
頓了頓,阿賴耶忽然道:“塞建陀先生,我有一個疑問。”
塞建陀道:“請說。”
阿賴耶眼神銳利,正色道:“塞建陀先生如今,也已經歸順了齊國。你如今在齊國,擔任什麼職務呢?”
“琉璃郡太守。”
塞建陀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正色道:“我的官職,是之前歸順齊國時,就得了安排。隻不過,齊國不曾北上奪取琉璃城,我一直不曾赴任。這一次北上,也是我毛遂自薦來的。”
阿賴耶眉頭一挑。
他有些意外。
沒想到塞建陀這個白象國的丞相,歸順了齊國,也隻是一個太守,和他歸順後一樣。
阿賴耶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麼。
他點了點頭,颔首道:“既如此,如今請塞建陀先生,暫時就住在我的府上,等齊國的大軍抵達,我出城投降。”
“好!”
塞建陀點了點頭。
阿賴耶當即喊來侍從,讓侍從帶着塞建陀、永虛下去休息。他不曾限制兩人的出行。因為對阿賴耶來說,既然決定了歸順,自是真正歸順,沒有其他的心思。